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天花」真相
一個下墜的力道,她坐倒在了他身旁,兩人一同靠在木板上,肩頭上他重重的腦袋垂過來靠住。
細軟的小手被他抓在手裡,即一一想要使力掙開,他卻攥得更緊了,大手絲毫不給她退還的餘地。
沈硯安輕闔著眼,悶悶的聲音從喉嚨里吐出來,「讓我歇一會罷。」
即一一見他疲乏的樣子,卸下手上力道。罷了,看在他是病號的份上,願意抓就抓著罷,反正掉不了二兩肉。
「庄大夫背後的殺手著實狠厲,一個會功夫的女子,差點要了我的命。」
「傷你至此的是個女人?」據即一一盤詢所知,沈家是軍侯,即使現在空有尊名,已無軍權,這當家人的功夫也是大鄴數一數二的。
而他卻被一個女子重傷,她心下著實一驚。
「她善用毒,我躲過了暗處的毒藥,卻沒防住明劍的攻擊。」
「侯爺認得那女殺手?」他了解對手的攻擊習慣,難道對天花一事早有防備。
沈硯安默下聲音,半晌應了一句無關之話,「天將明時,就該收網了,能睡就多睡會兒吧。」
兩三個時辰以後,遠處天際已翻出了幾寸魚肚白。
白日里還頗有生氣的院子此時已如死寂般的靜默,若非夏風簌簌,還有樹影晃動,即一一真覺得自己是從古墓里爬出來的。
「怎麼,怕了?」沈硯安低啞著聲音問道。
「浮生渺茫,世人皆以利往來聚散,長久實為萬難。」她忽閃的眼睛中染了些許沉悶,「怕倒是不怕,有些感慨罷了。」
沈硯安拉起她的手,漸涼的掌心傳來陣陣溫熱。
奇怪,明明是夏日,可她的手卻總是寒涼。
「走吧,魚兒已經上鉤了。」
兩人輕聲走近夏婉婉的屋子,空蕩蕩的屋子只有夏婉婉一人孤零零的躺在那裡。
因著面上紅疹瘙癢又伴有高燒,她吃了好些定神安心、有助睡眠的藥材。此時人正睡得深沉。
即一一輕手把門帶上,扶著沈硯安進了里處。
「上鉤的魚呢?」看著空曠的房間,即一一側臉問道。
「到手的獵物,總得抽筋剝骨了,才能發揮用處。」他淺淺淡淡的開口,語氣輕淡的好像不過是扔個垃圾。
即一一心下一頓,軍侯世家,果然是殺伐果斷。許是睜眼以來沈硯安對自己實在太過溫和,倒讓她沒注意到他本就是猛虎野狼一樣的人。
沈硯安正身過來扶住她的雙肩,「你先替婉婉診脈,查出真正的病因后我們才能破了此局。」語氣是一如既往的輕柔,比之以往卻帶了些真實。
許是自己終於派上了用場,即一一覺得那如夢似幻的溫柔終於是真切的對著自己的,而不是靈魂之上的這張麵皮。
她對著沈硯安的話生了幾分疑惑,他定然不是因為自己的幾句話才去把人抓來的。
殺手,破局?
也許一切早就在沈硯安的掌控之中了。
略及他方才的語氣神色,她更加篤定了心中的想法。
即一一併未多言,安靜的等待這場戲劇落幕才是自己最好的選擇,她隻身落座在床榻偏椅,借著月光將藥箱打開,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足夠她給夏婉婉做個基礎的檢查了。
她拿出一塊潔凈的帕子搭在夏婉婉的手腕上,一根銀針插入她的昏睡穴,以防人中途醒了又鬧起來,還是這樣較為穩妥。
這脈象虛浮難穩,確實像天花的癥狀。
只是疑點在於沒有潛伏期,突然發病,臉上的紅疹也得過個七八日再流膿,然而今天一發病,就到了臨危的情況。
膿皰感染就容易引起高燒,而可以引起滿臉膿皰的方法最容易的就是……
過敏。
「侯爺,」她轉頭看向坐定在一旁的人,「表小姐可是有什麼忌口的食物,或者碰不得什麼東西嗎?」
「花生,婉婉吃不了花生,只要飯食里沾上了一點就會滿身紅疹,奇癢難耐,嚴重的時候甚至會窒息。」沈硯安瞥向床上人的滿臉紅疹,突然明白了些什麼。
他怎麼也沒想過那年婉婉在豐陽突生天花,病逝他鄉,竟是因為這小小的花生。
南宮臨,你原是用了這樣的方法來阻止我回京。
「這就對了,她這一定是誤食了花生,才起了滿身的紅疹。疹斑被惡性感染為膿皰,所以才在發病的第一日就開始流膿,以至高燒不止,造成了天花的假象。」
是什麼在第一天的恰到好處的把紅疹感染為了膿皰,不多不少恰恰只是只是流膿和高燒,控制的如此精準。
「是毒,少量卻不斷堆積起來的毒。」即一一的眼睛忽地亮了起來,幾日里來奇怪的味道給了她思路。
「侯爺,你知道什麼樣的毒有著青草味又夾著烈酒的香氣嗎?顏色還泛黃的?」
沈硯安在太醫院的醫書上好像見過此種東西,名字好像是,「毒蠅草?」
「哈哈哈哈——」
一道銀光閃過,即一一與沈硯安雙雙避開了身,窗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快速移動著,尖細的雙手登時掐住了即一一纖細的脖子,壓得她說不出求救的話來。
「小侯爺好運氣,撿到了一個會醫術的小情人,竟看破了我的棋局。」淡淡的聲音從她頸間發出,不知是在嘲諷他們還是在可惜自己,鼻尖是那股熟悉的毒蠅草的味道。
果然是她,即一一僵硬著身子似是慢慢憶起了落水的情形,她那日分明是要殺了自己。
「我自然比不得小喜姑娘時運天命,在侯府藏了兩年也沒有被人發現。」沈硯安拿著火摺子仔細點亮了屋中不知何時多出來的蠟燭,腰間的軟劍隱隱鬆動。
凌厲的眼神在瞥向她掐著即一一的那隻手時登時變得陰沉,寒冷如冰的聲音一字一句的頓道,「放開她,我給你一個機會找你的主人復命。」
「呵,機會?任務失敗空手而歸,我怎麼會還有復命的機會。」小喜淡漠的聲音終是帶了絲情緒。
她細長的指甲深深嵌入即一一脖頸的細肉,一隻手掐的更緊,面中忽地勾起一抹笑來,「不過,若是帶了侯爺心尖上的這位小美人回去,我或許還有一線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