第1章 恥辱

陽春三月，微冷的天氣。

屋子裡女子臉色蒼白，看起來虛弱，懷中抱著小小軟軟的孩子，低頭看向那嬰孩時，她才露出笑容。

「你的父親馬上要回來了……看到你會不會欣喜呢？」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女子的眼中洋溢著幸福，這是她和宋鏡時成婚以來，整整七年，才有的孩子。

「給我讓開！」

外面驕橫的聲音傳來，顯得嘈雜。

「夫人身子虛弱，還不能見風……」

「什麼時候輪得到一個婢子說話？」啪的清脆響聲，傳來女子哽咽的聲音，緊接著門被推開，一個明媚的女子走進來。她的面容姣美，華麗的衣服，披著披風，渾身上上下下有著貴氣。

「顧明珠……」女子的聲音冰冷，視線落在床上的身影上，看到顧明珠抱著孩子，她的瞳孔更是一縮。

憑什麼！

憑什麼這種低賤的女人可以生下孩子？

顧明珠看到闖進來的人，眼神下意識的有了閃躲，緊緊地保住孩子，身子顫抖，生怕來人把她的孩子搶走。

「哼！」

女子大步上前，一把將襁褓提拎起來，目光冰冷的看著孩子。

「穆思雪，把孩子還給我！」顧明珠掙扎著抓住女子的衣袖，生怕女子不近人情的就謀害了孩子。

「孩子？呵……」穆思雪冷笑了一聲，「這是誰的孩子？你難道就不覺得羞恥嗎？」

「你說什麼？」

「夫君離府一年多餘，你說！你這孩子是誰的？」

「不……鏡時他十月前回來過一次，你也是知道的！」顧明珠慌亂，此時襁褓里的孩子似乎感覺到了不適，開始哭啼起來，哭聲刺耳。

穆思雪眼中的厭惡之色更加濃郁，「夫君回沒回來我能不知道？你分明是與人苟且，生下這個孽種！簡直是給宋家抹黑！顧明珠，說，與你苟且的男人是誰？」

「我沒有！」

顧明珠心裡震怒，他明明是宋鏡時的孩子，卻被人抹黑。她剛剛產子，身子還未恢復，現在氣急攻心，只覺得胸口一悶，咳出一口鮮血。「穆思雪，你想誣賴我……」

「既然這麼嘴硬，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孽障不能留！」

穆思雪將襁褓高高的抬起，下一刻就要摔到地上的樣子。顧明珠眼睛瞪大，布滿紅血絲，誰敢碰她的孩子，那是她的命根子……她直接撲過去，死死的抓住穆思雪。

「穆思雪，你敢！」

「來人啊……這女人瘋了！快點拉住她！」穆思雪開口大喊，幾個婆子迅速衝過來，把顧明珠拉開。

「穆思雪……」

「呵，顧明珠，你可怪不得我，誰讓你閨中空虛，找別的男人……若是夫君知道了，肯定也會這麼做，我不過是提前清理門戶而已！」穆思雪掐住嬰孩的脖子，嘴角露出一絲笑意，本是美麗的面孔，此時有了猙獰之色。

嬰孩哭啼聲響起，到最後越來越微弱。

「穆思雪！不要！不……」顧明珠尖叫著，想衝過去，但身子被幾個婆子死死的按壓住，根本動彈不得。

「這都是你自找的。」

最後襁褓扔到顧明珠面前，那孩子已經面色鐵青，沒了生息。

「你從一開始就不應該與我爭！你不過是低賤的商戶女，滿身銅臭，夫君又怎麼會看上你！」

耳邊冰冷的聲音傳來，但顧明珠已經聽不到了，她深深地垂下頭，眼中只有那小小的孩子。那是她的孩子，但卻被人生生掐死……

「不……」

「告訴你！夫君他從來沒有想讓你生過孩子，要不然怎麼可能整整七年都不碰你！」穆思雪走上前，用手指著顧明珠的鼻頭大罵。此時顧明珠越是絕望，她的內心越舒爽。

顧明珠抬起臉，空洞的眼神，漆黑的眸子看不到一點神采。

穆思雪……穆思雪……

下一刻她張嘴，狠狠地咬上穆思雪的手指，狠狠地咬著，把所有的仇恨全部發泄。

「啊！」

穆思雪驚叫，手指傳來的疼痛，讓她下意識的狠狠地踹向顧明珠的肚子，「你這個瘋女人！竟敢咬我！你……」

顧明珠跌倒在地上，捂著肚子，蜷縮起來，痛的話都說不出來。

「你這個瘋子！」

穆思雪似乎還不泄氣，一腳踩在顧明珠的身子上，誰都攔不住她。

顧明珠覺得身子很冷，痛的都無法思考了……她的餘光看到那毫無生息的孩子，想要伸手去碰碰他。但最終眼前一黑，意識越來越模糊。

「夫人，別踢了……人好像死了……」

不知何時顧明珠的下身一片血跡，刺目的讓人移不開眼。

穆思雪的身子僵住，看著顧明珠空洞的雙眼，冷哼了一聲，「死了正好，這種恥辱宋家受不起，把兩個人扔到亂葬崗！」

「等少爺回來了，我自然會跟他解釋……顧明珠與人苟且的事情。」

顧明珠好恨……

她以為只要忍氣吞聲，最後就會迎來好結果。

她天真的以為就算與穆思雪成為平妻，一同嫁入宋家，宋鏡時就能好好地待她。

沒想到卻處處飽受欺凌，就因為她是商戶出身，滿身銅臭，是上不得檯面的。

錯了，這一世都錯了。

「姑娘，姑娘……」耳邊傳來清脆的聲音。

顧明珠微微蹙眉，睜開了眼，眼前一片明亮，映入她的眼中的是一張年輕的臉，約十五六左右的少女。

少女擔憂的神色，問道：「姑娘可是夢靨了？」

夢靨？

顧明珠想起那死去的孩子，她的眼中露出悲痛之色，這種傷痛，讓她差點喘不過氣來。

她嫁過去的整整五年，每一日都在煎熬中度過，從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到最後雙手都是粗重的繭子。她的心越來越絕望，在府內沒有生的慾望，但那個時候她有了孩子，懷胎十月產下的男嬰。

孩子成為了她最後的救命稻草，一線希望。

但是……最後卻死了。

顧明珠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身子都在顫抖。

「姑娘，可有哪裡不舒服？」

「沒有。」顧明珠最後吐出渾濁的氣息，說道：「不過是夢到了可怕的事情罷了，我沒有事。」

再次睜開眼，她的眼神明亮，這種透亮完全不像一個十四的小姑娘可以有的目光。清澈當中是看破世間百態的蒼老，這種雙眼，讓人淪陷。

「那麼，我們今日可以啟程了嗎？」

少女有些擔憂的語氣，說道：「已經在客棧耽擱五天了，若是再不動身，就趕不上顧家的祭祖了。」

顧明珠聽到這句話，她的眸子深沉下來。

她明明是死了，但卻不知道為何重生回到了十年前。

她還沒有遇見宋鏡時，還沒有嫁為人妻，更是沒有踏入那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窩。

這件事情她花了整整五日的時間才接受，在此期間，她只要閉上眼就能想起上一世重重可怕的事情，她發起高燒，因此車隊不得不停下來，在客棧修養。

她現在是顧家的小姐。

不，應該是還沒有認祖歸宗的小姐……

「顧家的人催促要在兩月內趕到京城，現在時日不多……」少女還想說些什麼，前幾日姑娘還高興的說她要去京城了，那之後就會認識名門貴族，可以脫離銅臭味。但突然一個高燒，在客棧躺了整整五日，高燒過後，姑娘就跟變了個人似的，經常說著不明所以的話，心情抑鬱。

現在再看向姑娘的臉，姑娘都是抿著唇，不言苟笑。

「再休息兩日。」

顧明珠淡淡的說道，她單手扶著額頭，說道：「現在我的頭腦還暈的很，根本上不了路。」

「姑娘的身體才是最重要的！」

少女點了點頭，端上來一個湯碗，說道：「這個是特地熬制的膳食，姑娘您嘗嘗看，看看合不合口味？」

顧明珠看向碗內，湯清澈無比，那透明的絮狀物體，是極其珍貴的金絲雪燕，一兩百金，就算是有權有勢的人，都極其難喝到一次。也就只有顧明珠的母親家族，江南商賈世家，才能如此奢侈。

顧明珠不禁一笑，笑容帶著嘲諷之色。

「怎麼了？不和姑娘的口味嗎？」

「沒……」

顧明珠搖了搖頭，「放著這麼好的東西不享受，非得湊個臉要去吃冷窩窩。」

曾經的她，還真是蠢到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