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凌雲峰(下)

兩人越喝越開心，一壇酒很快就見了底。

劉長林本身酒量不算小，但是這一壇下肚也覺得撐得不行。

凌雲峰卻好似沒事人一般，越喝越精神，越喝話越多。說話也越發的沒遮攔。

「痛快，真踏馬痛快！很久沒這麼痛快了！」凌雲峰啪的一聲把酒碗扔在桌子上，起身拿著一根羊腿大快朵頤。

劉長林其實心裡有許多疑問想要問，但此情此景他又不知怎麼開口。

只能等老丈人喝痛快以後看能不能尋個機會問一下。

好在凌雲峰這人看起來不靠譜，但實際上卻也算心細之人。

「小子，是不是有一肚子的問題想要問老子？只管問，老子有啥說啥。」凌雲峰道

劉長林也不客氣直接問了個尖銳的問題：「世伯，你直接把那些和尚涼在公堂沒事嗎？」

凌雲峰一聽和尚這倆字登時就來了氣，怒罵道：「瑪德，涼他們一會兒怎麼了？按照老子以前的脾氣早就把他們拖出去打屁股了。一群仗勢欺人無惡不作的蛀蟲，垃圾。看一眼就噁心的貨色，呸！」

劉長林沒想到凌雲峰對和尚的怨念竟比自己還要強大幾十倍。

「咋，不理解？你要是知道這麼些年我是怎麼過來的就理解了。」

「這幫傢伙，每日里不事生產也就罷了，偏偏陛下把他們的賦稅也給免了。我一個小小的固原縣稅收本就沒多少，得，現在就更少了。」

「城牆已經十年沒加固了，沒錢吶！」

劉長林心道你還在這裡吃肉喝酒，還不趕緊想辦法。

只聽凌雲峰接著道：「老子吃肉怎麼了？老子就是要吃肉，瑪德來咬我啊。哪裡來的破規矩，狗和尚持戒不吃葷腥也就罷了，為何要我治下民眾也不許吃肉喝酒。奶奶個腿，老子就是不服啊！」

凌雲峰狀若瘋癲，劉長林想勸卻被他接下來的話驚到了。

「小子，你可知我固原有多少人口，而和尚又有多少？」凌雲峰問道

劉長林搖頭，說道：「不知！」

「固原本就是邊疆小縣，共計戶五千六百八十三，口三萬一千零三十七人。」

「和尚就有一千，整整一千人。」

劉長林聽到這裡倒吸一口冷氣，這……真的是可怕！三十分之一的比例，三十個人就有一個和尚。感情自己這兩天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啊。

之前讀到杜牧的「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台煙雨中。」以為就夠誇張的了，沒想到自己現在遇到的情況簡直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也太可怕了！」劉長林吃驚道

「可怕？這才哪到哪！」凌雲峰撇嘴一笑把碗里的酒一飲而盡接著說道：「這還只是和尚的人數，還有很多人依附在寺院底下，沒被清點。」

劉長林不解，於是問道：「世伯這是何意？」

「啥意思？陛下，哎……陛下把佛教定為國教，又規定了寺院僧眾可以免除賦稅。」

「這樣一來那些沒錢交稅的，有意避稅的人就想方設法的投到了寺院麾下。狗大戶李家馮家就是這些人的代表，別以為老子不知道，老子只是……只是那他們沒辦法。」凌雲峰說完頹廢的坐在了椅子上

「李家和馮家把他們的田產掛在了寺院底下？」劉長林一愣，詢問道

「可不是嘛。別看我，你們劉家也好不到哪去！」凌雲峰鄙夷的看了一眼劉長林

「世伯，小侄已經與劉家沒了關係。劉家現在是劉長翰的劉家與我沒有任何關係。」劉長林辯解道

「哼，一差筆寫不出兩個劉字，你大哥那個人心思深沉城府極深，我不喜歡。」凌雲峰如此評價道

「嗯，我也是！不過咱能不能先不說這個，繼續剛才的話題！」劉長林扯開話題道

「哎，沙門三一千，依附在他們底下的人雖沒有細數，但不會少於七八千人。」

「嘶！」劉長林又被驚到了，七八千人這是什麼概念！

這就意味著幾乎整個縣將近四分之一的人口都在偷稅漏稅，這也太可怕了。

「陛下呀，你多麼英明神武的一代明主，怎麼就信了這些妖僧的話了呢？一個好好的國家，怎麼就變成了這副模樣。」凌雲峰不知是喝醉了還是故意為之，整個人顯得有些癲狂。

「只恨老子現在手裡沒兵，要是當初……哼！」凌雲峰說完又喝起了酒彷彿剛才說話的不是自己。

「對了世伯，您當初是怎麼來這窮鄉僻壤的當知縣了？」劉長林問道

「不得已啊，不得已！得罪人了唄。老子原本是一員武將，卻給老子弄了個縣令，嘿嘿……文官……一干二十年就沒離開過這個破地方。」

劉長林聽他斷斷續續說了半天才明白事情的來龍去脈。

原來凌雲峰原本是隨著當今陛下打天下的那批老部下，只是因為人心直口快沒遮攔，得罪了上司，結果就被發配到這個鬼地方以武將的身份當了個一縣正堂官。大周立國之初文官匱乏，大量的文化人要麼隱居，要麼躲避戰亂跑去了大炎和西蜀。武將當縣令的事情雖不多，但也不是僅僅凌雲峰這一人。只不過固原地處偏遠邊疆，加之他又不會討好上司，是以二十年沒挪過窩。

初來之時雄心勃勃，一心想把固原治理成世外桃源，可誰知事實卻是處處制肘，一下都動彈不得。

二十年時間不僅沒能把固原治理成理想中的樣子，反而讓底下的百姓活的一日比一日辛苦。

凌雲峰心裡苦惱，早就看和尚不順眼，今日來到大堂一看又是和尚找事兒，便不由分說直接把他們涼在那裡。

打人，說實話他還真不敢！萬一激起和尚們反抗，他可頂不住。

可不打吧，他心裡憋屈難受。只能拉著劉長林一醉方休，不問不管隨他去吧。

「和尚們一個個吃的肥頭大耳膀大腰圓，寺院修了一個又一個，佛祖都披上了金身，廟宇連成了一片，只是苦了這些百姓啊！」

劉長林頭一次對和尚們感到深惡痛絕，之前只是討厭，現在變成了怨憤。

只是他現在無權無勢，即便想做什麼也做不了，皇帝的聖旨豈是他一個小小的秀才能改變的。

「哎，不說了，不說了。喝酒喝酒！酒里啥都有，酒里沒有愁！喝多了一睡，嘿……神仙也管不著我！」凌雲峰抓起酒罈咕咚咕咚一陣牛飲

劉長林本以為抱住了大腿，誰知道這個大腿也是有苦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