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617 來去匆匆

重炮代表了冬國對魔物的態度：敵人沒什麼可怕的，火力不足才是值得畏懼的事情。

在冬國火器局工匠們的努力下，155口徑重炮擁有15到20公里的射程。重達75公斤的高爆炮彈砸下去，近四十米半徑內不會有東西還活著。在這門火炮面前，魔物與精靈的戰場距離已經不夠用的，魔物的整個軍陣都在它的射程覆蓋範圍內。

根據托班的戰術安排，重炮一上來就對魔物陣地中後方進行打擊。那裡聚集著用來圍攻雙塔城的魔物，是這一代魔物最早經營的地區，大家猜測魔物的指揮者也可能就在這個區域。如果能打碎這裡，運氣好的話就能把魔物的指揮體系摧毀。就算沒有斬首成功，能夠為法師協會解圍也是不錯的結果。

「開炮！」伴隨著空中的轟鳴與大地的震動，重炮將炮彈投射向敵人的陣地。炮架的彈簧發出不堪重負的嘎吱嘎吱聲，止退鏟颳起地皮，掃起的碎石對周圍人都有殺傷力。鎮子上的居民都覺得胸口被悶了一下，貓狗驚恐地逃竄，豬羊直接被嚇尿嚇暈過去，許多輕小物品從架子上翻滾落地，嘩啦啦摔得粉碎。

炮彈在空中飛行，刺破空氣的聲音非常儘力了，但依舊追不上彈頭的進度。從魔物那邊看來，他們能注意到空中高速接近的一個小黑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砸向他們的營地。隨後，亮光與火焰瞬間產生並消失，碎片與衝擊波向周圍擴張，地面上原本的東西與魔物都在瞬間消散，加入到碎片的行列中。

這就死了？這個想法出現后，爆炸的聲音才傳來，伴隨著猛烈的風壓。如果離得太近，這個階段的傷害也能殺傷人，只有那些至少拉開兩百餘米的魔物才能完整看清整個爆炸過程。它們會首先看到從天而降的殘破身體碎片，然後是熱乎乎的血雨以及飄飄蕩蕩的血色水汽。最後，它們會在爆炸中心看到一個三四米深的坑，坑裡冒著煙，彷彿是死亡者飄散的魂靈。

「達貢造出來的這是個什麼玩意兒？這也太猛了吧？」

精靈也有空中偵察部隊，它們遠遠望著魔物營地中央的慘狀，心有餘悸地看向鎮子中央的重炮。雖然用法術也能造成同樣的傷害，但絕對做不到一分鐘就來一次的水平，更不可能有十五公里左右的射程，這也太誇張了！

培養一個能夠把咒語發揮到這種威力的法師需要許多許多年，而製造一門火炮才需要多久？魔物也可以說了，想要將一種合變做到平衡需要多久，就這麼用火炮給我轟了？

重炮仍在開火，先鋒軍戰士們關注它的狀態，看它在高溫高壓高衝擊力下的持久性和穩定性，戰果則不是最重要的東西。但就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偶然命中了魔物營地中最重要的部分。

魔物中的智慧者正在為這場戰鬥發愁，他們一直不知道自己種族的前景在何處，也不知道該怎麼應對先鋒軍的炮兵。全員衝上去？在秘納米利斯的戰鬥中，魔物已經知道這樣做的代價實在巨大，那時候難以承受，現在更不行。可要是被白白轟炸，肯定也不是辦法。智者已經明白奪下雙塔城，利用施法者加強合變的計劃已經失敗，他們必須另謀出路。

「我們必須避開冬國，那個達貢對我們的威脅太大了。」魔物已經認識到這個問題：「離開他們越遠越好，我們必須尋找一片冬國夠不到的地方，然後才能恢複數量。」

「最好的目標是恐錮斯黑塔。渡過中央海，沿著西岸前進，遠離該死的冬國達貢！到那裡，咱們釋放毒素黑水，污染中央海，把地表世界毀掉！雖然不會真的完全毀掉，但足夠拖住他們，讓……等等，地面怎麼在震動？爆炸好像很近？他們已經打上來了嗎？」

這是這些魔物留在世間的最後一句話。當一枚重型炮彈砸在他們頭上時，死亡瞬間發生，根本不給任何反應機會，更不會留下遺言。自始至終，地表五族也不知道魔物的智慧者是什麼形態、有什麼能力。在火力面前，它完全沒有機會留下更多歷史痕迹。

魔物的大腦被直接抹除了。

炮擊還在繼續，魔物軍團已經失去指揮，陷入不知所措的狀態。次高階的魔物需要一段反應時間才能重新建立指揮鏈，但它們同樣也在炮火的攻擊範圍內。

冬國在重炮製造方面還是初學者，火炮的精度很難控制，那炮彈真的亂飛，而且不會飛進之前炸過的坑裡。就這樣，一種慢速的火力覆蓋產生了。魔物的營地被炸了個一塌糊塗，從空中看去，就像被蚜蟲啃出大大小小窟窿的樹葉，肯定會失去之前的韌性與強度，只要再有外力就一定七零八落。

「去問問先鋒軍，他們的炮擊要什麼時候結束！」納迪爾看到了勝利的機會，他希望精靈的軍隊第一個到達雙塔城，重新與法師協會恢復聯繫，這可是重大的政治勝利。「必要時可以讓他們把炮火停下來，免得誤傷咱們的戰士。」

信使傳令兵趕緊將這個消息帶到先鋒軍托班那裡。他聽到后心中自然不喜。精靈從來就不是堅古族的上級，秘納米利斯也不是冬國的領主，憑什麼直接指揮先鋒軍？他很想直接拒絕，但為了穩妥考慮，他還是將多瑪等人叫來商量。

「沒必要現在停。這一次戰鬥以炮擊為主，精靈只是給咱們提供陣地防守的輔助者，從沒有輔助指揮中軍的說法。」多瑪很快就表達了自己的意見，並補充道：「精靈說得對，他們一旦衝鋒，咱們就不好開炮了。如果精靈局勢不妙，魔物裹挾著精靈反衝回來，咱們開不開火？」

「若是那種情況發生，那還是要開火。」富克斯說道：「先鋒軍的陣地決不能被魔物突破，咱們可以讓精靈向兩側繞。若他們還是靠近，那就直接打，出了問題我負責。」

「現在輪不到你負責，而且咱們還是先要避免那種情況。」托班說道：「咱們先不看秘納米利斯和冬國的競爭關係，就看這場戰鬥。繼續炮擊是不是比這就衝上去的勝率更高？」

「那當然了！咱們都知道火炮只能解決陣線，不能解決敵人。別看炸得歡，漏網之魚也不會少。」富克斯說道：「我聽快反部隊的戰士們說，魔物已經學會用掩體進行簡單的炮火躲避了？」

多瑪點點頭，對富克斯豎起拇指，說道：「你這個意見很正確也很重要。雖說現在讓精靈衝上去，他們一定會在魔物那裡吃虧，甚至……」

「誒！我們是來擊敗魔物的，不為削弱精靈。」托班擺擺手，說道：「從戰鬥角度講，咱們繼續炮擊也有好處。早打完早收工，回去的時候也能輕載一些，是不是啊？」

「對！我建議輕型火炮掩護，讓中型火炮上前，再推進一到兩公里，讓它們再發揮一下。打完炮彈，咱們就算完成任務了。」

托班摸摸鬍鬚，點了點頭，說道：「既然意見統一，那就這樣回復納迪爾指揮：敵人還未被擊潰，我軍將繼續炮擊。請放心，我們不會靠近雙塔城，最多向前進兩公里，對魔物進行延伸打擊。哦，我們將隨時報告火炮的攻擊情況，以便他做出戰鬥參考。」

先鋒軍不軟不硬地拒絕了精靈的要求，然後對魔物展開最後的攻擊。他們並不知道魔物的指揮層已經被重炮帶走，只是覺得魔物已經全無鬥志，行動非常遲緩，只有一些依靠野獸本能的反擊動作。對這種程度的攻擊，輕型步兵炮依靠換裝開花霰彈以及平射就能延阻。就算有部分魔物幸運地衝到陣地前面，炮兵戰士們也都帶著短管火槍呢！足夠敵人吃一壺的。

轟隆隆的炮聲就是先鋒軍的戰歌，只是這歌曲要打一陣、觀察一下、調整一下、然後繼續打。就這樣斷斷續續從早上轟到了下午，先鋒軍已經基本打光了炮彈，魔物也差不多沒了生氣。這個時候，托班用非常熱情和謙虛的修辭向納迪爾說道：「現在交給你們了。」

精靈開始進攻，他們走進冒著硝煙的戰場，無論如何小心也避不開腳下魔物的屍塊。艾絲·艾恩的至高牧師用法術搜索苟延殘喘的魔物，精靈的戰士使用長鉤矛快速補刀。

「看他們並不熟練，感覺不如咱們先鋒軍的補刀隊——這真是精靈最後的精銳嗎？」

不光是前線的戰士，就連托班也無法回答這個問題。沒有比較的時候還好，精靈長久以來經營的赫赫威名仍然能發光發熱。等真的放在一起比一比，精靈那種日暮西山、垂垂老矣的特徵就非常明顯。

「趁精靈要把主要精力放在雙塔城，咱們趕緊走吧。」多瑪在托班身邊建議道。

「走！富克斯，你去碼頭那邊安排裝船，回程不能用木筏拖拽，但是也沒有炮彈要運，運載量大概能滿足。你給我說說，裝船的順序是什麼？」

「優先要保證將戰士們運回去，然後才是武器，但是在裝船的時候，先裝武器，這樣才有足夠的人力進行搬運。」富克斯想了想，說道：「達達司領主，我想要一個授權。如果火炮太佔地方影響運輸，我需要將它拆了，只把最重要的炮管和擊發裝置運回去，炮架暫時不上船，就擱在碼頭上。」

「你想的很周到，完全可以這麼做。」托班摸摸鬍鬚，說道：「實在不行也可以直接銷毀，但不能扔到江里一沉了事。精靈還是有能力把東西撈出來的。多請點一下咱們的人數，不能丟了關鍵人物。如果有想跑的，按照叛徒論處。」

富克斯點點頭，微微皺眉想了想，說道：「如果加上清點人數，我在碼頭那邊可能忙不過來。能不能請多瑪指導和幫助一下？」

「直接說讓我協助就行了，別學人類和精靈那麼繞，聽著怪累的。」多瑪笑著說道：「我肯定得去，因為與精靈打交道就是我的份內工作，如果出現人員問題，與精靈肯定脫不了關係。托班，如此一來我們就趕緊行動了。」

「去吧去吧，我在看看陣地，以免發生意外。」

在達貢的表率下，先鋒軍的指揮官一個個都有了謹慎的好習慣。除非極特殊情況，他們是絕對要按照指揮操典來工作，不會落下任何一個項目。托亨斯常說，一支軍隊，衝鋒打得好說明它有鬥志，防守打得好說明有訓練，撤退撤得好才是有紀律。指戰員們非常重視在離開陣地時的表現，尤其是在打了勝仗的時候，那是要有全勝軍隊的氣質的。

武器彈藥要好好清點，個人物品不能浪費，坑位里的垃圾糞便要進行掩埋，還要做好標記，免得後來有人不小心踩進去，再給先鋒軍增加罵名。由於勝利帶來的愉快心情，戰士們在標記牌上留下了幽默感：紀念雙塔平原炮擊戰留念、先鋒軍xxx曾在此拉屎、來的英勇去的輕鬆、我擦擦腚不帶走……

先鋒軍在冬國首先開展了識字掃盲教育，戰士們都會通用語、堅古族語和精靈語。雖然只是日常應用的水準，每個人辭彙量相當有限，肯定不可能是文豪，但大家發揮集體智慧，你湊一個詞、我想一句話，也能在牌子上留下許多「千古佳話」。

不管如何借題發揮，先鋒軍的戰士們絕不會因此耽誤集合與撤退行動。依靠優秀的紀律服從性，加上高效的指揮，陣地上的先鋒軍很快就攜帶所有物資來到碼頭附近。富克斯開始讓各部隊以班為單位點名，一定要明確每個人的行止。然後各班再次清點武器，槍不能少、炮不能缺，沒打完的彈藥必須集中，同時要說明情況。

兩百多門炮放在一起是非常壯觀的景象，可惜好景不長。富克斯計算了一下船隻運力，發現實在是捉襟見肘，不得不拆炮了。戰士們雖有微詞，覺得這樣有點像是捨棄戰友，但他們仍會服從命令。而且他們很快聽說將重要人員物資運走後，留下的炮架還會有下批船過來拉，心情便好多了。

黃昏時開始撤退，碼頭上點著火把連夜裝運，清晨的時候先鋒軍便正式踏上回程的路。貨船張滿帆，借著秋季最後的東南風帶動船隻，緩緩逆流而上。只要離開秘納米利斯，北地那邊已經有山嶺巨人縴夫等著這些英雄呢。

而精靈也在這個時候進入雙塔城，奪回了最後一片丟失的家園。

魔物，雖然還會有些游兵散勇，但作為一個勢力和一個種族，它的未來在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