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陸東明,踏勘出身的副省長
陸東明,漢族,1931年4月出生,上海市人。1949年6月參加革命工作,1960年2月加入中國共產黨,高級工程師,曾任福建省副省長等職,中等個子,方臉盤。妻子陳幼華,1954年衛校畢業,分配在福安防疫站工作至今。1984年9月26日夜,夫婦倆共同接受了我們的採訪。
陸東明:我今年53歲。在我走紅的時候,作家張潔、李陀都曾跟過我一段,並說:「寫你,要有大的曲折就好了。」我現在遇到曲折,卻沒有人來找我了。去年這時候,附近這家賓館主動提出要接受我愛人到他們單位工作。現在,我託人去問,卻不記得了,說不接受了。
我在省政府有房子,但我不願進去了。瀟湘電影製片廠曾來找過我,寫過一個劇本,說是要投拍,現在說我出了問題,也宣布不能拍了。這有什麼關係呢?你又不是用我的真名。過去我還是行的嘛!現在我不行,你還可以拍我的下集,留給後人更有啟迪意義嘛!湘江《鏡報》登了我,說我跳樓自殺。有朋友告訴我,在湘江有了好幾個版本,說我自殺,說我沒有死。北京有個記者來採訪我,問:「你的腿怎麼樣了?」我說:「三百斤的木頭我都能扛起,有什麼怎麼樣?」湘江《鏡報》講我:跟女秘書搞關係,挑得女秘書的家庭關係不和。其實,女秘書才20歲,有什麼家庭呢?根本就沒有建立家庭。起碼這一點就與事實不符。《鏡報》還說,我只要跟外商能談成生意,把小姑娘送上床都可以。再說我在國外有巨額存款。我很敏感,知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馬上想起毛主席講過的話:相信人民相信黨。要有持久戰的思想。去年8月,開始弄我的問題。我在「文化大革命」中,被關了十年。我知道政治鬥爭的殘酷性。去年的《當代》第2期,刊登了我的報告文學。我自己不願看反映我的東西,我怕看。我只想到自己以後要做的事。我喜歡聽音樂,騎摩托車。我現在倒希望作家來體驗我的生活,了解我的內心。我比過去穿得好多了,為什麼?人生戰略上的需要。自己給自己打氣。機器是我們設計的,工廠是我們設計的,但是人生是很難設計的。生氣,百病就來了。思想病,生理病。上坡路好走,下坡路難行。上,是有人推的;下,是任其往下滑。我是去年8月陡然滑下來,今年4月剎住了,慢慢回升。我自己已經感覺到,開始在回升。有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問心無愧。有的事情,沒有一定的時間,是怎麼也說不清楚的。上個星期,有個省委領導找我談話,說了我的問題。但又表示還沒有弄清。我認為:既然沒有弄清,為什麼要把那些所謂我的問題登到報刊上去呢?是要把我弄死,還是怎麼樣?去年8月27日登報,8月29日就把那個女的抓起來了。10月2日、4日省委根據張傳東同志的彙報,就決定撤銷我的黨內外一切職務。省長鬍平同志找我談話,說福廈公路建設工期緊迫,面臨最大障礙是沿線居民不配合拆遷。說是省委已經決定了,叫我去抓福廈公路建設。我服從組織安排。我來到施工現場,的確遇到釘子戶,房子撤不了。我給房主做工作,一是希望他顧全國家大局,二是經濟上儘可能的滿足他的要求。可好說歹說,對方就是不進油鹽,打死也不拆。實在沒有辦法,我就開著推土機,直逼房檐下,房主站在房頂上,指著我說:「你敢來。」我開上去,推一下,他也就下來了。後來他還跟我成了好朋友。做群眾工作,主要靠以理服人,但也不能過份遷就,該強硬的時候就得強硬,不能心慈手軟。
8月27日,我從廈門回來,我在全國受表揚的時候,好像一塊鋼鐵,燒得紅紅的,突然一下冷到零點以下,碎火,會達到兩個程度,一是變得很硬,一是摧毀掉。省委書記項南同志今春在機器廠說了,經過這一下,陸東明同志會更堅強起來。8月27日,胡平同志找我談話后,8月28日省委召開廳局長會,就說項南同志的意見,不讓我參加會議,要我到房子里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問題。
我從閩東電機廠的一個技術員開始起步,到科長,到工程師,到廠長,是我把它組建成閩東電機公司,並擔任公司一把手。產值從「文化大革命」前的零,到400萬元。我是1966年被打倒,1976年,還是400萬。到1983年我下台,產值4000萬元。「文化大革命」中,我是閩東公司被整得最厲害的,被打,我都沒覺得傷感情。前段整我,卻傷害了我的感情。有人認為:如果陸東明又站起來了,他會怎麼辦?說我在閩東貪污了6000元。如果一旦否定,他們怎麼辦?我沒有構成法律罪,是黨內處理。為什麼不讓我到省大會上去檢討幾句,為什麼不讓我到省委委員會上檢討幾句。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我如果沒有這樣的事,在報上登了,侵犯了我的人權。你敢在報上登我的事,為什麼不可以讓我在報上登文章。道德敗壞,品質不好,所以撤掉。經濟問題待查清后處理。為什麼不讓我的申辯在報上登一登呢?我現在也掌握了不少事實。宣布撤銷我的省委委員時,為什麼不讓我參加會議。沒有我說話的餘地。但話說回來,今年3月,省紀委得出了一個結論,經濟上不追究責任。省委的主要領導對我還是愛護的。有人要把我弄到山區去,我死也不去。今年4月,項南同志視察福州機器廠,見了我說:陸東明會更加堅強起來。我們現在的幹部政策是能上能下,能上去,能下來。陸東明同志是改革者,工作有魄力。福廈公路我只講了幾句話,他就抓起來了。他出現了這樣的問題,我只能是愛莫能助。
我原來是在山溝里的福安電機廠。「文化大革命」后,好多人都離開了老單位。我沒有離開。對於在「文化大革命」中打過我的人,誣陷我是叛徒的人,我出於人道主義,對他們該用的照樣用。我在台上,他們對我百依百順。我受了挫折后,他們就在背後搞我的明堂。我在閩東抓工作,廠長負責制,有人心裡是不服的,是惱恨的。有些廠長、書記過去是專門整人的。本來跟我相處得蠻好,但他們不整人,是過不去的。就像貓要吃老鼠。當時,我任總經理,開拓時,機械廳廳長就跟我對著乾的。我當時要按他的辦,我也不會落到現在這個下場。
我兼并了幾個廠,得罪了閩德地區、省機械廳、福州市。得罪的面太大了。省委、省政府的領導,都是搞行政當官上去的,唯獨我是抓技術工作上去的,他們穿布鞋,我穿皮鞋,他們穿寬大的衣,我穿上海的衣。我跟他們的形態也不一樣。
閩東是第一個做霓虹燈廣告的。那時誰也不敢那樣做。福州市長張繼中來找我,要我把霓虹燈廣告拿掉,50萬元,我不幹。誘騙我也不幹。我是1982年7月出任福建省副省長。
項南來了以後,講話有開拓性,他是決策者。有人認為我是項南提拔的,打倒我,也就是對項南的打擊。這話對了一半,我是1979年當選為省委委員。我當副省長,是中組部派人來考察的。怎麼是項南提拔的呢?如果項南同志不在這裡,我可能還會好一些。他不會怕人家提意見說他包庇我。項南對他的老戰友、大作家陳登科說:我是閩東副廠長。莫名其妙。他們那會管那麼細,管那麼多?
我從泉州回到省政府機關,林端容來找我,24歲,她原是山區的知青,我們把她帶出來,放在閩東公司做秘書工作,收發文書之類。我的來往信件、公章都交給她保管。去年7月,她的父親病了,開刀。天氣最熱。她在醫院沒辦法休息。我從泉州回來,她就打電話給我,找我有事。我就用車子把她帶進了我在省政府分配的新宿舍里。她告訴了我很多閩東公司的內部情況,她就是我的耳目。辦公室主任是過去整我的。對她控制得很緊。她當時在我房子里睡了。我六點鐘回來,她從床上起來,告訴我,有人敲門,喊:「老陸!老陸!」接著,省委秘書長來了電話,找我談工作。談了以後,就要看我的房子。我看到林端容在房子里,我沒開門,說沒帶鑰匙。此時周圍都是人,把我房子里包圍了。我就去問省紀委書記張傳東,是怎麼回事?他說是抓華僑大廈的兩個妓女,被人帶到省政府來了。我就出外休息了。我當時就沒有讓她出去。第二天早晨,她就從后牆出去了。墊凳子出去的。胡平接著就找我談話,說我男女關係。當天下午就抓人。抓了肖桂英,要她承認和我的關係。她在東街口上班。晚上,就把她放了。她碰到我,不敢說話。林端容7月份談的一個朋友,姓張,爸爸是閩東地區的經委主任。這主任是「文化大革命」中專整我叛徒材料的專案組長。林端容與這位主任的兒子談戀愛,是由閩東電機公司的黨辦主任介紹的。晚上,把林端容關在福建省教育廳反省,把她的短褲、內衣拿到醫院去化驗,結果只有她自己的大小便痕迹。林端容開始十幾天都沒承認,後來就逼,最後以她的口氣寫了個材料,要她自己抄。又說我在閩東電機公司搞的資產階級一套。說我把漂亮的女孩子都弄到門市部。還說我調戲林端容的妹妹。林端容現在被弄到福安山溝里去了。閩東電機公司第二廠工作。事情發生后,我給黨中央寫過信,反映我遇到的這些問題。儘管我現在被打得暈頭轉向,但我相信,黨總會把事情給我弄清楚。我在國際市場上競爭,是一個強者,但我沒有想到,在人與人的關係上,我竟然失敗了。陳登科來採訪過我,今年9月2日才走,他打算寫篇《誰在福建胡作非為?》。
現在,有很多人,很多單位來請我當顧問。我真正的顧問是東門大隊的顧問。我要他們把東門大隊企業辦的牌子改為企業公司,從土裡土氣中脫穎而出。我最低的就是給東門大隊當顧問,了解農民的情況。我過去沒有真正的和農民接觸過,現在才真正了解了農民。農民也經常請我到他們家去吃飯。我還可以與湘江通電話。我是6級高級工程師,工資100多元。只要我的血液還在流動,脈搏還在跳動,我就要繼續為黨工作。「文化大革命」中,我坐了三年班房。現在總沒有坐班房那麼苦。我要挺過去。
陳幼華:我今年48歲,過去與他住在一間木屋子裡,有時為給在上海的兒子買點東西,他不肯,爭爭吵吵幾句,夫妻之間這本是很正常的事情,可有人也是拿這種小事大做文章。年輕的時候,我和丈夫一起去跳交際舞。也有人指指點點,說我們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過去,有人勸我,要陸東明急流勇退,我想:怎麼退呢?他是搞技術出身的,在政治舞台上,沒有經驗,沒有手腕,所以要吃虧。
陸東明:省紀委給中央的報告,說我四條罪狀:一是與林端容的兩性關係;二是調戲林端容的妹妹;三是在閩東電機公司搞資產階級一套;四是說我態度不好。說我跟胡平承認了有幾個男女關係,但不肯向省紀委承認。我問胡平省長,我什麼時候承認了?胡平說:「我認為那樣,大家日子都好過一些嘛。」你看看,這還有什麼真理?我分析,他們可能對我採取折中的辦法:安排一個職務,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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