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譚啟芳,本人死裡逃生,愛妻撒手西去
譚啟芳,雲南人,中共黨員,高級工程師。畢業於北京地質學院。高個,圓臉,絡腮鬍,頭髮花白,戴一副眼鏡。1984年9月27日下午,他接受了我們的採訪。
我是個女人的名字,父母有封建迷信思想,說給我叫個女性化的名字,好養一些,不然就長不成人。
我於1981年調到福福建省地質礦產局,擔任局礦產儲藏委員會辦公室主任。委員會主任是省長鬍平兼任,歸口地質局,辦公室由地質局管。此前,我一直在野外工作,從組長到分隊長、大隊長。
全國地質隊伍100多萬幹部職工,的確有很多事情值得宣傳。在山溝里,餐風宿露,不圖個人名利,連家中老人、子女也照顧不到。
我當時選擇學地質,想法很單純,對地質充滿熱情,也了解甚少,我是雲南人,雲南礦產很多,只想多找礦,為家鄉建設做出貢獻。我的老師都是老一輩的地質專家,為我們學生做出了表率。參觀、實習的過程中,感覺到哪兒有礦產,哪兒就工廠連片,新城崛起。只有熱愛這個事業,才會有鑽勁,苦也不覺得什麼。野外工作,南方天氣多變,經常遇到雨,路滑,也不覺得什麼。實踐中,漸漸地成熟起來,把對地質工作幼稚的想法,上升到對這項工作無限的熱愛。
地質隊過去住的都是草棚子,地質隊員一日三餐都很困難。三年困難時期,幾乎人人患水腫病,還必須堅持工作。有一年從漳平回福州的路上,買不到東西吃,就向當地老百姓買點蔬菜吃,填飽肚子立即趕路。那年在閩西,我們幾個人在外面勘探找礦,山裡樹多,天不黑不下山,天亮就上山。天黑了,方向搞不準確,就到山上過夜,燒一堆火,驅趕野獸。山裡有猴子、野貓、野熊。挖槽探,兩人去畫圖紙,叫邊錄,突遇塌方,北京地質學院的一位實習生壓死了。我本人身上的泥土蓋了一尺多深,民工不敢挖,趕忙向上面報告。分隊領導聞訊,立即組織人員趕到現場,扒開泥土,發現了一頂草帽,把我的腦袋扒出來,探了探鼻子,稍有一點氣息,四肢涼了,針也注射不進去了,剝開肉皮,才注射進去,就地搶救到天黑,再送到醫院,才把我搶救活了。我是鬼門關上打了一轉回來的。然而北京地質學院的那個學生就那樣死了。這些年來,我每當想起這事,想起那位年輕校友的臉龐、眼睛、笑聲,我心裡就像刀割一般的難受。
福建的蛇多,被蛇咬了,首先要封好骨節,不讓毒氣擴散。我們遇到最多的是眼鏡蛇、五步蛇、金環蛇、銀環蛇、珞鐵頭蛇、烏哨蛇。經常碰到蛇,差不多每天都會要打蛇。有一次,我從分隊辦公室到宿舍的小路上,發現了一條蛇,用桶子壓住了它,蛇經常鑽進房子里,鑽進地質隊員的大頭鞋裡。我見到蛇就打,身帶砍柴刀,見蛇就殺。吃蛇肉,比雞肉好吃,鮮嫩,可以治病。蛇膽可以使人眼亮、健身、治濕疹。毒蛇也可以吃,把背上的一根筋抽掉,就可以吃了。肉里、骨里、本身沒有毒。廣東人非常愛吃蛇肉。閩北黃坑,成立了一個毒蛇眼鏡所。一個赤腳醫生,覺得毒蛇對群眾的影響很大,他就刻苦鑽研,治療蛇傷,取得很大成效,受到社會認可,當選為福建省人大代表。現在還養蛇,用蛇製藥。
現在的大、中專畢業生分配來了以後和我們過去就不一樣了。多數人不安心這項工作,為數不少的人憑藉關係調離了地質戰線到地方工作,當廠長、鄉長、縣長、書記。所佔比例還不小。造成這個原因,不能單純責怪年輕人,社會因素也很多。從四清運動以後,地質工作就遭災了,對肖繼業那種形象,人們的印象淡薄了。宣傳也不夠,反映地質人的文藝作品也很少。近幾年,當然多了一些,各地主辦了一些這方面的青少年夏令營,使青少年了解地質工作。像電影演員,作家,走到哪裡,都受到歡迎、羨慕,當官的就更有人尊重。地質工作者則是受冷落的對象。
地質工作者的確存在很多實際問題:老人的贍養;子女的教育,上學,就業;夫妻團聚。物質條件也有關係。不說實際問題,就連缺乏感情這一點也過不去。所以,諸種因素影響,對地質工作者帶來了不安心。為了穩定這支隊伍,各地採取了很多措施。湖北省地質礦產局幹部職工的子女,不論走到哪裡,都可以隨時、就近入學。因為地礦局的局長是省委書記的老戰友。河北的省委書記,就是原地礦部的副部長,十分重視地質工作,為解決地質戰線的困難大開綠燈。
現在地質工作者的條件大為改觀了。過去住漏雨過風的茅草棚子,現在住窗明几淨的地質中心。過去騎毛驢,現在乘汽車。隨著國家整體經濟實力的提高,我相信地質工作者的工作、科研、生活等條件會不斷得到改善,隊伍會逐步得到穩定。我教育孩子們,要像他們的媽媽那樣,熱愛國家地質事業,把一生獻給國家的地質事業。
我愛人賀俊玲,是我的同班同學,幾十年夫妻,感情至深。我那次死裡逃生,事後她每次想起都要流淚,非常感謝上蒼。萬萬沒有想到的是,1980年她因突發心臟病,丟下我和三個她深愛的兒女,獨自去了西方世界。這成為我心中永遠無法抹平的痛苦。她是1949年參加工作,在天津文化館,解放初期,調干到北京地質學院學習,畢業後分配到龍岩煤礦。1956年到福建省地質礦產局工作,她勤勤懇懇,兢兢業業,長期跑野外,跋山涉水,毫不誇張地說,八閩大地,無處不灑下她的汗水。《中國日報》刊登過她的事迹和照片。她的同學燕香梅,現在在省局資料處工作。她對賀俊玲知根知底。你們可以訪問他。對於女地質工作者,你們應該著重宣傳。賀俊玲在野外比男同志還跑得快,我跟她是1957年國慶節結婚,沒買衣服、鞋子,結婚前兩天,才把兩床被子縫在一起,托陳天祥到福州買回一雙鞋子。生了我的大孩子,才在街上買只雞,在飯店加工。滿月以後,把孩子放在籃子里,帶到野外。老大是個女孩,今年26歲,上電大,在第5勘探大隊。老二也是個女孩,25歲,在閩北地質大隊搞化驗。最小的是個男孩,目前補習高中。
我既當爹,又當媽的堅持了幾年,感謝同志們的關心,又幫我找了一個妻子。我前妻的母親,一直跟著我,她女兒死後,我還是一直孝順她老人家,要她跟著我過日子。現在的妻子,過去是演員,現在地質局測繪隊工作,為人很好。我是否要再娶,經全家開會討論,我原來的岳母,80多歲了,為人很開通,極力主張我再娶。我前面的內弟也很關心、很支持。我和這個妻子通信了一年,兩人才結婚。她是越劇演員,演梁山伯,小生。不當演員了,就當營業員。今年8月1日才調到一起來,她對我前妻的母親,照顧得比她自己的母親還要好。她進過人大會堂,見過周總理,她原來與別人結過婚,男的是大學生,有錢,學農的,「文化大革命」中打撲克,喝酒,抽煙,不務正業,由此造成夫妻感情不合。1972年分開居住,1982年才辦離婚手續。她是杭州人,很熱情、活潑、手巧。和我的女孩子上街,手牽手,旁人看不出不是親生母女,她還帶來了一個孩子,相處得也很好。我前妻還編了一本《固體礦產原始編錄方法細則》,已經定稿,只是還沒印刷出來,內部印刷,使用。我將來退休以後,再整理提高,完成她沒完成的事業。我是1980年上報,1981年評為高級工程師。我有能力對我前妻的這本書進行補充、提高。屆時,我覺得質量滿意了,交正規出版社正式出版,向社會公開發行,以告慰賀俊玲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