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心上硃砂（56）

霍丞接過碗，「怎麼會？」

湯是蓮藕燉排骨，蓮藕粉糯，排骨軟香，在深秋喝上這麼碗湯，暖胃暖心。

何況步藍燉得真的不錯，火候剛好，湯汁鮮美。

入口霍丞眸中劃過驚艷，不住讚歎，「好喝。」

步藍展顏一笑，窗外燦爛的晚霞映在她臉上，美得驚心動魄。

在許多年後，霍丞時常站在黃昏下，只是他再也喝不到這樣好喝的湯了，也再看不到那般美麗的晚霞了。

當時只道尋常，卻不想回首隻剩一片凄清蕭瑟。

……

一頓晚飯，滿是平凡人的煙火氣，驅散了這深秋的寒意，也讓即將出征的霍丞一腔戾氣奇異地平靜下來。

甚至他想著餘生能與她這般朝暮相對，就算是粗茶淡飯，亦是神仙艷羨。

但她生來金枝玉葉，他怎願叫她委屈？

得這繁華江山，與她共享，不也圓滿嗎？

只是，此時看著她為他添飯加菜，霍丞突然間有些不知該如何跟她開口自己要出征的事——唯怕她難受。

步藍沒有讓霍丞糾結太久，飯後，她讓宮人把她收拾的行囊拿出來。

「這是我準備的一些常用藥物和換洗衣裳，我不能跟著你去前線，能做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霍丞看著疊得整齊的衣物，還有滿滿的一箱藥物，他神色動容，「藍兒。」

步藍眸中有淚光閃過，「我其他不求，唯求君安然歸來。」

霍丞伸手將她抱入懷中，輕輕吻了吻她的頭髮，沉聲承諾，「會的，我會平安歸來，只為了你。」

步藍閉上眼抱住他，「我等你，不管多久，我都等你。」

霍丞凝視著她，「藍兒，等我凱旋歸來，嫁給我好不好？」

步藍抬眸看向他，一顆晶瑩的淚珠墜落，唇角卻帶著笑，「好。」

霍丞溫柔地笑了，笑得極為滿足開懷，彷彿此時的他已經得到了所有，再無遺憾了。

那般的深情，有幾個女子能不動容呢？

『步藍』亦是如此。

只可惜的是，當她願意拋去利益，將這個男人放在心裡的時候，換來的卻是對方狠狠撕碎了她的心，逼她成魔。

步藍注視著面前眼裡滿是她的男人，他此刻對她的深情是真的，只是終究還是分給了別的女人。

步藍想到一句話，任何承諾在當時都是真心的，但時間可以讓它變質，這也是真的。

不過，那有什麼關係呢？

只要她在霍丞心上留下的傷口足夠深，就算是時間不也抹除不了痕迹嗎？

……

翌日，大軍出征。

步藍出宮相送，她站在燕都城牆上，望著大軍遠去。

霍丞似乎察覺到她不舍挂念的眸光，轉頭，一身凜冽鎧甲的鐵血男兒對她露出了溫柔繾綣的笑容。

步藍也一笑，清淺柔和，如這和煦的曦光。

直到大軍遠去，步藍還是站在原地。

「殿下，千歲大人雄才偉略，北燕大軍強悍勇猛，這一戰，北燕不會輸的。」

謝然不知何時站在步藍的身邊，他溫潤如珠落玉盤的聲音緩緩開口，似在安慰她。

步藍沒有轉眸，眉眼間的深情早就消散得乾淨，她淡淡一笑，「是啊，不會輸的。」

謝然彷彿不曾注意到她的異樣，只站在原地，與她一起眺望遠處，似要看盡北燕大好山河。

許久，步藍看向他，「九千歲親征，燕都的一切就靠謝大人了，本宮不希望我北燕好兒男在戰場浴血拚殺，可後方卻有人鑽營齟齬，拖他們後腿，北燕上下一心，才是眾望所歸。」

謝然看著眼前女子，溫和的眸子劃過各種情緒，須臾，他抬手，深深對步藍一拜，「殿下之心，亦是臣之心，必當竭盡全力。」

步藍親手扶起謝然，輕聲道：「我一個女兒家，朝堂大事也不甚懂，既然九千歲信任你，命你為監國大臣，那本宮自也是信你能將這燕都守好，叫萬千戰士後顧無憂。」

謝然輕輕頷首，「微臣定不負殿下所望。」

步藍對他一笑，「謝大人之才，本宮不擔心。」

看著她臉上柔和清澈的笑容，謝然微微一恍。

此時的她，沒有之前故作柔弱的善良，也沒有玩弄心計的深沉城府，更沒有與他故意的曖昧不清，優雅賢淑，深明大義，皇族無與倫比的尊貴驕傲刻在她骨子裡，又不失仁德仁心。

謝然一時之間無法移開視線，心中又有些感傷嘆惋，若是步氏前後兩任帝王有她一半的明理仁心，又何至於到今日被宦官掌權的地步？

「謝大人，本宮是不是很好看？」

長公主殿下霸氣正經沒三秒，又變回柔弱搖曳的清純白蓮花，眼波蕩漾地朝謝然眨啊眨。

謝大人：「……」

謝大人自我懷疑他剛剛是不是吃錯藥了，竟然覺得這位殿下有明君潛質？

事實證明，長公主殿下還是那位長公主殿下。

步藍抿唇，委屈地瞅著男人，「謝大人，難道本宮不好看嗎？」

「……非也，殿下您國色天香，清水出芙蓉，容色無雙。」

謝然面不改色的一通馬屁。

君子不妄語，但似乎、好像謝大人也沒說謊話。

清寧長公主殿下確實容色姝麗，美艷不可方物。

咳咳，謝大人耳尖紅了紅，幾乎不敢去看步藍的眼睛。

步藍幽幽地道：「謝大人定是在誆我。」

謝然：「微臣沒有。」

「那你為何不敢看我？」

「殿下尊貴，微臣不敢窺視芳顏。」

步藍傾身靠近謝然，吐氣如蘭，「若本宮說，願君任觀賞呢？」

謝然神色溫潤沉穩依舊，只是白玉般的耳垂如今似滴血。

步藍噗哧一笑，「大人是君子，怎麼就不實誠了呢？」

謝然無奈地搖頭，「殿下，九千歲剛上前線，您可說了，軍心不能亂。」

所以，長公主殿下可別先做了這亂軍心的第一人。

步藍無辜攤手，「本宮做什麼了就亂軍心了？謝大人你冤枉我。」

謝然：「……」

「殿下，大軍出征，朝堂上下要處理的事情頗多，微臣先行告退了。」

話落，謝然腳步快速地走人。

再不走，他也怕自己做了捅兄弟一刀的第一人。

然而步藍沒不打算就這麼輕易放過謝大人，她幽幽怨怨的聲音從後面傳來，「我待君心如明月，奈何大人真無情。」

謝然腳步混亂一下，端方優雅的謝公子險些從城樓上摔下去。

偏生那擾人心湖的女子還在後面咯咯地笑開，笑聲若風鈴輕響，清脆動人。

「謝大人，前朝你盡可放心施展，本宮以北燕嫡長公主之名，傾盡一切，鼎力相助，陛下也會是你的後盾。」

輕而堅定的話語落入謝然的耳中，步藍以她的身份性命在向他保證，不管他做什麼，她都會支持，也會讓皇帝成為他的助力。

他無需憂心後方，只管做好他的事情。

這份承諾之重……謝然垂眸一笑，望著前方巍峨皇權，后靠萬里河山，他也絕不會讓任何人對不起前方灑熱血護國土的戰士們。

有幸得一知己相扶持，是他之大幸。

有皇女如清寧殿下，是北燕之大幸。

當然，若這位殿下能不老是拉他談風月，謝大人會更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