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武卒效死
「三天!?」
忠不可思議地咀嚼著這兩個字。
「對,就是三天。」
「爵爺救下我二人,莫不只是為了炫耀自己的功績這麼簡單吧?」
忠與吳嵩四目相對,但見吳嵩表情堅定,卻不像是說假話的樣子,對於吳嵩的用意,他和勇一時還是未能猜透,想想自己和勇曾經雖也貴為魏國精銳武卒,但那畢竟已經是陳年往事了,況且如今身為亡國之人,存身於秦地,縱使再有傲骨,也不過是人家刀俎上的魚肉而已,即使是在大夫多如狗,功臣滿地走的咸陽,忠自覺一個秦國五大夫也沒必要與一個亡國的武卒又過多的交集。
越是想要快些搞明白心裡的猜疑,眼前這個五大夫說話卻越跑題。
「忠,如今距離秦滅魏已過了近八年,你們心裡作何想?」吳嵩問。
「作何想?」忠和勇異口同聲,面面相覷。
「我聽了勇和陳爾兄弟的對話,當年王將軍水灌魏都大梁城,你們都是親臨者,說說當時的情況。」
「你問這些作甚?」忠是越來越糊塗了。
可是回答他的只是淡淡的兩個字。
「好奇。」
忠猶豫了一下,像是想起了極為不堪回首的往事,面色痛苦且可怖,「那年仲春,秦軍圍困大梁城已半月有餘,只圍不攻,我等為守城的武卒,還以為是秦軍伐楚戰事吃緊,不久便會退軍,哪知,二月二十七那日清晨,忽見天生異象,飛鳥爬蟲不斷,不多時,西北邊便有滔天大水席捲而來,洪水灌進了大梁城,半月,浮屍滿城,人都要和蛇蟲住在一起,我們用死人堵壘牆堵水,一開始還管點用,可是時間不久,人爛屍腐,臭氣漫天,用手在水中隨手一掏就是一大把屍蟲,五月初,大水泡塌了北面城牆,王泛舟出城獻降.......就是,這樣了。」
忠說完重重的嘆了一口氣,而後定定地看著吳嵩。
難怪受降儀式都是在城外進行的,吳嵩微微頷首,不願意去聯想那地獄般的場景,這也不是他的目的,沉默了少許,又接著問,「你們,不恨秦?」
「恨?我等雖是武卒,終歸也是無名氏一個。」忠的語氣緩和,七年多的勞役,可以改變一個人很多,「一開始說沒有那是騙人的,但我等無權無勢,淪為人下,有恨的資格嗎?再者,這些年也想開了,大勢所趨,遠不是你我一句話能改變的,如今若有機會,我等只想安安心心種田過日子,前幾日被徵調至此地,見看守的秦軍不多,便才有了脫逃的打算。唉,勇和我家中尚有老母,也不知如今家中境況怎樣了。」
「魏亡后,大梁城已設為浚儀縣,城還在,名字變了,不過,當地人還是習慣叫浚儀縣做大梁城,你家遠在城東,應該沒有受到什麼波及,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吳嵩確實也只知道這麼多,大梁城一詞,還是在看隋唐英雄傳時有看到過,那麼多年過去了,老百姓還是這樣稱呼。
忠和勇齊齊將感激的目光投向吳嵩,心情複雜,不知作何回答。
所謂是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自大梁城破,魏王獻降后,他們便被秦軍帶離家鄉,開始了無休止的勞役生活,所能探聽到的消息十分有限,當下聽吳嵩一說,兩個九尺大漢不禁眼眶發紅。
「忠,勇。回答我,你們想活著回家嗎?」勇的傷口只是暫時止住了血,臉色還是很差,需要更精心的治療,不然很可能會留下難以估量的後遺症,吳嵩漸漸表露內心的真實想法。
到了這個節骨眼,還不明白吳嵩究竟想要幹什麼的話,那就是真的糊塗蛋了,勇怔怔地看了看忠,似乎在尋求這個『話事』大哥的定奪。
「想,當然想。公子之意,是願意收留我等?」忠有些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會降臨在二人頭上,小心翼翼地試探著問,神色彷徨而激動。
吳嵩不答,反含笑道,「忠、勇,你二人在生死關頭仍不離不棄,且願生死與共,如此重情重義的好漢子,若是就這樣看著死了,豈不可惜?方才也說了,我從白身一個晉陞五大夫爵,只用了三日,如此作為,在你二人看來如何?」
「公子大才,吾二人,望塵莫及......」忠顫聲答道。
「好,現在本公子問你們最後一個問題,依本公子的作為,可否值得你二人為之效死?」
忠和勇再度對視一眼,激動之情無以復加,相攜著雙雙下跪。
「公子,請借劍一用。」勇開口道。
猶豫再三,吳嵩把劍遞到了二人跟前。
但見忠持起短匕,二人並指朝天,緩緩道:「承蒙公子厚恩,自今日起,忠、勇二人甘為公子牛馬,願以血立誓,生死相隨,永不背叛,若違此誓,人神共誅之!」
知道這兩個傢伙要做什麼,想要阻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二人異口同聲說罷,用手握住短匕的刃口,輕輕一拉,再閉掌為拳,兩個砂鍋大的拳頭對著吳嵩滴滴噠噠流下一大股殷紅的血液。
吳嵩愣愣地看著,不明白這些人是不是有自殘的傾向,明誓就明誓,動不動就割自己做什麼呢?雖然這樣腹誹,但是他明白,這在古人來說,已經是最嚴肅虔誠的明誓方法了。
「好,今日起,你二人就是我五大夫吳嵩的人了,快起來。」吳嵩第一個去扶勇,這傢伙本身就受傷失血很多了,又給自己來了這麼一下子,可不要昏死過去了。
「謝家主。」
「以後叫公子就行,先隨我回去,暫且就在棚屋住著,轉頭就讓尤英去找些金瘡葯來,勇的傷口可不能耽擱。」
「謹遵公子令。」忠躬聲應道,同時也道出了疑慮,「公子,如今我二人的身份還在刑徒之列,司隸處會不會......?」
「怕什麼,讓你跟著就好好跟著,這裡是雲水澤,老子的地盤,誰敢為難你們?」
一句糙話化解了二人的擔憂,便不多說,默默跟在吳嵩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