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各有心思
望著眼前失魂落魄的少年,段墨九很難將之前那個意氣風發,自信滿滿的人聯繫起來。
這麼沒骨氣?
段墨九心底沒來由的氣憤,沖著蘇七喊道:「你甘心嗎?」
蘇七微怔,頹喪的面上只劃過一絲波瀾便又沉寂了下去,因為她明白胳膊擰不過大腿的道理,她莽夫了一次,不能再衝動了。
三年便三年,她蘇七蟄伏得起!
見她如此怒其不爭的樣子,段墨九心底更加嗤之以鼻,還道對方是一個有骨氣的可塑之才,沒想到區區一次失敗就能如此頹敗,真令他失望,隨便打發了個宮人引著她出了宮。
踏出捧月門的那一刻,蘇七望著人來人往的大街,竟覺得這區區的一早上竟恍如隔世,三年的努力化為泡影,她的決心在此刻顯得蒼白無力。
原來有些事並不是自己想當然就能達到目的的,還是她盲目自信了。
立於城門前的蘇七長出了一口氣,這一路的反思讓她精神緩和了些,忽而她似是想到了什麼,黯淡的眸中恢復了一絲清明,而後挪動腳步淹沒於人群之中。
冕月宮順治殿。
這個昔日的養生殿,如今已成為順光帝李卿翰用來處理政務的宮殿,此時剛下早朝的他正在批閱奏摺,而於公公則安靜地候在一旁,整個大殿內靜得只剩下紙張劃過桌面的嘩嘩聲。
「於海,去請段首衛來。」
李卿翰放下最後一份奏摺吩咐道。
於公公頷首領命,剛要出殿門去,門口候著的小公公就來傳話了,說是段首衛已經在殿外候著了。
「莫不是感應到了我要喚你來,你便來了?」
段墨九剛進殿內,李卿翰便開口調笑道。
前者聞言,輕笑了一下:「那我和陛下還真是心有靈犀呢!」
兩人說笑間,李卿翰望了一眼於公公,後者心領神會地沖守在殿中的其他宮人叫了出來,將殿門給守住。
待所有閑雜人都離開后,李卿翰才卸掉重負般嘆了一口氣,段墨九見狀擔憂地走上前去,一語道破他因何而憂:「是不是那群老不死的又要催你立后納妃了?」
李卿翰苦笑一聲:「知我者,九弟也!」
「你能推脫三年也是實屬不易,眼下再不立后納妃,這朝廷怕是要被他們掀翻了。」雖然知曉大哥的痛處,可段墨九也知道自古帝王後宮及子嗣都很重要,帝位的穩固與否與之息息相關,不可小覷。
這些道理,李卿翰何嘗不知,他只是不想讓有二心的人成為自己的枕邊人,這些年來,金氏那邊多多少朝他這裡送了不少女人,可沒一個能入他眼的,更別提什麼位份和子嗣。
這空蕩蕩的後宮,讓這些朝臣操碎了心,紛紛擔心起帝王子嗣綿延的問題來,擾得李卿翰無比煩惱,眼瞧再也推脫不了,只能擬定夏初選一批秀女進宮。
「眼下離夏初還長,各家秀女薦書都上來了一部分,你若有心不妨也為我選上一二?」李卿翰從桌邊拿來些許精選的薦書挪到段墨九面前說笑著。
段墨九嘴角一牽,拿起手邊的薦書漫不經心地揶揄道:「不妨陛下也替臣尋上一二?正好臣亦是孤身一人。」
「也不是不可!」李卿翰輕笑接話,煞有其事的也拿起薦書看了起來,隨口繼續道,「不知九弟可否有意中人,若是不好開口,我這做大哥替你賜媒。」
聞言,段墨九眸色一沉,須臾面不改色地笑道:「陛下這麼一說,臣倒也不急這事,還是替您先把後宮之事處理了吧!」
他如此明顯的轉移話題,李卿翰怎會察覺不了,探手將他手中的薦書取回,推至一旁擱置,微笑道:「朕同你玩笑呢,這等閑事怎會讓我堂堂冕月國輕騎衛首衛大人做,這些都是禮部的事。」
段墨九微微頷首,笑意里滿是心事:「陛下說得是,我這拿刀拿劍的武夫,哪裡曉得怎麼處理這些彎彎繞繞的細活。」
話間頓了半晌,李卿翰轉移話題,提及今早上朝的事:「今日一事,算是給禮部尚書史萬一記警告,後續待殿試時再慢慢收拾他們,對了,你那邊查得怎麼樣了?」
段墨九正了顏色答道:「各鄉多少都存在一些官員徇私舞弊,將自家子弟安排上榜的現象,甚至還有人花錢買-官,整個科舉風氣十分混亂,不過證據不好收集,還得再等待些時日才能一網打盡。」
李卿翰邊聽邊蹙眉,雖然金氏在宮中的大勢已去一半,但是最核心的一些利益點還在他們手中,他必須要一點一點瓦解他們的勢力,才能將整個實權捏在手裡。
提及早朝之事,他亦然想起那個叫榮義的少年,若不是他將這事鬧大,自己還真無法找到錯點去對金氏黨羽施壓。
「說起這事,還多虧了那榮義,這小子有幾分骨氣,就是太莽撞了。」
段墨九一聽李卿翰提起他,剛平復下來的心情又起,不滿道:「陛下快別提他了,我道是個什麼樣與眾不同的可塑之才,不過也是個庸才而已,枉我還想將他收到輕騎衛里任個職,現在想來也難成大事,算我看走眼了。」
見段墨九如此不忿,李卿翰笑了笑,開解道:「他本意便是要中這榜,憑自己一身學識入這朝堂,如今被我這麼一怠慢,心理落差肯定會有,不急,他是個有意思的,我看過他的鄉試答卷,是個有見地的傢伙,倘有機會招到宮裡任個小職,也算是恩賜了。」
聽完李卿翰一番話,段墨九倒也能勉強理解了蘇七當時的心情了,卻依舊嘴硬道:「哼,這也是他運氣不好,偏偏是他被擠下榜來……欸,陛下不是說沒有他的答卷嗎?」
李卿翰唇角一勾:「若要有,這麼查驗下去,不知道這張弓要驚到多少鳥?」
「原來如此!」段墨九恍然大悟,投給李卿翰一個讚賞的笑容。
同李卿翰這一番談話后,段墨九的心情亦是豁然開朗,這心情一好,之前對榮義的所有偏見便降低了幾分。
想著榮義那傢伙也不是一無是處,如果能來他的輕騎衛任職自然是不錯的,想罷,突然萌生了想要去尋他的衝動。
想著與其被大哥李卿翰招去任個小小的文職,浪費了那一身的好身手,還不如招來輕騎衛大展身手,成為自己的左臂右膀!
思及,段墨九瞥了眼李卿翰,暗忖自己這小心思似乎是有點和大哥搶人的嫌疑,頓時覺得有些好笑,心想榮義這小子好命,能得到他段世子的賞識。
而他的這些變化也盡數落入李卿翰的眼中,也知他現在的心思全然不在他這裡了,於是開口道:「九弟若是有事,便去忙吧,大哥這裡還有一些奏摺要……」
「臣告退!」
李卿翰話未說完,後者便匆匆行一禮,退出了內殿。
望著他離開的方向,李卿翰無奈地笑了笑,暗忖是什麼事能讓墨九突然走了神,不過這些都是小事,今日警告了那金氏黨羽,也算是好事一樁。
想畢,李卿翰亦是心情大好,望著桌上的奏摺也無再批閱的心,打算去校場練練箭。
國舅府。
不大的書房內,瀰漫著淡淡的檀香,書桌間有一人端坐於此,正閑情淡漠地看著書,其旁坐著一位面色謹慎的老者,正直勾勾地盯著此人,卻不敢發出一聲,生怕煩擾了看書者。
直至看書者將手中的書合上,老者才戰戰兢兢地傾身過去,想開口卻是又一副怕責罰的模樣。
氣氛凝固了須臾,那人才慢悠悠地開口道:「有什麼想說的?」眼神卻是半分也不肯望向老者。
「金大人,今早的朝事請放心,我……」
「一句廢話就來擾我,史大人很閑吶!」
史萬還沒說完話,就被金相佑一句話給壓了下去,隨之收到的便是後者輕視的一瞥。
「今日上朝的事,你覺得陛下大張旗鼓地請一個兗州來的小子親見伸冤,是真的想向世人展示他明君的一面嗎?」
史萬眼眸閃動,忙開口道:「自然不是,他這是在借題發揮呢!」
「所以。」金相佑一雙精明的細眼望向史萬,「史萬大人最好盯緊下面的人,莫要再出現這種低級的錯誤,吃餅可以,掉一地的屑,會讓我頭疼的。」
尋見金相佑眸中傳來的陰冷,連著那唇角含著涼意的笑,駭得史萬連連點頭應是:「金大人放心,我會命人處理好的,絕不會再出紕漏!」
金相佑聞言,眸中那陰冷退了幾分,又恢復了那往日常見淡漠神色,抬手便拾起桌邊的書又漫不經心地翻看起:「聽說禮部擬定夏初選秀,各家可有上呈合適的名冊?」
史萬聞言,笑盈盈地回道:「金大人放心,一切早已都安排妥當,這些秀女的背景都乾淨得很,陛下是挑不出毛病的。」
「嗯。」金相佑微微頷首,而後輕描淡寫地問了一句,「都聽話嗎?」
史萬笑得諂媚:「金大人放心,她們不敢有二心,都巴不得能爬上龍床,怎麼會自毀前程呢!」
金相佑望著史萬臉上的恭維,輕笑了一下,從袖口中掏出了一封薦書,放在桌上推到他面前道:「貝州甄家有個女兒甄玉姝出落大方,氣質絕佳,是我和金太后的表妹淑郡主所出的嫡女,若能入選中宮成為皇后,是多少人的福分吶,你說是不是,史大人?」
史萬恭敬地接過薦書,小心放入袖中:「金大人說得是,禮部的人會好好為陛下選秀女的,請放心!」
「如此便好!」金相佑站起身來,一掌落在史萬肩頭拍了拍,嘴角噙著滿意的笑:「史大人任勞任怨,不愧是冕月最能幹的人臣。」
這話誇得史萬心中忐忑,訕笑著應下,直至金相佑開口許他回去,才如釋重負般離開了國舅府。
而另一邊從冕月宮離開的蘇七,此刻正站在一家門庭清冷的店前踟躇猶豫,思考自己到底該不該進去。
牌匾上書的「暖陽閣」三字,一下就勾起了她的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