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冰豆糕

「蘭宇，你在那做什麼？」

這邊蘇七剛想說話，就被一陣清亮的女聲給打斷，倆人循聲看去，彼時還一臉囂張的蘭宇，此刻臉上儘是恭敬之色，沖著那少女喚道：「容小姐好！」

與此同時，榮佩佩將目光投向了一旁狼狽的蘇七，竟暗嘆一聲這小廝模樣長得還挺俊俏，就是臉色稍顯蒼白了些。

須臾打量片刻，榮佩佩朝兩人走了過去：「你倆在幹嘛？」

蘭宇微微一笑，口吻竟是意外的溫柔：「回小姐話，蘭宇正在挑人辦事。」

「哦！」榮佩佩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瞥了蘇七一眼又望向蘭宇，「辦哪的事？」

「自然是小姐院中的事！」蘭宇毫不猶豫地開口，拍了拍蘇七的肩，「這小子雖瘦小，但幹事麻利，所以我想去給雜院要人，不知小姐可否幫蘭宇這個忙！」

榮佩佩一聽自是心上一喜一口應下，親自跑去白管事那邊要人，而這邊的蘭宇目送走榮佩佩的身影后，得意地望向了蘇七，意味深長地笑道：「做牛做馬哦！」

蘇七神色一怔，極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暗忖自己下半輩子就只能做牛做馬了唄？

不得不說，容小姐的辦事效率還挺高，不消一會兒蘭宇就給他帶到了若蘭軒榮佩佩的院中幹活。

「你以後就叫阿九，小姐吩咐什麼你就做什麼，明白嗎？」院中，蘭宇好生囑咐道。

蘇七看著身上藍色中等小廝服點了點頭：「明白了，蘭總侍。」

「嗯，不錯！」蘭宇雙手環臂，滿意的點點頭，讓院中的下人在偏房內理出一處位置給蘇七住。

不多時，院子的主人榮佩佩就帶著貼身婢女翠蘭回了院子，一來就讓人叫新入院的蘇七來候命。

她先是在蘇七身上逡巡了一遍，旋即淡然開口問道：「叫什麼？」

「阿九。」

前者似是滿意地嗯了一聲，后又詢問：「家中父母健在？」

蘇七靜默了幾秒后，聲音毫無波瀾道：「阿九雙親已故，現在獨身一人。」

聞言，榮佩佩挑起眉梢，再次打量起蘇七整理妥當的面容，嘴角微微一牽：「不錯，阿九就留在我身邊辦事吧。」

「是，小姐！」

往後幾日里，蘇七一直被榮佩佩叫去伺候她，還不時得到她的誇讚，說她幹活細緻比翠蘭還幹得好。

「真是天生下來伺候人的命！老天爺給飯吃呀！」

正在研磨茶葉的蘇七聽到榮佩佩這句話，瞬間戳中了自己的自尊心，雖然知道她是想誇自己，但是這話怎麼聽怎麼卑賤，什麼叫做天生下來就是伺候人的命？

忽而突然想起以前自己對府中下人也是這般呼來喝去，再看看如今自己的處境，蘇七心裡就頗不是滋味。

風水輪流轉吶，所謂因果報應就是如此吧！

她在心中冷然一笑，垂低的眼眸重新將注意力落在了磨具上：「小姐謬讚了，阿九人笨，多有小姐賞識才能學那麼多。」

「呵呵！」榮佩佩一笑，呡了一口涼茶，「你也別在那磨了，交給翠蘭，現在去小廚房叫人給我做一碗冰豆糕，我熱了！」

「是！」蘇七如獲大赦，剛踏出院門，就揉了揉發酸的手腕，正巧迎面撞上了多日不見的蘭宇。

「你小子幹嘛去呢？」蘭宇叫住了她。

蘇七微微一笑：「蘭總侍，小姐讓我去小廚房端冰豆糕呢！」

「哦，那你去吧！」

蘇七點點頭，正欲邁步離開，蘭宇又叫住了她：「這樣，你讓小廚房多做些，宴客廳來了一個客人，正好也送去！」

「嗯！」

可接下來的情況就沒有蘇七想得那麼容易了，小廚房的人沒有一個善茬的，蘇七剛邁步走進去，就感應到了幾個不友善的眼神。

「哎呀，這大中午熱騰騰的累死人了，可老有人不長腦子非要來打擾！」

一個小廚娘停下手中搖晃的蒲扇，沖著一旁一起休息的女侍陰陽怪氣道。

那女侍冷哼一聲，端起一旁放了幾塊冰的紅糖水呡了一口，晃晃悠悠地趟回椅子：「我累了，就算天皇老子來了，我也不想動！」說罷，直接闔上了眼。

蘇七掃過兩人，將目光落在了其他兩個女侍身上，皆瞟了她一眼，避險似地轉過身去，看來她中午要的這三碗冰豆糕有些難啊。

「這位姐姐，容小姐和老爺那邊要三碗冰豆糕，煩請您做一下！」雖然一進門就吃了個閉門羹，蘇七還是選擇放下身段，央求道。

只是回應她的只有她們故意視若罔聞的沉默，蘇七不甘心地再次拔高聲音又問了一遍，她自問自己已經夠謙卑了，卻不想招來了廚娘的白眼。

「沒看見人在休息嗎？說話那麼大聲幹什麼？」

「我……」蘇七喉間的話忽而哽住，瞬息間勸自己要大度，繼續解釋，「小姐和老爺那邊要吃冰豆糕，請姐姐給我做三份。」

「冰豆糕啊！」廚娘輕輕瞥了眼蘇七，忽而冷冰冰道，「不會！」

「不會？」蘇七眉頭一擰，「這小廚房您不會誰會？」

「你這小子語氣還挺沖啊！」廚娘聽著不爽，刷地一下站起身來，像一頭母老虎般。

蘇七承認有一刻她慫了，這廚娘膀大腰圓的，如果要打架自己斷然是會吃虧的，不覺腳步往後退了一步，爭了一句：「那我就回去給老爺和小姐說，是你們小廚房不做！」

那廚娘不屑地笑了一聲，雙手一抱坐回椅子掃視過廚房中一眾人，絲毫不慌張地回道：「你去說，我等著呢！反正送不過去依舊是你的錯，反正我要休息了，誰都請不動我，要做你自個兒做去！」

廚娘這副刁奴模樣，惱得蘇七捏緊了袖中的手，一腔怒火找不到地方發泄，半晌，還是忍下這口氣，轉身自己循著材料開始做了起來。

這冰豆糕，她在中都城也沒吃過，更不知曉怎麼做，看著一桌子的材料，她頭都大了！

「哎，做吧！死馬當活馬醫！」

蘇七長嘆一聲，就著字面意思尋來了紅豆冰塊，一番簡單操作后，三碗蘇七特製紅豆冰糕出爐了。

望著那一汪在冰與水中泛起的紅，蘇七心裡打起來鼓：是這樣做的吧？

不過一會兒，她就將三碗冰豆糕抬出了小廚房，瞧見這一幕的廚娘和女侍們在她走後，便笑作了一團。

「誰家冰豆糕那麼做？這小子死定了！」

「哈哈哈！」

忐忑地將冰豆糕送到若蘭軒后，蘇七拎起食盒就往宴客廳走去，說實話她還有些緊張，畢竟她終於有機會可以見到榮府的主人榮冶了，那個錢伯讓她去尋的人。

剛邁步到廳門，門口守著的蘭宇就攔住了她，而後轉身進入廳中上報，在他的示意下，蘇七才將手中的食盒交給了出來的婢女。

宴客廳中榮冶正同客人談笑，這時婢女將食盒端了上來。

榮冶一看，是消暑的冰豆糕來了，忙招呼客人道：「嗨呀，百萬老弟快來嘗嘗咱們兗州的特色消暑小食，說了這半天肯定口渴了吧！」

「呵呵，榮大人有心了，百萬老弟還真是渴了呢！」

可就在婢女將食盒蓋子打開后，瞧見那所謂的冰豆糕后臉色一變，竟是愣在原地。

「嘖，還不快呈上來！」榮冶瞧見婢女異樣，沉下聲來命令道。

「老爺，這……冰豆糕……」婢女亦是嚇著了，說話結結巴巴的。

「快呈上來，客人渴了！」榮冶壓住性子再次出聲，這次婢女也不再違抗，顫顫巍巍地將兩碗奇特的冰豆糕端了出來，收起食盒就往旁退了去。

「來，百萬兄嘗嘗！」榮冶這邊還沒有發現異常，熱情地邀請客人品嘗。

被稱作百萬兄的人亦是連連點頭，端起碗來用勺子舀了幾下，只是那飄起來的顆顆生紅豆讓他張開的口無所適從。

「怎麼了？」榮冶見狀十分疑惑。

「無事，只是這冰豆糕製作手法特殊，老弟好奇了些！」客人尷尬地笑了一下，還是勸慰自己可能是特色，也就不做防備地一口吃了進去，剛一咀嚼差點兒把老牙給硌掉下來。

「噢喲，呸呸呸！」剛進嘴的一勺生紅豆就被他全部吐了出來。

榮冶見狀，將目光投向了自己的那碗，用勺子翻了幾下，那碗底飄然旋轉的生紅豆硬生生將他的臉色驚到變綠。

「這是誰做的？」

榮冶氣得把碗一摔，駭得拿食盒的婢女應聲跪下：「奴婢不知，許是小…小廚房做的。」

「小廚房？」榮冶怒問，「誰送來的，小廚房這麼做就這麼送來？這麼不長眼！」

門外的蘭宇聽到了廳中的動靜，一旁守著的蘇七亦是將一切聽得明明白白，心下涼了大半截。

「怎麼回事？」蘭宇低聲質問。

蘇七懊惱地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聽完話的蘭宇更是驚訝得瞪大了眼：「你家冰豆糕是用生豆做的？」

「滾出去，礙眼！」

門口兩人還沒說完話，廳內就傳來榮冶的暴怒聲，隨即便是那女婢哭哭啼啼地跑了出來。

望著婢女跑遠的身影，蘇七擔憂地看向蘭宇：「她會怎麼辦？」

蘭宇不咸不淡地開口：「最嚴重就杖打一頓再趕出府咯。」

「就因為一碗做錯的紅豆糕？」蘇七啞然。

蘭宇不可置否：「除非有人主動站出來擔責任。」

「我……」聞言，蘇七遲疑了，她要是犯錯被驅趕就再也沒有機會同榮冶說話了。

「沒事，她已經是替罪羊了，你該感到慶幸，自己的錯由別人給你承擔，不好嗎？」

蘭宇的話瞬間讓蘇七心底的愧疚逐漸放大，她有良知，怎麼能做到像蘭宇這般無情。

「對不起，我不敢同你的思想苟同！」沉默了半晌，蘇七最終抵不過心底那絲良知，主動去認錯。

蘭宇也沒有攔著她，任由她進入廳內，噙著看戲的笑容往內瞧去。

「什麼人？」榮冶瞧見有人走了進來，把還沒消的氣又撒向她，「管事怎麼教的你們，一個個都沒規矩！」

另一邊的客人正想開口勸榮冶不要發脾氣，卻在餘光瞥到蘇七時，驚訝得張開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