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淚流無聲

第37章 淚流無聲

天,又陰了下來,雲雖不濃,卻也顯得有些昏暗。輕風吹拂,雲隙間時而露出太陽微弱的光芒,給大地塗上一層淡淡的黃色。

小桃順利的給一位年輕的產婦做完助產手術,她收拾好手術器械,脫下工作服,洗了洗手和臉,囑咐了幾聲護理人員,便朝門外走去。

可她前腳剛邁出門檻,裡面又哇哇的傳出了嬰兒的哭聲。她又惶惑的回過頭去,眼裡充滿了痛苦的光芒。她緩緩地走到病床前,抱起嬰兒,再一次認真的檢查了一遍手術的利落,又仔細的端詳了一番這個剛出生的小姑娘。

小姑娘長著一副團團的臉蛋,一對亮亮的眼睛,一頭黑黑的頭髮,真好似一朵蓓蕾待放的出水芙蓉。

「多可愛的小姑娘啊!」小桃滿腹心事的嘆贊一聲,將小姑娘輕輕地放到她媽媽的身邊,又向那位年輕漂亮的產婦微微一笑,示意她好好休息,便慢慢的離開了婦產室。

輕風撩起了她的頭髮,捲起了她的衣角。她低著頭,鎖著眉,一步一頓的向休息室走去。路旁的泡桐樹早已花落果出,一年一度送芳香的楊槐花此時也籽似扁豆,倒掛凋零了。真是「野草野花籽滿枝,春去秋來漸荒涼。」惟獨那粗造的石壘花壇里的幾朵無名小花仍強打著精神,給人們助興,時而隨風送來一絲淡淡的清香。

小桃無心觀賞路旁衰退的景緻,默默的走著。小姑娘的影子不停的在她的腦海里來回的晃動著。「多麼美麗的小姑娘啊!做母親的該是多麼自豪啊!……唉,按照舊俗,我也早該是做母親的人了。可到現在還是孤獨一人,連一個知己都沒有,將來我該在何處尋找生活的著落,終身的歸宿?……人世間該是多麼的不公平啊……」小桃一邊走著,一邊在心裡悶悶的遐想,不覺頭已經撞在了門上——她早已到了自己的門前。她的心裡一驚,有如大夢初醒:「啊,我這是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一顆心便急促地跳動起來,臉也紅了。此情此景,她真不知是慚愧,是怨恨,是悔愁,還是處於少女的羞澀。她忙忙的掏出鑰匙,打開門,走進室內,關了門。

由於近幾天的連夜工作,她確實顯得有些勞累。她和衣躺在床上,閉上眼睛,極力的控制自己的心思,想熟睡一場,讓夢境里的春雨洗去那連夜工作的疲憊,抹平那內心的創傷。然而,無論她怎麼的想睡,卻在床上翻來覆去的總也睡不著,總也平息不了她那內心的波濤。她索性坐了起來,看了一眼床上:孤孤的一個枕頭,單單的一床被子。她又仰起頭,想看一下窗外空中那淡淡的殘雲,無奈,那屋上片片的瓦片遮住了她視線。她又朝窗口探頭,想瞧一瞧那窗外廣闊的原野,可那片綠色的窗帘又擋住了她的目光。她只好又回過頭來,環顧了一下這間小小的單人間:這是一間不到10平方米的房子。四周的牆壁上粗糙的塗抹了一層石灰,算是混刷一新了。房子既無天平,又無地平。天陰長了就有些潮濕。常常散發出一股嗆人的霉味。房子的上方擺著一張小方桌,下方置著一張沒有床頭的單人床,左邊是一張陳舊的書桌和一個衣櫃,右邊一架煤油爐和兩把矮椅子。床頭上貼著一張日曆片,上面畫著一位容貌清秀的姑娘的全身像。畫上那姑娘的手裡拿著一根長笛,雙眼凝視著天空,滿面愁容。

看著這一切,小桃不覺倍感孤獨、寂寞和悲傷。她走到窗前,拉開窗帘,打開窗門。一陣秋風輕輕吹來,她頓覺格外清爽,迎著輕風向窗外望去:山區小鎮的醫院很小,總共才兩排房子,上面一排是門診,下排是宿舍。院子不大,栽滿了各種各樣的樹木,長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花野草,荒涼裡面又帶著幾分幽靜。

離開窗前,小桃復又躺在床上,怎麼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傷嘆:「小桃啊小桃,你曾親口勸解過多少對青年夫婦,你曾親手接生過多少個男兒女嬰。而你卻是一個孤苦伶仃的人……」她越想越苦惱,越想越怨恨:「你怎麼這樣沒有勇氣,在愛情的海洋里揚起愛的風帆去迎風斗浪,尋找自己的愛的港灣……」她這樣茫然的亂想著,自嘆著,不覺心房早已涌滿了痛苦的浪潮,淚水早已濕透了頭下的枕巾。這淚水真不知是辛酸的清泉,還是悔恨的波痕,還是出於少女情感的流程?

是啊!時間的流逝依舊勻速平靜,而人的變化卻又是那樣的不平靜啊!

十四年前,小桃的心情是愉快的,思想是單純的,生活是幸福的。那時節,小桃剛滿十四歲,她身材苗條,相貌清秀。兩道彎月似的濃眉下掩映著一對明亮的大眼睛,充滿溫柔;一副鵝蛋型的臉蛋上鑲嵌著一對圓圓的淺淺的酒窩,別有光彩;一頭密密的頭髮上扎著一對長長的辮子,烏黑髮亮。她天真活潑,輕快大方。人們都喜歡的叫她小桃花。

經過了十四年的風雲顛簸,小桃的思想感情和性格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尤其是近兩年來,她的身體更加消瘦了。她的臉色蠟黃,布滿愁雲。她不再像以前那樣活潑爽朗,輕快大方,卻總是緊鎖眉梢,沉默寡言。只是那對明亮的大眼睛雖然眼眶有些塌陷,卻依舊如兩潭碧水,閃閃發亮。

小桃再一次走到窗前,將兩手撐在窗台上,雙眼久久的凝視著天空。雲更加濃了,一朵朵隨著陣陣輕風緩緩的向山外飄動著。她的心緒更加紊亂,還夾雜著一陣陣隱痛。傷心的淚珠順著兩腮大滴大滴的滾落在窗台上。那一幕幕辛酸的往事不禁又湧上心頭。

那年冬天的一天,北風呼嘯,漫天的大雪紛紛的下過不停,寒氣刺骨錐心。晚飯後,為了減輕年老體弱的母親的負擔,小桃和往日一樣,做完其他的雜事,便走進自己的小房子,開始做針線。忽然上面媽媽的房裡傳出了嫂嫂的聲音:「媽,小桃已有十四歲了,該有個婆家了。」

「她還沒有知識(方言:不懂世事的意思),又在讀書,還是遲幾年找的好。」

「你年紀大了,身體又不好,萬一有個什麼三長兩短,誰給她做主呢?」

一句話刺傷了老人的心。老人想想自己這把脆弱的病骨,想到年幼的女兒,不禁豆大的淚珠順著眼角滾落下來:「你們哥嫂既為她操心,找一個也好,只怕是沒有合適的。」

「我娘家有個同姓的弟弟,叫小波,和桃在一個班讀書,年齡也是一般大,小伙也長得很帥,讀書亦聰明。我的叔父現在是大隊副主任,紅衛兵隊長,將來一定還能什職,沒人敢整他。況且,我叔叔家房子寬,生活條件也很好,我認為很合適,特意來和媽你商量商量的,她哥也同意。」沒等她媽媽說完,她嫂子就搶著放了一陣響亮的連環炮。

「要是這樣的話,亦好。就不知道人家願意不願意呢!」

「願意,願意。我已經和我的叔叔說過了。他們全家都很高興的,還叫小桃到他們家裡去玩呢!就是不知道小桃願意不願意。」

「她曉得個么事,我說了就算了。」

「那好。我明天就去跟我的叔叔回話,就算定下來了。」話音未落,人卻早出了房門。

聽完媽媽和嫂子的對話,小波那副又矮又瘦又蠟黃的面孔立即浮現在小桃的眼前,使她感到惶恐。尤其是小波那個當付主任的爸爸的那個聲如土雷、眼似燈籠,滿臉橫肉,凶神惡殺的氣焰,使她感到可怕,使她心裡發怵。她手裡的針線不覺掉到了地上。她望著窗外茫茫大雪,思緒隨著狂風翻騰著。

「向母親講情,說自己不同意這門親?——母親卧床不起,能嘔氣么?……不說?就這樣草率的決定自己的一生?……」她拿不定主意。真是「左難右難心問口,思來想去口問心」:「不!不!還是向媽媽講明白的好,或許媽媽會同意呢……」小桃懷著猜疑的心情緩緩地向媽媽的房間走去。

來到媽媽的床前,小桃頓覺千頭萬緒不知從何說起。她低著頭靜靜地站著。媽媽轉過身來,看見女兒的神態,知道女兒有心思,心疼的說:「桃,你已經長大了,該懂一些事了。剛才我和你嫂子說的話想必你已經聽到了……」

「聽到了。只是我……我……不願意。」小桃的眼裡充滿了乞求的光,滾動著晶瑩的淚珠。聲音低得幾乎只有她自己聽得見。

媽媽伸出她那乾瘦如柴的手,把女兒拉到自己的身邊,問道:「咋不願意,你嫂子說的很好啊?」

「媽,人家有權又有勢,將來有了前途,我們窮人家的孩子,人家瞧得起嗎?再說我的年紀還小,何必要你過早的操心呢?」

聽著女兒這番深懂事理的話,老人不覺淚水又模糊了眼睛。心裡更加疼愛女兒,聲音也有些顫抖:「過去有錢人家做親事是要講究門當戶對的。古人說『龍配龍,鳳配鳳』,只怕我們沒有福分,攀不起這個高枝。」

「媽,你就和嫂子說說,辭了這門親事吧。」小桃聽媽媽的說話,心裡覺得輕鬆多了,便順勢請求媽媽說。

「孩子,這個事不是那麼好容易的,弄不好我們是要受欺侮的。等和你嫂子商量后再說吧。」

「媽,你還要商量什麼啦?」還沒等她媽媽的話說完,她嫂子又走近來接上了話茬。

媽媽把小桃的話向她的嫂子說了一遍。嫂子還沒有聽完就急忙嚷道:「沒問題,我負責。不管小波將來有了什麼前途,決不嫌棄這門親。」

「俗話說:人大性子大……」

「人大,他再大,我也是他姐姐,他能大過我嗎?」沒等她媽媽把話說完,她嫂子又搶過話頭去了。

「等到他有了知識,有了自己的主意的時候,只怕你這個姐姐也是不管用的。」小桃畏畏縮縮的接著說。

「好哇,你們把我不當人,一會說定了,一會又說不同意。你們簡直是『金八哥兒』、『銀八哥兒』(方言:「東西貴重」的意思)……」聽小桃一說,她嫂子知道講理是講不過的,就拿出了媳婦整婆婆的絕招,大吵大鬧起來。

聽她嫂子這麼一吵,她哥哥也氣沖沖的沖了近來。嫂子見自家的男人也來了,就更加裝腔作勢地哭派起來:「你們家裡儘是些什麼人,說好的又變卦了,叫我怎麼見我娘家的叔叔,怎麼走娘家……」

她哥哥自然知道他這個扯三拉四的老婆是不好將就的,那個紅得燙手的叔丈人更是不好得罪的,便順勢也吼了起來:「你們曉得什麼,人家那一點不好,你們有那一點比人家強!這門親事我說了算,就這麼定了。再多說,我就不是這個話……」

聽著他們兩口子的話,她媽媽不禁大哭起來。隨著又是一陣急促的咳嗽。她的臉色蒼白,嘴唇只是顫抖,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啊!這那裡是在關心我啊!簡直是在逼媽媽的命啊!」小桃的心裡好象被雷轟一樣,疼如刀絞。她一頭撲在媽媽的身上,淚水簌簌下落。她的心潮像煮開的水一樣激烈的翻騰著。為了不再使媽媽傷心,她回過頭來:「哥,嫂,你們回去吧,這門親事我答應了,你們說怎麼辦就怎麼辦吧!」

哥哥嫂子總算如意的走了。小桃為媽媽掖好被子,含著淚回到了自己的房裡。

風,依舊在狂呼著,雪,依舊在狂舞著。寒氣已浸透了小桃的全身。她的手早已紅腫。眼睛眨毛拌著淚水早已成了一根根小銀針,不時的扎著她的眼眶。她和衣躺在被子里,悄悄的哭泣著。

就是從那時起,小桃的心靈上就增添了一道傷痕,精神上也捆上了一根無形的繩索……

兩年後,小桃也真是靠著「公爹」的「大面子」來到了公社衛生院,當上了一位白衣天使。然而,人們怎能知道,在這個衛生院里小桃要忍受怎樣的折騰啊!

「借婆家的面子,公爹的樹蔭……」等無形的語言隨時都有傳入耳朵,刺入心臟的可能。她沉默啊沉默。她時時叮囑自己:「一定要謹慎,不可胡思亂想。人,要的名譽,要是有什麼閑談那該是何等的對不起世面啊!」她也時常自己勸導自己:「小波這幾年也有了許多的該變,讀高中了,社會知識也隨著年齡的增長而增加了不少,能湊合就湊合著過吧。命運是不由自己支配的。也許將來真的可以跟著他享福呢。再說,我這工作也真是靠著他的父親才有的,人,總得講點良心……」

就是為了這個「良心」,她拒絕了領導的「好意」,而為之不知受到了多少的刁難,流下了多少的眼淚;為了這個「良心」,她緊收愛情的綵球,拒絕了一個個真誠的小夥子的愛慕,而傷了多少顆無辜的心;為了這個「良心」,她等啊等……等了12年。可誰知等來的只是一封上了大學后絕情信。

小桃不想再想下去。耳內轟轟作響,心裡好象刺有萬支鋼針,雙腿軟軟的下蹲,渾身無力。她緩緩地回到了床上,望著牆上的日曆片。滿目凄涼。一陣輾轉反側之後,她漸漸的和上了眼睛,她實在是太疲勞了。

如果說人們醒著的時候容易忘記事情,那麼在夢裡記得的卻是最清楚,最鮮明。此時,小桃雖合著雙眼,淚痕滿面,卻充滿笑意。她的胸部的起伏是那麼的平靜,因為她在極力地追尋著夢裡的甜蜜。

去年桃花盛開的時候,醫院裡突然來了一位眼科病人,看上去還不過二十六·七歲,身體不太魁偉,卻生的品貌端莊,舉止文雅。因為醫院裡人員緊,護士不夠用,那時正把小桃抽到外科做臨時護士。她每天給這位青年打針、換藥。幾天過去了,兩人漸漸的熟了,慢慢的交談起來,相互間都在自己的心靈深處隱藏著一句最神秘的話,沒有說出來。可是,有一天這位青年人突然離開了醫院,只留下一張紙條:

「小桃,感謝你對我的關心和照顧,因為我的同學來邀我一起返校,匆忙間沒來得及向你辭行,真是抱歉,我們後會有期。」

小桃把這張紙條收藏在身邊,細細的品味著這最後的一句話的含義,心裡甜滋滋的。她想以此來洗掉十二年的苦愁,癒合十二年的傷痕。有時甚至把它作為是「有良心的人」的良心回報。她滿懷希望的等啊,等啊,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過去了……

俗話說:「三伏六月熱」,也的確如此,這天雖然已經到了傍晚,太陽早已奄奄落西,大地卻仍然熱的發燙,蒸氣逼人。小桃揮汗如雨的從婦產科出來,象是剛從澡堂里起來似的,衣服全濕透了。她脫下工作服,摘了口罩,忙忙向休息室走去。

「小桃!」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入她的耳里。她回頭一看:「啊!小吳!是他!……」她興喜若狂地奔向前去,想緊緊地跟他握手,緊緊的和他擁抱。可是,她沒跑幾步又卡然停止了腳步:

「我這是在想什麼?為什麼這樣莽撞?他是我什麼人?……」

至此,她的臉緋紅,不覺從眉梢紅到了耳根。她滿面羞澀,低著頭,好象是少女第一次見到陌生人,嘴裡似乎是含混不清的說:「是—是你呀,小,小吳同志……」

「昨天我才放假,想著你,連夜趕過來的,這不,剛下車。」

「啊,是么!哦,你,你還沒有吃飯吧!」

「車上擠擠撞撞,吃(騎)人倒是騎過,吃飯…么…沒有!」他的話語極賦幽默。

「那,那在我這兒吃飯吧。」

「那就打攪了。」

飯後,明月已悄悄的爬上了樹梢,風輕輕的吹拂著綠葉,給人稍有一點涼意。他們並肩出了醫院,穿過小巷,走向河邊。

「能和你一起散步,很高興。讓我們交個朋友吧——如果你瞧得起我的話。」他邊說邊向她伸去了他那雙十足的書生手。

「啊!他終於說出來了!」她在心裡暗自一喜。可她剛把一隻柔嫩的手伸出去時,卻又急忙縮了回來。女性的羞澀再一次在刺激著她。她那顆少女的心在激烈的跳動著,那隻少女的手在激烈的顫抖著。她凝視著他那充滿誠實的面孔,那雙充滿誠實的眼睛,一股熱情頓時湧向心頭,不禁手已伸出去了,而且還伸得挺高。

溪水默默的流著,映照月色,忽閃忽閃的,似一條長長的明鏡,輝映著他倆的影子,牽引著兩顆火熱的心。

「我只聽說你是大學生,還不知道你是什麼大學呢!」

「你從來沒問過我,我又不好意思自抬自高嗎!醫學院的。」

「什麼時候畢業呢?」

「還有兩年。」

「真的嗎?」她有些吃驚。

「真的…怎麼?等不急了?」他開起了玩笑。

「啊!不不不,你不要胡扯。」她鬆開了他的手,向前走去。心裡不覺又飄起了一團愁云:「兩年?兩年又會是什麼樣子?」她避開他的目光,望著小河裡那涓涓的流水,心裡真是好似十五隻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小桃,你覺得我不配么?」

「你?不不不,我是說,你一個大學生,遠大前程,我,我一個臨時工,不應該拖累你。」

「不要胡思亂想了,我是真誠愛你的,我只愛你,別的我都不在乎。」

「你說的是實話?」

「決無虛言!」(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不後悔?」

「不後悔,決不後悔!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她猛的回過頭來,眼裡滾動著晶瑩的淚珠。這是感情的奔流。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內心的激動,撲到了他的懷中,雙手緊緊地摟住了他的脖子,臉貼著他的臉,心貼著他的心。他緊緊的摟住她的雙臂,彼此彷彿能聽到對方的心聲。

「親愛的,但願我們能彼此相愛到永遠……」

夜,更加深沉,更加寂靜。微風靜靜的吹拂,甜甜的親吻著他們的心懷。月兒已高高的掛在當空,好象要給這對情人照個通明。

自那以後,小桃的生活彷彿又得到了新生。她開始為自己的命運感到高興。他不再像九年以前那樣沉默寡言。她更加努力的工作,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那迷人的笑容。那雙會說哈的大眼睛又開始左顧右盼起來。青春的活力在她的身上又得到了滋生。

每當她在夢裡追尋這些高興的時候,她的臉上就像剛出水的芙蓉一樣紅暈,充滿了笑容。她也曾幻想過他們未來夫唱婦隨的甜蜜生活情景;她也曾幻想過他們未曾出生寶寶如何天真可愛——像她,又像他……然而人們怎麼知道,她這樣一顆熾熱的心換來的只是一根滿是芒刺的冰棍。

第二年的秋天,小桃收到了一封來自醫學院的信。她高興的放下飯碗,急忙拆開信,殺時她的臉色煞白,兩眼獃獃地發愣,就是一滴眼淚也滴不出來。她奮力的咬住嘴唇,直到鮮血滴到那封信上,染紅了信紙。

她反覆的追索著那在月光下:「愛你一輩子……決不後悔」的發誓,和此時「我可能要分到外省去,為了生活的方便,我們還是各奔前程吧……」的絕情,她覺得人生是一個可怕的旅途,愛情只不過是一塊遮羞的面紗,一個溫柔的騙局。

此刻,她又被這夢境泛起的傷痛所吞噬,淚水再一次滾落在枕頭上。

一陣狂風吹來,「吧嗒」一聲撞開窗戶。小桃一驚,翻身坐起,一睜眼,自己卻依舊孤獨一人躺在床上。方才知道剛才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甘苦的夢境。她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是啊!愛情也許就是這樣的,一場甘苦一場夢。」她走到窗戶前,洗去夢中淚水,回過頭來,又見到那床頭的日曆片,不禁對著那畫上姑娘發出了幼稚的疑問:

「姑娘啊,你為何生得如此的婀娜多資,臉上卻布滿愁雲,掛滿傷心的淚痕?你手中的長笛,為什麼吹不出歡樂的名曲,卻發出悲哀的聲音?……難道你和我走的是一個命運?

「時間啊!人人都說你心地善良,為人公正,可你為什麼對這無辜的姑娘卻如此的嚴酷無情?你如不是這樣,那你為什麼不倒回去,讓她們挽回自己錯度的年華,拾回誤度了的青春?……」

風,依舊輕輕的吹,雨,依舊淅淅瀝瀝的下著。她推開門,向婦產室走去,腳步依舊是那樣的沉重緩慢。她想讓這瀟瀟的秋雨,抹平心頭的傷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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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胭脂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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