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李春
柳桃抱著李春的胳膊唧唧噥噥,竟像多年老友一樣說不完的話。這時一個大嗓門響起:「小桃,聽說你掉河裡了呀哇哈哈哈,快說說怎麼回事哇哈哈哈。」
跟著一串沒心沒肺笑聲進屋的是個圓圓的小姑娘。她是真圓,眼睛圓圓,鼻頭圓圓,腦袋、身體和四肢都像搓出來的糯米團,看著都覺得喜氣洋洋,她穿著一件杏子紅單衫,還用金線綉了一圈花,帶著個亮晃晃的銀項圈。
圓子小姑娘身後還跟著一個比她更圓的小男孩,小男孩很禮貌的先向李氏問好,再問柳桃:「妹妹還好嗎?」滿臉的緊張擔心。
圓子小姑娘乃花石鎮排得上號的名媛千金、柳桃的密友馮嬌嬌是也,男孩是她的五哥馮金寶,
倆兄妹的爹是滿香樓馮老闆。
馮老闆自己的名字就取的吉利,喚馮有財。馮有財當年同柳仲生和楊父都曾在一個學堂啟蒙讀書,只不過馮家世代就是本地的財主,人馮有才無心進學,只識了幾個大字后就盤弄家業去了,如今滿香樓乃花石鎮最大的酒樓食鋪,客如雲來,錢似流水。
「馮五哥好,我沒事,小春哥救了我,喏,這就是小春哥」柳桃給馮嬌嬌一個白眼,但是對馮金寶很親切。
馮金寶早看見坐在小桃身邊的男孩了,一直在迷惑這是誰,看他那一身又不像柳家親戚但又和小桃這麼親密。
「哇,這就是救了你的人么?」馮嬌嬌叫起來,她打量著李春「你不是那個打漁的什麼嗎?你給我們家的滿香樓送過魚。」她又抽抽鼻子「難怪我說屋子裡有魚腥味,我還以為小桃你家中午吃了魚味道還沒散。」
馮嬌嬌說話有口無心,李春卻臉紅了,但他皮膚黑倒也一時看不出來,馮金寶倆兄妹都是滿身綢緞,就連鞋子都是緞子綉面,自己身上的衣服和破布條差不多。他就低頭對柳桃說:「我還有事,要先走了。」
「啊」柳桃晃著他胳膊「小春哥別走,和我一起吃飯嘛,我叫爹爹好好謝你。」
「不用了」李春看看李氏不在,就大膽的伸手往柳桃頭頂摸了一摸「那天你蹲河邊好久,是喜歡吃魚么?以後我送魚給你吃,你這麼小自己抓不著的。」
柳桃羞了,小哥哥以為自己是饞蟲想抓魚吃才掉進河裡的么,聽到笑聲才知道是逗自己,更羞了,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又捨不得他走,就情不自禁在他胳膊上咬了一口。
馮嬌嬌目瞪口呆看著,果然小桃惹不得啊,這救命恩人還挨一口呢,自己以後得多說小枝的好話才是。
李氏送點心進來,正好遇見李春要走,她虛虛挽留了幾句,見他執意要走也不勉強,就把點心包了一包給他,說了些感謝的話。
吃飯時看見李媽上了一大盆鮮鰱魚燉白豆腐,香氣撲鼻,問了魚是李春送的李氏有些驚異,叮囑李媽晚些時候送錢去給李春,「他一個小孩子能做什麼主,多半是瞞了李大把魚拿出來的,咱們家用不著欠一個小孩子的情。」
而柳仲生聽說這魚還剩一半則叫李媽送到楊家去。李媽臉拉得老長,對於這一趟差事顯然是很不樂意的。李媽自覺自己住的甜水井乃中上之地,而螺螄巷擁擠破敗,兩者名聲差得甚遠。
李媽捏著鼻子繞開幾坨狗屎到了楊家,進了門只見本來也是整齊的一個院子,現在卻亂糟糟的堆了許多事物,並且院子里還有一個面目粗魯的漢子在劈柴,幾根繩索上曬滿了尿布等,一個婦人正坐在檐下奶娃,還有好幾個小子不知道在泥巴里玩什麼,原來楊家把院子半邊租給他人以換些許銀錢。
李媽只覺得好幾道目光看著自己手上的籃子,她不自在的喚了兩聲,出來的卻是一個瘦瘦弱弱的小姑娘,她認得這是楊家的姑娘楊秀秀。
楊秀秀眼睛看著籃子,嘴裡向李媽問好,說娘在廚下忙,問李媽有什麼事。李媽簡單的說送半條魚給她家嘗嘗鮮,也不樂意多呆,接了空籃子后就回去了。
楊家得了半邊魚當即燒了一碗端上桌,楊秀才見有葷腥十分高興,贊了兩句柳仲生十分有心,算個至交好友了。
楊秀才娶妻魯氏,魯氏卻十分不屑,說如果柳家真心相待怎麼不送一整條來,這分明就是自己吃不下了拿些剩餘來糊弄自己家呢;再說送魚不送豆腐,也是想得不周到,害得自己還得破費去買一塊白豆腐。
這花石鎮上李、楊兩家都是大姓,楊秀才日子本來尚過得去,不該啟蒙時夫子贊了兩句就一心往科舉路上走,他不事生產,家裡一點薄產消耗殆盡,這些年吃喝嚼用都是娘子魯氏的嫁妝。楊魯氏又素來強悍,家裡家外都靠她個婦道人家把持,把個楊秀才捏得任圓任扁,她這麼說楊秀才也不好反駁,只打個哈哈搪塞過去。
楊子云不聲不響舀著魚湯,突然就想起了那個擦肩而過的男孩子,記起原來就是救了柳桃的那個李春,打魚人的養子,這樣一個人也能大模大樣找上門探望師妹么。
碗已經見了底,雪白的魚肉早被分完,只剩骨刺。楊魯氏催著楊秀秀去洗碗,又對楊子云心疼的說:「我兒讀書可是累著了,這精神不大好的樣子,不如歇幾天。」
楊子云搖搖頭,對楊魯氏說:「師妹昨天掉河裡受了驚嚇,娘不如叫妹妹去老師家探望探望,不用帶什麼東西,問候一下也是應該的。」
楊魯氏開始想說家裡可沒什麼禮物,聽了這話才說:「這出門可耽誤秀秀一天的活呢。」
楊魯氏一手好針線活,楊秀秀幾歲起就跟著她學劈絲配色,絞邊走針,雖然才八歲但已經能給楊魯氏打下手。
楊秀才發話了:「一天半天不妨事的,這多走動才親近嘛。」楊秀才心裡明白兒子丟在柳家這兩年裡書本筆墨開銷佔了多少便宜,還給做了一套新衣衫,女兒上門去又怎麼會空手回呢,至少也管頓飯。
李春蜷起身體,護住前心,用後背乘受著木棍的責打,躲避只會讓李大打得更狠,他咬緊牙關一聲不吭。等李大打完、丟下棍子搖搖晃晃打酒去了他才慢慢吐口氣,放鬆身體躺下來,胳膊、背,都被抽得一道道腫起,火辣辣的疼。
李春是個孤兒,自己也說不清從哪裡來的,似乎一夜之間他就在這花石縣上了,在碼頭撿著死魚爛蝦填肚皮,看著漁家剖魚。鱗片內臟血淋淋的,又腥又臭,他無師自通的主動提著水幫著洗刷,一桶又一桶,有的給條魚、半個餅或者一把錢他高高興興收下,有的什麼都不給他也不吭聲。不知道哪一天他突然就上了某條船,跟了個李姓打漁漢子叫叔叔,有了名字叫李春。
每天兩更,穩定輸出,求讀者老爺關注收藏,各種求,揮舞小手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