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銀水湖，稻草屋

銀水湖畔，一座看守漁湖的簡易稻草屋，坐滿了縣、社兩級幹部，氣氛特別熱烈。

馮賢義：解放以來這麼久，我大委屈沒有受過，反正跟到大夥砣。種田我就只曉得用牛，要我插秧，我手腳笨，就像栽秧兒一樣的。舊年跟我分了3畝多田，承包了3塊魚池。我就把田交給賢公，自家就搞到這3.5畝魚池，每天上午拖張板車，到對河圍堤湖割點草，下午進茶館里坐下下兒，全年收入了6500元。郭書記要我包到這片水面，俺伢兒要我莫搞，會像月亮灣的電影裡頭那個人。我想，而今不搞何時候搞呢？也就喝了這口冷水。從1981年起責任到戶，田給伢兒得插的。今年包這塊水面，自己搞不過來，就雇請了劉石玉一起搞，他是我姐姐的女婿，看到他人老實。還有我伢兒、媳婦，總共3戶，有10口人。改湘蓮田，修圍水堤，縣水產局夏局長到俺這裡來搞個點點兒，養成魚。原來大隊和公社搞起是沒有搞到傢伙的，去年這水上的菱物子擱得船起，前年還沒有到起魚的時候，就幾麻罩被別人罩了。不過，私人包了，硬沒得人害。我買1700元錢的魚種，過秤計尾，魚苗大，光算尾他划不來。買1000斤竹子，搞攔魚設備。局裡還不滿意，講的水色不好。

周立民：老馮，你這個路子走對了，不要有么得顧慮，黨的政策，你都清楚了。不能回到吃大鍋飯的時候了。以後就像你這樣，走上不同的專業。插田的、養魚的、種湘蓮的，各搞一套。你呢，走到前頭了。明天要總結你的經驗，要別個向你學。王利亞寫了你的典型材料，向全縣推廣，他都跟我講了。你是三股聯合，我們今後就是主張這種聯合。你懂專業、懂技術、會經營，劉石玉會勞動，這種聯合的形式我們是主張的。田搞多了，搞不過來，當然要請個把工沙。他也划得來，你也得到了好處。這種辦法是好，一家可以雇請好多人我們正在研究。你請一個是可以的。

馮賢義：我請一個的原因向你講下得。我兩個兒，白天勞動，晚上要困，老鼠吃了我6000元的蓮子去了。請起劉石玉，就是要他夜裡幫我守到，一莫被人偷了，二莫被老鼠吃了。

周立民：這50畝水面要提高單產。縣水科所1畝得1000多斤，大面積700斤，滄浪漁場畝產500多斤。我聽到講你要修個豬欄，這很好，修到水邊上，豬屎呀，豬尿呀，就沒得浪費的了。

馮賢義：我今年一打過，明年的成本就不要這麼多了。湘蓮不花種，魚池的魚還留點，再放些大魚種。把豬欄、廁所都修到魚池裡。我到廣東順德參觀了養魚，4月份去的。我今年的任務好大呀！給公社黨委，大隊支部都丟不得臉啊！還有11個人找我要吃飯。湘蓮，開始只有幾根癩子毛，我急得。就找郭書記，要尿素，打尿素，起來了。湘蓮不得減產。草魚死了300條，我用蒜子打爛，間黃銨粉，打成漿，沾在草上，給魚吃。3斤蒜子，2升米，9角錢黃銨粉，沾到草上，搞了幾餐就好了。魚池架上吊了硫酸圭鐵的袋子。現在大口3—4斤，小的只有幾兩。俺伢兒從長沙烈土公園運了一批鯉魚秧兒，放在躉箱里，跑了一批到這水裡，打了一個眼。

周立民：今年縣裡準備召開專業戶經驗交流推廣大會，你把成績總結一下，在大會上作個發言。

馮賢義：打也來，罵也來，虧了人家就不來。1.5畝田，不得1500斤谷，我要一步步走落水。我自己不會搞，嘴巴曉得講，調排別個噻。我有劉石玉、大伢兒兩個幫手，王朝、馬漢一對能將，還怕工夫搞不下去呀！交蓮子，我把爛的，霉的都選出來，不能哄國家。政府這樣支持俺，俺要對得住國家。當初我要雇請劉石玉幫我一起搞，有人勸我，請人就是搞資本主義，還是你自己搞算噠。我說，你這個人啦，只曉得講，硬像月母子打屁，輕鬆不過了。不要勞力，包得那麼多湖呀？

陳福初：別人來買你的魚苗，一碗水裡到底好多尾，誰也看不清楚，給多給少，只能全憑良心。你說是不是？

馮賢義：搞魚苗呀，講這味道不清白，私人來買多給幾個，公家來買，橫直放到那大湖裡，有么得數。你像漢太公社的那個劉老倌，第一回來買我的魚苗，讓他自己舀，我要他莫舀多了，挑不回去，路上會擠死。他不信。落尾真的死了。又來買，我又照數給了他，就像我自己少養了幾個的。你何門搞呢？我這人是這樣的，別個欠我的，我也懶討得，我欠別個的，你也莫討，一有我就會給。我而今的招揚幡扯出去噠，明年還是要好生搞一下。

汪萬昌：有的人種湘蓮，不結蓮蓬，荷葉上儘是篩子眼，那是什麼病？

馮賢義：那是荷葉蟲，好治，用二四釘子葯，往荷葉上一打，就死了。

周立民：魚在什麼時候都是緊俏物資。

馮賢義：這湖裡，一到夜裡，汽車過身，亮一照起，看見那魚兒硬像起閃的。好看得很嘞！

周立民：這個湖就這樣，只搞整的，莫再搞小了。把堤上的屋好生規劃一下。栽點好樹。你這裡有紅鯉魚吧？讓縣招待所買一點去，養在那池子里。

馮賢義：買么得。橫直是我自己養的，沒有花什麼本錢的，要好多搞好多去就是的。

我注意觀察馮賢義，寬臉，平頭，黑髮，胳腮鬍子，三合一料子幹部服，戴上海牌手錶。他說，他每天同堂客一起到茶館里去一回，喝一餐茶。只有老鼠吃他的蓮子的時候，就沒有進過茶館。他每餐喝二兩酒。這時，大家都誇獎他有眼光，有本事，是發家致富的榜樣。他指著菱水生產隊隊長彭文利說：俺隊長他爹爹彭長林才真正有眼光，有本事，他從荷葉的長相，看得出藕有好大，藕有好長，藕朝哪個方向長的，往水裡一氽，就踩起來人把長一支藕。他如果承包，比我要搞得好。

周立民：你比他有政治頭腦。早承包，早發財。

馮賢義：大夥籠的時候，都是那樣熬。而今一分到戶了，都要作勁搞，你搞得好，我也搞得好噻。都不願輸那口氣。責任制到戶硬真的是好。

郭道弘：從老馮身上，我們公社黨委受到了很多啟發。對今後的工作，要抓這麼幾手：

一是清理財務。十種款項清理。先將國家的款項還完。各種款項以公社保管。全公社已經結束了30個生產隊的清理工作。從整頓財務入手，進一步落實黨的政策，改善幹群關係。菱水大隊陳家塔生產隊原超支欠款1200元，歷年包產欠款1800元，工農具折價款720元，社員賒用集體的種子8600斤。處理清白后，收回稻穀24800斤，收款452元。隊上將這些款還清了老農貸5200元。隊屋可變賣3300元。還還清電費1300元。全隊可存1800元。整頓財務，收回欠款，還清老賬。

這時，馮賢義提進來一白鐵桶白生生的西湖藕。他給每個人遞上一節，嘴裡連聲說：這是俺自己今年種的藕，請大家嘗嘗味。

陳福初：吃藕，初夏吃藕腦殼，秋天吃正身，冬天吃燒把得，這時糖分都到了燒把上。

我拿起一節藕，咬了一口，脆嫩，清甜，好長的絲，沒有渣。難怪常聽人說，漢壽出產的藕，數銀水湖的藕最好吃。

郭道弘繼續說：為什麼要清理的十個項目？原因是社員的超支款153880元，工農具折價款44667元，分掉種子款267334元，工副業當年承包的上交款，除本年提留的支付款以外，尚有56762元，社隊的往來款72025元，耕牛折價款144649元，儲備糧外借和分掉了的找價款，每百斤8.50元，有48640元，隊屋變價款356397元，儲備糧的變賣款95013元，以上的清理預計可收入1244333元。全社共欠老貸356485元，還到目前為止還欠老電費343785元，還欠其它往來款103043元，共計付出803343元，收付以後還可存款441000元，每年可得利息23235元。大隊建專賬，公社專人管理。

周立民：要開支必須由社員代表大會同意。

郭道弘：專業戶帶來了三個大促進。首先促進商品率大提高。全社提高商品率787萬元，每人328元。全社20400人，1009戶。上交萬斤糧的157戶，上交2萬斤糧的10戶。油料1500擔，已上交1300擔，棉花4500擔，湘蓮2500擔，生豬4500頭，禽蛋4000擔，鮮魚5000擔，茨米1000畝，蔬菜800畝。全社18個重點專業戶，所在16個生產隊，比較起來，專業戶比平常戶的積累高4倍。一般的農戶上交積累58元，而專業戶上交積累209元。純利一般農戶人平360元，專業戶人平1245元。商品率一般農戶人平是270元，專業戶人平為1628元。

促進了多種經營的大發展，引起了收入的大變化。1981年以前，我社多種經營收入佔總入的20%，糧食收入佔80%。1981年，多種經營佔總收入的38%，糧食收入下降到62%。1982年，多種經營收入佔總收入的49%，糧食收入佔51%。純收入的變化，1980年人平98元，1981年人平220元，1982年人平350元。

這時，傳來汽車喇叭聲。

周立民：小管開車到噠。從叫聲聽得出。

果然，周立民話音未落，司機管金生手握車鑰匙，腳步輕輕地走了進來，在一旁坐下。陳福初給他遞上了一支藕。

郭道弘：促進了大改體、大聯合，引起了較細的專業分工，還有種植業內部的分離。這個聯合是由於責任制，資金勞力不足等引起的。往後，有這樣兩個問題值得探討：第一，什麼是專業戶？一戶的勞動力，只從事一項專業性的生產，只種口糧田，不向國家承擔上交糧任務。第二，搞專業戶要有個任務，廣劈生產門路，解決剩餘勞力的出路。因地制宣地提出規劃，確定奮鬥目標。我社打算1983年發展941個專業戶，每個專業戶只搞一項，其中大隊600多戶，種植業80戶，養殖業226戶，養豬由大隊掌握的40戶，由生產隊掌握的535戶。發展專業戶對開發農村人才資源大有好處。這次經過普查，發現我社有470個專業技術人才。

周立民：這個普查技術人才，你們寫個材料，怎麼普查的，推廣到全縣去。有了專業技術人才，就可以充分利用本地資源，寸水不閑，寸土不荒。農民離不開土地，工人離不開機器。農村專業技術人才，就是在水裡，在土裡大做文章。

郭道弘：發動各行各業各部門都要支持專業戶的發展。外貿，購銷要鑒定好購銷合同。專業戶保證不上自由市場。縣畜牧水產局和防疫站，搞好病疫防治，與專業戶簽訂合同。要修改鄉規民約，誰的田裡毒死了鴨子，就要誰賠。改進領導方法，改進獎懲條例。分片設聯絡員，不搞死守一個隊。土地管理好，使用好。這是搞社會主義的標誌。土地管理不嚴，使用不好，就會出現亂占亂用土地的嚴重問題。去年全社佔去良田沃土380畝。

周立民：土地是人民賴以生存之母。現在有些理論要重新認識。為什麼呢？啊！過去，生產資料是集體所有。

他說著，從椅凳上站起來，走到屋中間，反剪雙手，說：生產資料要服從社會的變化。耕牛算是生產資料。所謂集體經濟的積累，也要重新認識。以後集體的積累，肯定不會有過去的那麼大。因為生產資料都到戶。很多東西，都要從生產關係、生產力的改變來衡量。老用過去的那套理論來解釋，不行了。有人說把隊屋、把耕牛分掉，削弱了集體經濟。可是，馬克思認為，生產資料和生產力結合得越緊，發揮的作用就越大。有的人認識不到這一點，寧肯讓隊屋爛掉，也不分。新興公社報國大隊，還修了幾棟新隊屋，以顯示集體經濟的存在，社會主義制度的存在。幹部隊伍的文化科學知識水平，很不適應新的形勢，你講得再多，他下去沒有事，左耳朵進，右耳朵出。解放時期的幹部，是靠打地主鬥富農起來的，大躍進時期的幹部，是靠挑土積極起來的。如今要講管理水平，講科學技術水平，這些幹部沒得。怎麼搞？啊！要培訓！要撤換！嗯。

我考慮了一下，專業戶的特點就是：一個農戶的主要勞動力從事一至兩項專業生產，產量高，貢獻的商品率高，收入大。重點戶的特點就是：一個農戶從事多種項目的生產，產量高，貢獻大，收入大。在目前形勢下，湖區人平純收入在1000元以上，丘陵山區在700元以上。專業戶、重點戶都要達到這一要求。

通過這次調查我們得出：往後5年之內，要有百分之八十的農戶達到人平純收入1000元以上。1995年，全部達到人平純收入1000元。在貫徹黨的十二大文件的時候，要組織一二十戶人平純收入已超1000元的專業戶，到全縣傳經。哈哈。

說到這裡，他反剪雙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