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時光
時光荏苒，轉眼又過了八年。
「咳咳……」
幽靜的寢室之內不時傳來幾聲輕咳聲，空氣中飄蕩著散不去的藥味。
屋外，青晗壓低了聲音問道：「幾位御醫，怎麼樣了？」
幾位太醫相互對視了一眼，面上露出一言難盡的表情，「太子妃，是臣等無能。」
青晗閉了閉眼，神色艱澀。
她心裡清楚不是太醫們無能，而是祖母真的老了。
祖母已年近八旬，也算是高壽。比起前世六旬而逝，已經多活了十多二十年，算起來已是賺到。
可是，人就是容易得一想二，總希望得到更多更多。
她知道祖母年歲大了，身體經不起任何病痛折騰，她一直格外注重祖母的康健，還特意派了太醫常駐娘家，就是希望能夠盡量延長祖母的壽數。
可人力畢竟渺微，再怎麼努力，終究敵不過生老病死四個字。
祖母病了，且一日比一日病重，現在看來已經是藥石無靈，一切只是時間問題了。
青晗垂眸，黯然神傷，「真的沒有其他的辦法了么？」
人就是這樣，明知道抓不住還是拚命想抓住什麼。好像唯有如此，才能安慰自己已經儘力了。
太醫們齊齊嘆了口氣。
人病可治，人老卻無能為。
他們就算是華佗在世，也是束手無策。
青晗頓時心口揪痛，半晌無力地擺擺手，讓眾人下去。
見她這副傷心難過的樣子，可雲忍不住勸道：「大小姐，您別太過感傷了，您也得顧著肚子里的小主子啊。」
「我沒事。」
青晗垂手，搭在自己已然隆起的腹部上，努力壓下自己的負面情緒。
……
顧氏雙目閉緊躺在床上，她滿頭銀絲，滿臉溝壑，兩邊面頰深凹，膚色蠟黃。比之她病前精神矍鑠的樣子，像一下老了二十歲。
青晗輕輕地走近床邊，細細地幫祖母將被角掖好。
她安靜地坐在一旁，靜靜凝視著顧氏的病容。
她心中明白，祖母這次是真的挺不過去了。
眼淚無聲地滑落……
這時，一隻顫巍巍的手在她臉上輕撫著，「別，別難過。」
青晗驀然抬頭，對上祖母永遠慈愛的眼睛，「祖母……」
顧氏輕柔地拭去孫女眼角的淚水，低啞著聲音安慰道：「乖乖，不必傷悲。生死有命，何況祖母已經多活了這麼多年，已經是賺足了的。」
比起家破人亡，她如今是子孝媳賢，兒孫繞膝，富貴無憂。
能活成現在這般，她已經心滿意足，再無遺憾了。
聽見這久違的愛稱，青晗一下淚水決堤，她埋在祖母的懷抱中，「祖母，您別離開孫女。」
她捨不得，一千個一萬個捨不得。
顧氏手摸在孫女的後腦上，低低嘆息一聲，「晗兒，做人不能太過貪心。」
青晗明白，但還是忍不住泣聲。
「好了好了，別哭了，當心傷了肚子里的孩子。」
顧氏說到這裡，又難免遺憾。
孫女先前兩次生產，自己都親自陪在身邊，這一次她怕是等不到了。
青晗也想到同樣的事情，不由更加感傷。
簡氏和皎皎進門時，瞧見的就是這一幕。
「娘。」
「祖母。」
二人默契地當做沒看見這讓人心酸的畫面，一臉笑意地入內。
聽見二人的聲音，青晗忙起身，擦掉臉上的淚痕，「娘，皎皎，你們來啦。」
簡氏看了眼女兒發紅的眼眶，「我讓廚房給你祖母熬了些開胃清粥，路上正好碰上皎皎，便一道過來了。」
皎皎則舉了下手上的食盅與食具。
簡氏轉頭望向卧床的顧氏，「娘，您這兩天都沒什麼胃口。兒媳讓廚房準備了些清淡的小粥，您起身吃點吧。」
顧氏鎮日躺在床上，人又病著，胃口根本不開，偶爾吃下去幾口還會發脹發嘔，難受得很。
一想到這兒，她不由皺了下眉。
皎皎見她面有抗拒，忙勸道：「祖母，您多少吃點吧。您這樣不吃東西，身體怎麼能好呢？」
青晗也道：「是啊祖母，多少吃些吧。」
顧氏架不住她們你一言我一語的勸，只能點頭答應。
見她願意吃東西，幾人面上都閃過高興，忙輕手輕腳地將顧氏扶起，讓她倚著床坐好。
皎皎拿了幾個柔軟的靠枕讓她墊在腰背位置，也好靠的舒服一點。
簡氏則細心地幫婆母掖好被角，省得她受凍。
青晗這廂已經把粥倒好拿在碗上，坐到顧氏床前，「祖母，讓孫女喂您。」
看著晚輩們一個個都這麼孝順，顧氏心中安慰極了。
青晗將粥喂到顧氏嘴邊，顧氏配合地張嘴吞下。
這粥熬得香滑軟糯，又稠又綿，味道也清淡，正適合像顧氏這樣的病人服用。
可即便是這樣，顧氏也只是吃了兩口就搖頭，「不吃了。」
「好，那就不吃。」
青晗見她額頭緊鎖，一臉疲憊的樣子，不敢再勉強。
顧氏忍著不適，望向一旁的簡氏，關切地問道：「珮樺，後日喜宴的事準備的怎麼樣了？」
簡氏努力笑著，「娘您放心，一切都在加緊籌備，都很順利，您就安心等著喝孫媳婦茶吧。」
「好，好！」顧氏病態的臉上露出一絲喜色。
等喝完這杯孫媳婦茶，她也就了無遺憾了。
只是……
她轉頭看向皎皎，眼含歉意，「皎皎，委屈你了。」
皎皎跟孫兒的自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走到一起是順理成章的事情。
原本兩個孩子婚期是定在明年開春的，現在因為自己驟病，只能倉促提前。
皎皎大力地搖頭，「祖母，您別這麼說，皎皎一點也不覺得委屈。」
她知道祖母是怕自己要是撐不下去，她和青暉都要守孝三年，屆時會耽誤了兩人的婚事。
祖母一心為他們著想，她又有什麼資格覺得委屈。
顧氏拉著皎皎的手，安慰地點點頭，「好孩子……」
簡氏有些受不了這場面，忍不住別過眼。
青晗也忍不住又紅了眼。
她現在唯一只能期盼接下來的喜事了。
都說人逢喜事精神爽，說不定到時候祖母看見青暉和皎皎玉成好事，被喜氣一衝，病就全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