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虧大了
第二天早上,陸槿被春鈴鳥嬉戲的叫聲吵醒,睜開眼,伸了伸懶腰,只覺身體中無處不爽,骨節中傳來"咔咔"之聲,就如同已經在家裡好好睡了幾天,然後又在山中的溫泉中泡了好幾個時辰一般。背上的划傷也早已收口,還微微有些發癢,好似有幾條蟲在上面爬過一般。陸槿不由伸手摸了摸,那些傷口卻都結了疤,輕輕一剝,血痂就掉了下來,露出了裡面的嫩肉,除了比周圍要稍白嫩微紅些外,卻也沒多大差別了。
陸槿微感奇怪,卻也沒多想,順著樹榦溜了下來,走到了那隻斑羚旁。斑羚似乎是由於昨天和陸槿共過生死,也不怕他,歪著頭好奇的盯著他,兩隻園耳不時抖動幾下,短小的尾巴輕輕擺動著。陸槿看著它清澈的眼睛,心中不由多了幾分不忍,也不管它是否能聽懂,輕聲說道:"昨天你害了我一次,後來又救了我一次,如果你能老老實實把我帶回家去,我就不取你的耳朵,放你回去,大家互不相欠,好不好?"斑羚卻不理他,看了他一會,啾啾叫了兩聲,便又開始吃腳下的嫩草了。
陸槿得了個沒趣,卻並不氣惱,蹲下身子,從地上扯了一把青草,遞到斑羚的嘴邊,斑羚微微抬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就著他的手吃了起來,吃完后,似乎有些意猶未竟,又在陸槿的手上舔了舔。陸槿吃不住癢,咯咯笑了起來,把手收了回去,順手解開綁在樹上的繩子,想學著昨天那樣騎上它的背,可斑羚卻甚是輕巧,雖被陸槿拉著,騰挪間總能避開他,陸槿試了幾次,便也不再勉強,口中說道:"我還不稀罕騎著你呢,又矮又瘦的,一點都不威風,膽子還那麼小。"心中又擔心離家太久,回去後母親不會輕饒自己,想著昨天跑來,山林中應該還留下了些痕迹,或許不靠這笨東西也能找回家去,便牽著斑羚順著昨天來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陸槿又摘了些野果,本想與斑羚分享,只是它卻毫不領情,最終那些野果都進了陸槿的肚裡。走了兩個時辰,天色漸漸暗了下來,風中多了幾分涼意,陸槿知道,這怕是一場大雨在所難免,憶起剛才路過的一個小山洞似乎並不甚深,想來也不會有什麼猛獸棲息,否則那斑羚早就躲得遠遠的啦。
快步趕到那處山洞時,天空已經開始下起了雨。其實說是山洞,也不過是山壁凹進去了三四丈,周圍又長了些灌木和雜草,地勢比起周圍高出幾尺,若不是長時間的暴雨,倒也不怕會淹到裡面。陸槿拉著斑羚走到裡面,撿了快乾燥的地方坐下,看著外面的雨簾,有些無聊起來,看這雨,一時也不會停,想起今天的功課也還沒做,便又將斑羚拴在洞里一根突起的石筍上,然後盤膝而坐,開始了六年多來從未間斷的呼吸之法。
不一會,陸槿便發覺,今天的暖流,和前些天相比,似乎活潑了許多,運行一圈所需的時間可是節省了快三分之一的時間了,不由大樂,嘿嘿,以後運行三十六周天可再不用花那麼久的時間了,這麼算來,和黃毛他們一起打獵玩耍的時間又多些了。陸槿略一分神,暗叫不好,可那股暖流卻未曾因他思緒旁顧而停下來,依然在其體內奔流不息。陸槿不由大奇,從前做功課時,總是要凝神守一,若是心有雜念,那暖流要麼會停滯不前,要麼就乾脆消失,卻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毫無影響的運行無阻過。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陸槿乾脆不再理會,凝聚心神,不一會身體越來越暖,剛才淋濕的身體也漸漸變幹了,頭髮上水氣蒸騰,慢慢形成了一團霧氣,忽聚忽散。站在一邊的斑羚,歪著頭,好奇地看向這邊,想將頭伸過去碰碰那朵奇怪的水氣,奈何繩子太短,總也夠不著。
當陸槿從功課中自然醒來,卻發現時間仍是兩個時辰左右,心中默算一下,發覺竟是比起往日多做了十幾圈,不由哀嘆剛才的如意算盤卻是落了空。陸槿站起身,看看外面,雨已小了很多,看樣子要不了多久便會停了,又急著趕回家去,便解開繩子,牽著斑羚,沿剛才的方向走了過去。待到他回到剛才折返的地方,又順著痕迹向前走了里許后,發現一條山溪出現在了眼前。記憶中,昨晚好像從這條小溪上趟過時,水即清且淺,只有兩丈余,只是現在卻寬六、七丈,水流湍急,不時有樹枝在水中載沉載浮地漂過,斑羚再也不肯下水去了。陸槿看著因為之前的大雨而暴漲的溪水,心中躊躇,不知該等溪水小點再過去,還是繞道而行,若是丟開這斑羚自己游過去的話,又怕痕迹消失,那時沒這膽小鬼帶路,回家就更難了。
想了想,陸槿最後還是決定溯流而上,尋處較窄較淺的地方過去。雨後的山林,路更不好走,幸好陸槿從小便在山中長大,又比常人的身體素質好些,而斑羚更是輕靈敏捷,速度倒也沒慢多少。行了半個多時辰,陸槿便聽到前方隱隱傳來隆隆的水聲,翻過山樑果然看到一條瀑布如銀龍般掛在山壁上,空氣中濕漉漉,一道彩虹如銀龍的翅膀,朦朦朧朧中顯得美麗而又神秘,瀑布下的小潭,水光灧灧,不時還有魚兒躍出水面,鱗片上反射的光,不但刺激了陸槿的眼,也刺激了他的胃。這幾天光吃野果,春天的野果雖說酸甜,卻也帶著幾分澀味,怎麼比得上魚肉鮮美嫩滑。想到這裡,陸槿吞了下口水,趕緊在潭邊找棵小樹拴住斑羚,脫下早已破爛不堪的衣褲,便跳入水中。
陸槿水性極好,不一會,他便發現了條長約尺許的金尾魚。只是若徑直游過去,那肯定會空手而回的,陸槿取下綁在腿上的匕首,自從上次沒帶匕首,而錯過那隻斑羚之後,陸槿就養成了這個習慣,繞了一圈來到魚尾后,慢慢靠過去,就在這個時候,陸槿卻聽到水面上傳來"嗖"的一聲,緊跟著便是斑羚"啾"的鳴叫,急忙浮出水面,正看見斑羚拖著半截繩子,又消失在了山林里。
陸槿回頭一看,正好看到一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提著張黑色的角弓,懊惱的看著斑羚消失的方向,另一隻手裡還拿著一隻箭,看情形,是還沒來得及再射出第二箭,斑羚便已經逃走了。
那女孩梳著丫角,身穿一件火紅的短襟和同色的綢褲,左手腕系著串銀鈴,銀色的腰帶上還掛著個黑色的箭壺,裡面插著十幾隻紅羽箭,正兀自撅著嘴。
陸槿又急又怒,指著那女孩罵道:「哪來的野丫頭,竟敢射我的斑羚!」女孩黛眉一擰,也不說話拉弓上弦,對準陸槿的右肩抬手就是一箭射去。小潭並不大,那女孩站在潭邊,距離陸槿也就七八十步的遠。雖說她年小力弱,弓弦拉不滿,準頭卻不差,陸槿人在水中,行動雖受到限制,卻也不慌,抬起拿著匕首的右臂,在身前一劃,便將箭矢撥到了一邊,只是心中怒氣更盛,想起自己原本打算靠那斑羚回家的,現在卻在這裡迷了路,要想回去更不知道要多花多少力氣,現在這野丫頭不但不賠禮道歉,反而還向自己射箭。陸槿猛吸口氣,潛入水中,向著女孩的方位游去。
女孩在岸上對著潭水,胡亂射了幾箭,只是剛下過雨潭水不太清澈,陸槿潛得又深,這幾箭也不過激起幾朵水花以及串串氣泡而已。陸槿潛到岸邊,用力一蹬潭底的卵石,借著這股反衝之力,躍出水面,右手握著匕首回收護住胸腹,以防女孩再射箭過來,左手前探直擊,對著女孩右肩而去。女孩的反應卻大出陸槿意料之外,只見她驚呼一聲,棄了弓箭雙手捂臉,旋過身子,反而把后心暴露在了陸槿的掌下。陸槿心念飛轉,已然想起,自己剛才下水時,想著捉魚后,還可以洗洗身上的污泥,又念著在這深山中,不會有人,衣褲早丟在了岸邊,剛才心中惱怒,就忘了這茬。陸槿正欲收手,忽聽林中一聲大喝「住手!」緊接著,一股巨力襲來,正好此時陸槿的左手已經收回,便和右手一起,用力推出。只是那股巨力便如山洪一般,沛然而無可抵禦,沿著陸槿的手臂逆襲而上,猛然震開他的雙手,巨力又瞬間化剛為柔,擊在他的胸腹之上,陸槿一陣氣悶,就暈了過去,閃過的最後一個念頭竟是:這次虧大了,被人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