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肉退熱貼
轉天。
白朗去紫山礦業面試。
他學的就是採礦工程,又信誓旦旦說接受下礦山,再加上他一口英語雖然是中國式英語,但嘰里呱啦什麼都敢說,將來去境外用於溝通倒也綽綽有餘了。
走出紫山礦業,白朗拐進一家麻辣燙。
等著上餐的工夫,他打開手機,打開微博。
微博都快被艾特爆了。
就因為他昨天斷更了。
白朗經營這個情感類賬號,滿打滿算八年了。從零開始,到有了第一批老粉,再到今天坐擁多達一千一百萬粉絲,期間他從沒斷更過,每天少則兩三條,多則七八篇。
昨天是破天荒了。
老粉們紛紛冒泡:等等君這是出什麼事兒了?
他的賬號名叫「等你來」,老粉們都叫他等等君。
一海碗麻辣燙端上來,服務員累得甩了甩手,能在他們這小店一個人吃八十多塊錢的人絕對是大胃王了。
白朗很難不想起蔚然,想起她也是個大胃王。
那兩年。
有一次下課後,余安誠帶白朗和蔚然一塊兒吃飯,蔚然裝模作樣只吃了幾口沙拉。吃完飯,余安誠還有事,剩下白朗和蔚然兩個人往公交車站走。蔚然一步三回頭地看余安誠,白朗還當她是多戀戀不捨,結果看到看不著了,她迫不及待地在路邊買了三個肉夾饃。
那麼大的肉夾饃,三個。
她一邊狼吞虎咽,一邊自言自語:「餓死了餓死了,哎,我要是有個孿生妹妹就好了。」
白朗腦袋嗡的一聲。
倒不是因為蔚然的飯量。
是他昨晚收到了一篇投稿,標題和蔚然這句話一字不差:我要是有個孿生妹妹就好了。
那時候他只有幾千個粉絲,每天也就收到三五篇投稿,所以他清清楚楚地記得那一篇投稿的內容:我有個男神,但我不是男神的菜,男神和我妹相愛后,我妹拋棄了他,他沖著同一張臉,接受了我這個做姐姐的。
昨晚,白朗黑人問號臉,心說你妹?你妹啊……
這也能叫投稿?這不是白日夢嗎?
還是個妄自菲薄的白日夢。
但眼下,白朗對上了號!
當天,他將投稿人的賬號從頭刷到尾,果然是蔚然的小號。
在「人間蒸發」的這五年中,白朗好的壞的什麼都能戒掉,唯獨沒戒掉蔚然的小號。至今,蔚然時不時在小號上吐個槽、矯情矯情。所以白朗知道她從美院畢業后換了好幾份工作,去年和兩個朋友創立了一家工作室,做了盲盒設計師。
在她昨天的投稿中,她只說工作帶有創作性質,靈感都是老公給的。
不假。
蔚然主打的系列是以她和余安誠為原型的一對CP——Yu小姐與Yu先生。
正好,她和余安誠的姓氏拋開音調不談,正好都是Yu。
白朗一海碗麻辣燙下肚,出了汗,摘下棒球帽。
隔壁桌兩個中學生便偷瞄著他竊竊私語:好絕一個小哥哥!
白朗自認為長得不符合主流的審美。
他不是小鮮肉那一掛的,身材太壯了些,寸頭,小麥色膚色,眼睛又太狹長了些,不像是善茬。
戴回棒球帽,白朗致電肖寶寶:「完事兒沒?」
一個宿舍四個人。
一個考研,一個考公務員,只剩下白朗和肖寶寶在找工作。
肖寶寶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上頭還有兩個姐姐都嫁入豪門,把他嬌生慣養,人稱「豌豆王子」,下礦山還不要了他的命?
他上午有個銷售的面試。
「早完事兒了。」肖寶寶在做足療,「面試官對我劈頭蓋臉一頓奚落,結果你猜怎麼著?這就是第一關,說做銷售的連幾句奚落都受不了,其他都免談。」
白朗不用問也知道,肖寶寶一準兒是哭唧唧了。
淘汰。
「幫我個忙。」
肖寶寶詐屍似的從沙發上坐直了:「太陽打西邊出來了?我朗哥也有求人的時候?」
「幫我打聽個人。」
足療師傅一發力,肖寶寶咣當一聲躺回沙發:「誰誰誰……你也知道的,我大姐夫和二姐夫一文一武,就沒有他們打聽不著的人。」
「沒那麼誇張,你跟我走一趟就行。」
下午。
白朗騎著摩托車把肖寶寶載來了育舟教育。這裡算是白朗的半個母校,但他五年沒回來過了。他對這裡的感情只是出於對余安誠和蔚然的感情,所以這五年來,他都繞道走。
一棟三層的辦公樓,育舟教育當年只佔了半層,如今發展到一棟,四周還修建了院欄,有里有面。
白朗讓肖寶寶謊稱有個叛逆期的弟弟,來諮詢一下這裡的金牌講師余安誠。
肖寶寶問白朗這個余安誠是你什麼人?白朗沒遮遮掩掩,說是我老師,我懷疑我老師出軌了。
肖寶寶一來八卦,二來嫉惡如仇,叉著腰就進去了。
白朗連頭盔都沒摘,跨坐在摩托車上。
他和蔚然的交集有一大半都是在這個地方。
那兩年,蔚然風雨無阻地來接余安誠下班。他記得有一次,三伏天,最高氣溫37攝氏度,蔚然發燒了,在烈日炎炎下瑟瑟發抖。他每次下課都是第一個衝出來,便會比余安誠早見到蔚然。
蔚然不止一次教訓他:「你這是把受教育當受罪嗎?天天一下課跟逃命似的。」
「你管我。」
「我做師娘的不管你管誰!」
他沒說,是,我是把受教育當受罪,但我跑在第一個也是為了能早見到你。
那天,白朗一眼就看出蔚然不對勁:「你病了?」
蔚然頭昏腦漲,沒給他好臉:「別煩我。」
白朗伸手摸蔚然的額頭。
也就將將沾著,蔚然便揮開他的手:「都說了別煩我!」
「你發燒了?」白朗探身,要用自己的額頭貼蔚然的額頭。
他不是造次,只是記得他小時候發燒,他媽都會這麼做。
蔚然下意識地上手擋白朗的臉。白朗便也上了手。最後,二人四隻手攪作一團。
蔚然像蠻牛一樣往外噴熱氣:「你個小兔崽子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白朗來氣:「你他媽說的是人話嗎?」
下一秒,蔚然頓住。
她對白朗的手如獲至寶!
發燒的她手腳冒寒氣,而白朗的手心像個小火爐,同時,她的額頭快要著火了,而白朗的手背像一塊冰。
她如饑似渴地將白朗的一隻手背貼在自己的額頭上,一臉諂媚:「Hello啊,人肉退熱貼。」
白朗還沒消氣:「我他媽是小兔崽子退熱貼!」
蔚然兩隻手往白朗另一隻手的手心裡鑽:「快幫我捂捂,我手腳都凍僵了。」
那時候白朗身高還只比蔚然高一層頭皮,但手比她大得多,一隻手包住她兩隻不在話下。
他凶她:「發燒了不會去醫院啊?」
「你懂個屁啊。」
「來找余老師求安慰?」
「誒?你還真懂個屁。」
白朗腳底下一拌蔚然,再接住她,讓她坐在了花壇邊上。他蹲下身,二話不說脫她的鞋。
她踢他:「你幹嘛?」
「不是說手腳都凍僵了?給你捂腳。」
「你憋氣能憋多久?」
「幹嘛?」
「我腳臭啊!」
白朗再一次抓回蔚然的腳:「我又不嫌你。」
他說得小聲,以為她沒聽到。
但她聽到了,還誇他:「你個臭小子還真尊師重道。」
白朗一口氣扒下蔚然的兩隻球鞋。
靠!
這野丫頭光腳穿球鞋,是真臭!
余安誠出來時,白朗在給蔚然系鞋帶。和白朗鬥了半天嘴,蔚然即便是坐著都搖搖欲墜了。但她看余安誠出來,一下子笑開了花,騰地一站,將白朗拱得坐了個屁墩兒。
「安誠!」她跳著腳地揮了揮手。
白朗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余安誠走向蔚然,溫文儒雅:「今天很趕時間嗎?」
「沒有啦。」
「那你今天沒化妝?」
白朗停下腳步,回頭。
合算余老師也一眼就看出蔚然不對勁了,卻只是看出她沒化妝?
蔚然挽住余安誠的手臂胡說八道:「是是是,很趕時間來著,幫教授布展來著。」
白朗悶悶不樂,終於,余安誠摸了摸蔚然的手臂:「你發燒了?」
蔚然弱不禁風地一扶額:「是有一點啦。」
「我帶你去醫院。」說著,余安誠將蔚然打橫一抱。
二人途徑白朗,余安誠叮囑白朗:「早點兒回家。」
蔚然依偎在余安誠的懷裡,一雙小腳嘚瑟地擺了又擺,回頭對白朗擠了一下眼睛,無非是在說:怎麼樣?我求安慰這一招是不是牛逼壞了?
白朗別開眼,自言自語了一句:「傻得冒泡。」
半小時過去了,肖寶寶還沒從育舟教育出來。
但在進進出出的人潮中,出來了一張比肖寶寶更讓白朗為之一振的面孔——蔚然。
闊別五年,如今二十七歲的蔚然黑髮如瀑,略施薄粉,清清瘦瘦的穿了一件白色的羊絨大衣。她在追著一個男人殷切切地說著什麼。白朗下意識要躲,但轉念,她早就認不出他了吧?
更何況他還戴著頭盔。
「魏老師你等一等……」蔚然腳下是一雙細高跟的踝靴,在被壓實的積雪上一滑一滑的。
魏之量愛答不理:「我把我知道的都說了,你還要我說幾遍?」
二人越過白朗,果然誰也沒有把白朗放在眼裡。
蔚然面對魏之量,像螃蟹一樣橫著走:「你確定他當時跟你說,他是為了幫我找靈感,才對我提出離婚的嗎?」
「我確定!」魏之量越來越不耐煩。
白朗對上了號。
蔚然在投稿中說,老公對她提出離婚後,她從老公朋友的口中得知老公是為了幫她找靈感,才自導自演了這一場「假離婚」。換言之,若沒有得知這個「真相」,她不可能痛痛快快地離了這個婚。
而這個油頭粉面的男人,便是余安誠的朋友了。
如今余安誠音訊全無,蔚然將他當作了救命稻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