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收了一雙明亮的眸子
「牛叔,我沒想過煉鐵和製鹽之法對大秦那麼重要。所謂百工居肆已成其事,君子學以致其道,學而用之,不負所學,在我看來就是如此,人無貴賤之分,你我皆是大秦子民,當為同袍,既如此,煉鐵和製鹽之法,我理當義不容辭的獻出來,小子還是那句話,不論你我,只要是我大秦子民,我都可以教,你且放心,小子定不食言。--小子條件只有一個,以後實在無需再行此伏地大禮了,不要太過拘於繁文縟節,咱們打招呼都自在些,你看可好?」吳嵩迫切的想要結束和牛叔等人在禮數問題上的糾結局面,他注意到芸娘看自己的眼神已經有了些許哀怨。
該死,自己怎麼就把答應她的事給忘了呢?
「好好好,一切全依公子吩咐行事。」
得到吳嵩肯定的答覆后,牛叔樂得直搓手,時不可待,扭頭就吩咐隊伍里身手矯健的牛勇和牛武兄弟星夜兼程趕往昭武蒙莊,把路遇大才的消息傳遞給族中父老,令人驅車來迎。
曠野里不時會傳來狼嚎,嗷嗷的嗥聲在夜裡穿得很遠,似要擇人而噬,
「牛叔,晚上走獸兇悍,走夜路太過危險,依小子看這事不必過急,反正也只有小半日的路程了,咱們還是不要冒這個險的好。」見牛勇倆兄弟絲毫沒有懼色,應諾後轉身就要投入黑暗,吳嵩開口勸道,老天爺,他在遠處起碼看見了三四個泛著幽幽綠光的黑影。
上一秒還說依著吳嵩吩咐行事的牛叔卻斷然拒絕了他的勸說,只見他從包袱里拿出一節空心的竹節,全然無所謂的輕聲笑道,「吳公子,時不我待呀,哪怕早一刻制出鹽鐵,我大秦萬民就可早一刻沾享福祉,這天大的好消息要是到得晚了才是小人的罪過呀。--公子大不必擔心,我等常年在外奔波,怎能沒有些保命的手段,您看這個,裡面裝的是吊睛大蟲的尿,塗在身上,百獸不侵,嘿嘿。」
吳嵩很好奇的湊鼻子過去聞了聞,立即眉頭緊鎖,五官都要擠到了一起,那股帶著酸騷的臭味簡直讓人慾仙欲死,鬼知道牛叔他們是怎樣得到的老虎尿,難怪遠處的狼狼群一直不敢靠近,還以為是火的緣故,現在可算是明白了。
看樣子牛叔是一刻都沒打算讓自己閑著,混跡過行伍的人做事雷厲風行慣了。也罷,總不是什麼壞事,吳嵩將心裡的擔憂拋至九天雲外,不去看牛勇兄弟往身上塗抹虎尿的重口味場面。
目送著牛勇牛武兄弟一頭扎進黑黝黝的夜幕,吳嵩發現芸娘的小嘴已經快嘟上天了,發現有人在看她時,又趕緊把頭轉了過去和其他人擁坐在一起。
「牛叔,芸娘的父親是不是........?」吳嵩把牛叔拉倒一邊,這事他早就察覺到不對勁,現在關係熟絡了,才半遮半掩的低聲開口問。
「唉。」牛叔看了一眼在眾人間嬉戲玩鬧的芸娘,重重嘆了一口氣,思慮一番后才緩緩開口道,「離徭役期滿的前三日,匈奴游騎犯邊,我等隨軍奮力廝殺,雖擊退了匈奴,自身也損失慘重,芸娘爹也....唉,她爹是好樣的,死前還咬破了一個匈奴騎兵的脖子,沒白死,可惜家無男丁,授不得軍功,上官給開具了憑證,待回昭武就能領到一筆撫恤,可憐的孩子,娘親死得早,如今阿爹又....,家中就只剩下她和一個六七十歲的老奶奶,讓人揪心吶,孩子還小,我實在是不知道怎樣開口,也只能多瞞一時是一時了。」說到這,牛叔已是滿臉嘆息和無奈
「我知道了,牛叔,如蒙不棄,可否為小子做個見證,芸娘和老奶奶以後就交給我來照顧吧,小子恩師仙逝,也是孤零零一個茫然處世,如此也好有個寄託感情的地方。」吳嵩不知道怎樣安慰人,亦如他不知道自己腳下的路最終要通往何方,但是,他不想自己的旅途是孤獨的,這話聽起來可能有些自私,但以他目前的能力也只能這樣了,且看日後吧。
「公子大德高義,敬宗自嘆不如,我雖不才,但在族中還是能說上幾句話的,芸娘的事,待回到蒙莊,我定向族中稟明,不是什麼大事,如此一來,這孩子倒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吳嵩怎麼就覺得有種被套路了的感覺呢?粗人?看牛叔的言談舉止,可不像個粗人的樣子,說起話來思路清晰,而且怎麼聽怎麼有種一套一套的感覺呢?
「牛叔?小子有個疑問,可否解惑?」
「公子但說無妨。」
「您老......,識字否?」
「說來慚愧,承蒙族中父老和主家器重,也算識得幾個字,才疏淺薄,可不敢與公子相媲美。」
「呃.....呵呵。」吳嵩無言以對。
「公子是不是不舒服?老牛這就為你把把脈。」見吳嵩神色有異,牛叔挽袖蠢蠢欲試。
「沒,沒有。」吳嵩揮手婉謝了牛叔的一番好意,臉更黑了。
夜風簌簌,吹散了無依的孤苦感,卻撩起了吳嵩心底的憐憫之情。
當躊躇許久的滿心期盼換來醞釀已久的欺瞞,對人的打擊是很大的,哪怕是善意的,無關年齡大小。
得知吳嵩的用意后,牛叔似乎更不打算對芸娘說他阿爹的事情了,全然把這副擔子交給了自己,大大咧咧的開始布置輪流守夜的人員。
吳嵩不打算像牛叔那樣繼續欺瞞芸娘,因為真相遲早會來,起碼這個時候她還會有個可以傾訴的對象,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吳嵩回到自己的草鋪處,也把芸娘喊了過來,並把芸娘的草鋪也移到了自己旁邊。
除了守夜的,其他人都已酣然入睡,耳邊只有微微風嘯和柴火呲呲的聲音,還有吳嵩壓得很低的說話聲。
吳嵩試想過很多種畫面,也做好了迎接突發情況的準備,但芸娘並沒有哭泣,也沒有惴惴不安,只是蜷縮著身子,夜裡的溫度還是有些涼的,她想往旁邊的溫暖懷抱里鑽,又始終不敢。
直到夜半,吳嵩被輕微的顫動驚醒,兀自無言,伸手把小腦袋挪到身前,任由胸前的衣衫一點點被滾燙的液體浸濕,對於某人來說,這註定是個漫長難忘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