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契子
與燕國京都。
鼎和元年。
炎夏。
街道繁華不染一分纖塵，行人盛裝，眉目帶喜，店鋪林立攤位整潔，叫賣聲歡呼聲絡繹不絕。
茶樓里座無虛席，留著長鬍子的說書先生口沫橫飛鏗鏘有力的歌頌著與燕國剛登機的新皇。
「新皇年少登基必有作為，早晚帶領咱們與燕國的將士們一統天下」。
聽客們熱血沸騰掌聲雷動，瘋狂的往台上扔著打賞。
更有甚者已然摩拳擦掌，恨不得即刻去戰場拋頭顱灑熱血。
而門外不起眼的角落裡，有兩個衣衫襤褸瘦若骷髏頭髮絲已經打了泥漿的小乞丐，在這一片熱些沸騰的繁榮昌盛里甚是不和諧。
看身形應都是七八歲年紀，滿臉灰土看不出容貌，只能勉強分辨出那個胸前戴有醒目玉佩的是個女孩子。
「年少登基？你們這四十歲還叫做年少？」
女孩雖骯髒瘦弱，精氣神卻好，一雙眼睛黑白分明亮若星辰，慧黠堅毅。
小男孩嚇得搖頭晃腦，慌忙四處亂看，確認沒人聽見，才連連朝小女孩擺手示意她不要亂說。
小女孩不以為意又問道：「能統一天下不早一統了，為什麼還要等早晚」？
小男孩上口氣還沒喘勻，又被這口氣驚的連連咳嗽：「咳咳，你別亂說咳咳咳，別亂說了」。
他這幾天一直在懷疑，這個突然出現的小女孩一定是老天派來懲罰自己的，不然怎麼隨時都能說出要連累他誅九族的話呢？
隨著茶樓裡面說書先生的一記驚堂木：「且聽下回分解」。
裡面掌聲雷動。
小女孩眼睛一翻，一聲滿是不屑的「切」字剛發出來就被小男孩緊緊堵住了嘴巴。
聽客們陸陸續續走了出來，激動之色還沒消退，三五不時的會有人把銅錢丟進他倆的破碗里。
待人群消散，小男孩鬆開手，難掩歡喜將碗里的銅錢撿起來小心放進胸前的內袋裡。
而小女孩卻對銅錢不屑一顧，連看都沒看一眼。
「快將錢收起來」小男孩也將她碗里的銅錢一個個撿起來雙手奉上。
小女孩抓了抓頭皮說：「你替我收著吧，一會兒給我買個饅頭就行」。
小男孩慎重想了想，滿臉誠摯點頭，將銅錢也放進自己的內袋裡。
「我先幫你收著」。
太陽將將落山，影子將這兩個小人拉的長長的。
小女孩低頭看了看地上破的幾乎只剩一個碗底的破碗，真誠說道：「小寶，等將來我有錢了，一定會給你買一個金碗……讓你要飯的」。
小寶老實巴交，張大嘴巴雙手在胸前誇張的比劃著激動道：「金碗？金碗要很多很多很多錢的，那得與燕國的首富才能用的起金碗吧」。
小女孩咯咯笑起來，像是個毫無心事的百靈鳥。
「那就等我成了首富，我就給你買金碗」。
「那你都是首富了，我可不能只要金碗」。
小女孩像個俠女一般拍了拍小寶的小肩膀，豪氣的說：「你想要什麼隨便說」。
小寶皺著眉頭，認真思索了一會才咧著潔白的小貝齒滿臉希望說道：「我要把這條街都盤下來，只許我們倆在這要飯，那些欺負過我們的，讓我們交保護費的統統趕出去」。
……
小女孩仰頭看了看夕陽。
「小寶，你聽過井底之蛙這個詞嗎？沒聽過也沒關係」。
「小寶，答應我，多讀書好嗎」。
……
入夜。
與燕國，破廟。
破廟殘敗不堪，四處漏風，好在是夏日，星光點點月光皎潔。
小女孩獨自一人坐在稻草上，拖著腮，仰頭數著星星。
她的身軀甚至不足佛像的一隻腳大。
她喃喃道：「該來了吧」。
這晴空萬里寂靜無聲，卻突然颳起一陣怪風。
小女孩身下稻草紛紛亂了方向，本就岌岌可危的房梁也跟著抖了三抖。
一個黑影穿牆而過，瞬間來到小女孩面前。
此人黑袍黑髮，卻有一張煞白的臉。
小女孩沒有絲毫害怕，嘴角抽搐了一下不知是笑還是嘲：「到處都是破洞，能找到一張跟你一樣高的完整的牆穿過來，還真的不容易」。
黑影沒說話，只是靜靜站著看她。
「你該不會真的覺得你很帥吧，不是我說啊，帥是一種自然形成的感覺，如果刻意為之，只能稱之為油膩，你可能不看電視你不懂，但是下次有不懂的過來請教我好嗎」？
小女孩伸出兩個食指頂在自己腦門上，星辰般的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他。
「悅兒，我要走了」。
黑影垂下眼瞼，不再與她對視。
悅兒匆忙起身，擋在他身前急忙問道：「你要去哪，去找下一個願意跟你簽訂契約的人嗎」？
比悅兒高出大半個身子的大人，此刻卻像一個做錯事的孩子。
「不，只需要你一個就夠了」。
悅兒仰著頭追問：「那你去哪裡，既然只有我一個人，你不該保護我嗎」？
黑影緩緩蹲下身子與悅兒平視：「這裡不是我該留的地方」。
悅兒從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瘦弱，怯懦，滿臉驚懼。
「哪裡是你該留的呢，你要去哪裡呢我現在都不知道你到底是什麼人，你……你，到底是人嗎」？
黑影搖頭：「我不知道」。
悅兒更急了：「那我該怎麼辦呢，我什麼時候能走呢？你把我帶到這裡，我叫什麼，多少年歲，父母何人，我統統不知，我該怎麼辦呢」？
黑影輕抓著悅兒雙臂，眼神堅定溫柔。
「悅兒，我找到你的時候跟你說過，一切順其自然，讓一切自然發生，不可因你有增加或減少，你就當這是一場夢，你是自己夢境的記錄者，等夢醒了，你的病就好了，你就可以站起來，像世人一樣去跑去跳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悅兒苦笑不得：「我怎麼知道它是增加還是減少呢，我又沒有經歷過，這個時代也並沒有存在過」。
「不」。
「它存在過」。
黑影的堅定不容置疑。
悅兒被他的信念感震懾到，甚至有一瞬間與他產生了共鳴。
「那，那你為什麼選中我呢，我二十多年都平凡到塵埃里，又癱瘓在床那麼多年」。
黑影凄然一笑，原來他是有情緒有表情的。
悅兒覺得他甚是好看，甚至不比那些當紅的男團偶像差。
「悅兒，我走後你先是會對我容貌的記憶消失，繼而對我整個人的記憶消失，這個過程會很快，所以你不會害怕難過很久，等我完全消失了就好了，被怕」。
「不要，不要」悅兒連連搖頭後退。
「漸漸的，你對你原本的記憶也會模糊，不要怕悅兒，你就當是一場夢」。
……
怪風再次四起。
「悅兒不要怕，你只是重新經歷一次自己的人生」。
夜空歸於寂靜，悅兒遲遲不願睜開眼睛。
……
「主上，近千年了，您確定是她嗎」。
「一定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