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穿越廣州城
葉麗丹跨著本田,在五顏六色,七上八下的車河裡疾馳,風呼呼,浪嘯嘯,時而拋起,時而跌落,偏左,偏右,紅燈,綠燈,前呼後擁,你擠我搶,分秒必爭,寸步不讓,長驅直入,緊急剎車。
啟動、加速、飛奔。
葉麗丹和她的本田,甩下北較場路,穿越環市東路,終於駛進天河路,離她要到的中山醫科大學第三附屬醫院還遠,她沒有絲毫鬆懈,依然睜大明亮的眼睛,針扎不眨地盯著面前滾滾滔滔,閃閃爍爍的車流人流,尋找一切可以尋找的空隙,抓住一切能夠抓住的機會,千方百計地往前鑽。汗水濕透了她渾身的警服,她想拉一拉,抖一抖,讓涼風往裡面鑽,可她雙手騰不出功夫,只能緊握扶手,駛了一程又一程。
今天,她覺得廣州特別大,特別擠,特別嘈。
她以往從沒有這種感覺,相反,她眼裡的廣州像一顆玲瓏剔透的明珠,高樓錯落有致,小車穿梭如流,美女遍地生輝,她無論到哪個單位開會,不管去哪個角落查案,本田啟動,穿雲騰空,眨眼即到。
今天卻不同,從黃華路到石牌村,從國際刑警中國國家中心局廣東聯絡處到中山醫科大學第三附屬醫院,自西向東,筆直坦蕩一條道,為何遲遲不能到。
她越急,越覺得時間慢;
她越急,越覺得路程長。
葉麗丹頓生感悟:人生何嘗不是如此。不受壓,不挨整,春風得意,一帆風順,一年晃眼即過。穿小鞋,受刁難,被嫉妒的目光包圍,遭昏庸的上司擠壓,一日如同一年。
眼下,她下了班,急著趕到中山醫科大學第三附屬醫院,接替她那剛滿10歲的女兒姝玲,照料、守護病危的母親。
她在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廣東聯絡處忙碌了一天,她不知母親的病情有無變化。在這個世界上,母親是她最敬重、最熱愛、最心疼的人。她與母親相依為命幾十年,母親將一切都給了她,青春、心血、智慧、力量。過去,沒有母親對她的精心培育,今天,就沒有她事業的輝煌。現在,母親病重,她卻擠不出時間,守護在母親身旁。她只能把這重任交給她那不滿10歲的女兒姝玲,替她守護照料病榻上的母親。
今天早晨,她離開中山醫科大學第三附屬醫院去上班時,慎重地叮囑女兒:
「姝玲!外婆的病情如果有什麼變化,你就要趕緊撥我的手提電話。千萬耽誤不得。」
一天過去,她不見女兒姝玲給她任何音訊。她猜想:母親的病情一定穩定。不然,姝玲不會不與她聯繫的。但她又放心不下,姝玲年齡雖小,卻聰明懂事,為了不影響她查辦案件,抓捕歹徒,說不定什麼困難都會瞞著她。
這一天里,母親的病情是好轉,是惡化,她不知道。她曾抽空給病房打電話,因為要通過醫院總機,很麻煩,很羅嗦,不是總機佔線,就是病房沒人接。
她每時每刻都在著急,牽挂,恨不能插翅飛到醫院,但她丟不下手頭正與國際刑警美國國家中心局、國際刑警加拿大國國家中心局、國際刑警菲律賓國國家中心局、國際刑警馬來西亞國國家中心局聯手查辦的特大跨國販毒案。
忙碌中,她心裡不免有點後悔,當初不該選擇當警察,尤其不該做這國際刑警組織中國國家中心局廣東聯絡處聯絡官,一年四季破大案,從早到晚追要犯,時間掌握在犯罪分子手裡,自己沒有一點支配權。從政、行醫、經商、執教,七十二行,哪行都比當警察好,都不會連自己的母親病危住醫院都顧不上守護、照管、服侍。
她沒有讓自己的這種情緒發展、蔓延。
她時刻記著國際刑警中國國家中心局A局長勉勵她的那句話:警服身上穿,為民保平安。她既然穿上了這身警服,就不能愧對它的使命。要在刀尖上磨礪,要在烈火中追尋。
她又全身心地與國際刑警組織美國國家中心局、國際刑警組織加拿大國國家中心局、國際刑警組織菲律賓國國家中心局、國際刑警組織馬來西亞國國家中心局合作,查緝跨國販毒分子的蹤跡。
人們早已下班,回到了那各自的溫馨港灣。
葉麗丹忙完了一天的工作,終於走出了她那懸挂著國際刑警組織標誌和世界各國警徽的辦公室。
她駕駛著本田摩托,趕往中山醫科大學第三附屬醫院。也怪!心情越急,堵車越頻繁。她欲狂吼,怒罵,然而,吼誰?罵誰?誰也不能吼。誰也不能罵。她耐著性子,尋找縫隙,千方百計,靈活機智地往前鑽。
穿越十幾里街道,似乎比飛過太平洋還難。
葉麗丹到了中山路,摩托向右掉頭,駛進中山醫科大學第三附屬醫院,此時的她已是渾身大汗淋淋。
住院部前,她鎖了摩托,摘下頭盔,這才注意到月光皎潔如水。
她抬眼望天空,明月欲圓,清輝飛瀉,儘管羊城上空布滿了霓虹燈,卻抵不住它的流入、撒播,所有樓群屋宇,花草樹木,空間大地,都被其深深地籠罩。
葉麗丹想到,再過兩天,就是一年一度的中秋節。
月圓家團圓。
可她這個家,看來不能像往年那樣團圓在一起,共度中秋,共賞明月。
母親病情危重,兩天豈能康復出院。
丈夫赴湘江與外商洽談大宗合作業務,事關公司的生存發展,今天已來過電話,向她通報行程,三五日還不能回家。看來,只有她和姝玲守著母親,在醫院度過今年的中秋。
她希望母親轉危為安,明年中秋,丈夫有再重要的生意也不讓外出,和她一起,採購最香甜的月餅,備下最美味的米酒,全家歡歡喜喜,共賞圓月,共度佳節。
葉麗丹邊想邊走,跨進了住院部一樓,乘了電梯,直上四樓。
她走進病室,眼前是乳白色的牆壁,吸收的是充滿來蘇爾味的空氣,置身的長長走道里除一兩個白衣天使飄過,沒有別的身影。這與外面的大街比較,似乎到了另一個世界,她不是在鬧市中的醫院,而是在遠離鬧市的海島上,周圍是起伏的海水,翻騰的浪花,沒有你擁我擠,紛攘嘈雜。
每天的這個時候,病室里最空曠、最安靜。醫院規定:每晚七至九點,病人到室外活動。
葉麗丹抬腕看一眼手錶,時針指向八點。
她怨恨自己來得太晚,母親雖然病重不能到室外活動,可衣服要換、身子要擦,好多好多的事需要她做。女兒姝玲才10歲,成天服侍、照料一個昏迷不醒的病人,多苦多累,身體強壯的成年人也難以承擔。女兒還空著肚子,等著她到了,才能有晚飯吃。
葉麗丹推開408病房的門,她以為女兒姝玲一定會做出一個驚喜的動作,接著猛地撲進她懷裡。
可是,病房裡不見女兒姝玲的身影,只有母親孤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正接受輸液治療。
葉麗丹懾手懾腳地走進病房。
她看見母親依然像前幾天那樣緊閉雙眼,靜靜地仰卧著,對她的到來,毫無反應。她想,母親入院已是第7天了,還是昏迷不醒,最終是死是活,很難料定。她感謝那滴滴流淌的藥液,維繫著母親的生命,也同時證實母親生命的存在。
葉麗丹難過地俯下身,低下頭,嘴唇湊近母親耳邊,深情地呼喚:
「媽媽!我回來了。」
這是她向母親發出最多、最親的一聲呼喚。
平時,她下班或是辦案回家,從她嘴裡飛出的首先就是這聲呼喚。
母親聽到她這聲呼喚,就會滿臉笑呵呵地迎上來,一邊遞上滿杯茶水,一邊接過沉甸甸的頭盔。問她辦案累不累?怕不怕?遇沒遇到兇狠的歹徒作對?
她當然不能如實相告,只能撒謊,盡說輕鬆、愉快、俏皮的話,讓母親放心,以免成天為她提心弔膽,擔驚受嚇。誰能懂得,面對罪惡,警察的青春是一曲刀尖上的舞蹈。誰能理解,面對災害,警察的生命是一篇烈焰中的詩稿。而她的母親,文化程度雖不高,卻真正地懂得,卻深沉地理解。她不能辜負母親。她覺得如果辜負母親,就是辜負億萬萬人民。她要做合格的警察,才真正對得起母親。
「媽媽!我回來了。」
她平時這樣呼喚慣了,母親病危住進醫院后,儘管昏迷不醒,不省人事,她每天回到母親身邊,依然是那聲情意綿綿、迴腸盪氣的呼喚。只不過,她的呼喚沒有平時那般響亮、綿長,而是撲在母親枕頭旁,輕輕地呼,細細地喚,彷彿大山中流出的一縷清泉,舒緩、甜潤、悠長。
這時,母親不能像平時那樣迎接她,也不能像平時那樣回答她,只能從閉攏的眼睛里流出兩行清亮的淚水。
她們母女特殊的生活經歷,結下了特殊的母女深情,在這個世界上,恐怕難找第二。
「媽媽!我回來了。」
葉麗丹又一聲呼喚出口。
她看見母親的眼皮微微顫動了一下,兩行清亮的淚水流出,嘴裡還微微弱弱地「嗯」了一聲。
啊!母親的病情有了好轉。
葉麗丹心裡暗暗慶幸。
母親有救了。真是謝天謝地。母親吃盡人間苦頭,飽嘗世上磨難,骨頭硬朗,毅力剛強,不會被病魔擊倒、降服。母親不會撇下她離去,會繼續給她溫暖,給她愛心。
「姝玲!外婆醒了!快叫外婆。」
沒有回答。
葉麗丹這才想起,女兒姝玲不在身邊。
她走進408病房,一直不見姝玲的影子。她想,姝玲到哪裡去了呢?莫非在醫院大門口等候她?莫非餓急了上街吃點東西填肚子?莫非陪同病房的鄭阿姨散步去了?都有可能,都不可能。葉麗丹自問自答。
她放下手中的包,趕快給母親擦身子,換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