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戀
一小時后。
蔚然給邵梅的家做了大掃除,以倒垃圾為由,下了樓。
白朗是騎摩托車來的,整個人都凍透了。
蔚然心裡不是滋味:「你管這叫順路?順了一個小時?」
「塞車。」
「大年初二的晚上,塞車?」
白朗從蔚然手裡接過四大包垃圾,丟進垃圾桶,轉身往樓道里鑽:「我來都來了,咱能不說這些沒用的嗎?」
蔚然跟進去:「可我就是個沒用的人。」
樓道里橫了一排的自行車,還堆著紙箱、破傢具和冬儲大白菜等等,只留下一條狹窄的過道。好在這個時間沒什麼人,白朗在一輛自行車的後座上坐下,蔚然站在他面前。
「誰說你沒用?」白朗知道答案無非是兩個,要麼是余安誠,要麼是邵梅。
今天下午,白朗見過余安誠。
確切地說是在柯艾的家裡見過余安誠。
而他之所以去了柯艾的家裡,是因為他收到了許年的一條消息。嗯,就是紫山礦業董事長的特助,許年。消息的內容如下:不去給柯艾小姐拜個年嗎?
這對白朗而言,無異於一道閱讀理解。
他閱讀了三遍,至少理解了一點——無論是好是壞,這一趟會讓他不虛此行。
途中,他買了兩個烤紅薯。主要是為了給大過年還擺攤的老大爺捧捧場,其次也不算兩手空空去拜年。
柯艾花了三分鐘開門。
門一開,白朗看柯艾穿著件睡袍,妝花到所剩無幾,再看余安誠倚在窗口,在系襯衫的扣子。還真是……不虛此行。無論這是不是許年的目的,對他白朗而言,這就是捉姦捉雙。
「你怎麼來了?」柯艾笑得像朵花似的。
她對白朗的到來是求之不得的,否則也不會開門。
「想來就來了。」白朗隔著柯艾和余安誠對視,「不請我進去?」
一時間,兩個男人說不上來誰比誰佔了上風。畢竟,余安誠剛剛還在柯艾的床上。而柯艾為了白朗,讓余安誠下了床。
柯艾好興緻:「我這裡是你想來就能來的?」
「那我走了。」白朗不是對柯艾欲擒故縱。
這個地方,他是真避之唯恐不及。
柯艾拉住白朗:「更不是你想走就能走的。」
白朗落座沙發,將兩個烤紅薯擱在茶几上,頓時,滿室的香甜。而在烤紅薯的旁邊,是余安誠送給柯艾的一對鑽石耳釘。這是第一次,兩個烤紅薯能和一對鑽石耳釘平起平坐,搞不好還略勝一籌。
余安誠先發制人:「在這兒看見我,你不意外嗎?」
「余老師沒看見我意外得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嗎?」白朗扮豬吃老虎還是有一套的。
「狡辯。」余安誠看向柯艾,「我早跟你說了,他早知道我和你的關係,他就是利用你報復我。」
「余老師你這說的是什麼話?難道不是我在立人集團的年會上介紹你們認識的?」白朗同樣看向柯艾:「我介紹你們認識,可不是為了給自己增加一個情敵的。」
柯艾風情萬種:「怎麼?吃醋了?」
余安誠急眼,衝上前,揪住白朗的脖領子:「你敢說你不是為了蔚然?」
「說到蔚然……余老師,你對得起蔚然嗎?」
「我和蔚然早就……」
離婚了。
這是余安誠第二次話到嘴邊的話。第一次,是在立人集團的年會上,被白朗打斷了。這第二次,同樣被白朗「打」斷了。
白朗一拳揮在余安誠的腮幫子上:「你又對得起柯艾嗎?」
余安誠歪在茶几上,把白朗帶來的烤紅薯壓了個稀巴爛,自己也好不到哪去,襯衫上一片狼藉。他耳鳴,兩眼一抹黑,整個人都蒙了。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了一點——白朗就是不讓他把他和蔚然離婚的事說出口。
沒錯,這件事,白朗就是要等蔚然先說出口。
他就是不給余安誠張嘴的機會。
白朗起身,這一次對柯艾是欲擒故縱:「看來我來的不是時候。」
「你該走了,」柯艾打開門,話是對余安誠說的。
余安誠氣急敗壞:「柯艾你這是白送!」
「誰又不是呢?」柯艾直接將余安誠的外套丟出門,「沒有你今天的白送,我又該多無聊呢。」
柯艾和余安誠也曾有過一段兩情相悅的時光,說明余安誠身上也是有吸引柯艾的地方的。只是後來一個甩,一個甩不掉,才撕破臉的。今天,余安誠走運,在柯艾百無聊賴的時候送上門來,柯艾便沒叫他滾蛋,叫他滾床單了。
所以在「騙炮」這件事上,未必分男女。
趁著柯艾將余安誠掃地出門,白朗給許年回復了一條消息:謝了。
許年給他的這一道閱讀理解的答案擺在眼前了——他就是讓他來捉姦捉雙,來壞了柯艾和余安誠的好事的。顯然,許年和他背後的人是「錢多」,但不是「人傻錢多」,他們知道他對蔚然的一顆真心,也能對余安誠甚至柯艾的行蹤了如指掌。也顯然,他們是站在他這一邊的。
關上門,柯艾來對白朗賠笑臉:「他只是我的退而求其次。」
柯艾對白朗談不上愛,但喜歡他那股子勁兒,那個喜歡的程度讓她不介意偶爾對他服服軟。
白朗收拾著慘不忍睹的烤紅薯,沒說話。
柯艾在白朗的身邊蹲下來:「你是不知道他那個人有多煩,我也是被他纏得沒辦法……」
「余老師不是這種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柯艾哼了一聲,「你是不知道他有多少黑料。」
「黑料?柯艾,你這是口說無憑。」
柯艾挖了一點點倖存的烤紅薯放進嘴裡:「唔,好甜!」
二人都不是吃乾飯的。
如果說白朗對柯艾的興趣是零,他對余安誠的黑料的興趣就是八十五。同樣,柯艾心中有數。余安誠一而再再而三地說白朗是利用她報復他,她信不信的暫且不談,關鍵是不care。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就是利用與被利用嗎?她不也是利用余安誠、白朗和任何一個男人在今朝有酒今朝醉嗎?
比的是誰能笑到最後。
總之,白朗知道余安誠從老家回來了,也知道能讓蔚然說出「我就是個沒用的人」這種喪氣話的人,除了余安誠,也就只有邵梅了。
卻不料,蔚然用大拇指指向自己:「我,我說我沒用。」
她又補充道:「因為別人說的,都不作數。」
白朗饒有興緻:「你這話說得有點兒狂。」
蔚然在白朗旁邊一輛自行車的後座上坐下,笑道:「你余老師回來了。他今天來拜見……拜見丈母娘,真是給了我好大的一個surprise。」
「這不是好事嗎?」
「可我媽胳膊肘往外拐,處處偏向他。」
蔚然不該說的都沒說,但該說的都說了。
白朗便什麼都懂了:「那你就好好表現,別輸給一個『外人』。」
「你這是站著說話不腰疼。」蔚然將重心放在一條支撐腿上,另一條腿懸空,前前後後地盪著。
不能否認,白朗的到來驅散了她的鬱鬱寡歡。
邵梅家就在二樓。這時,上方傳來開門聲和邵梅的呼喚:「然然?」蔚然倒垃圾一去不復返,邵梅免不了疑神疑鬼。
蔚然一驚,匆匆將食指壓在嘴上,對白朗噓了一聲。
倒不是她做賊心虛。
是邵梅先入為主,認定了她和一個大學生胡作非為,恨不得抓一個大學生就生吞活剝。
但蔚然類似於金雞獨立,一驚,再加上噤聲,顧此失彼,失去了平衡。好在,她倒向的是白朗。白朗一伸手,她便倒進了他的懷裡。她瞠目,嘴巴抿作一條線,屁股底下的自行車也在失去平衡的邊緣。反觀他泰然自若得就像攬著她坐在電影院里……
鴉雀無聲,邵梅又緩緩關上了門。
有驚無險。
蔚然要坐直身,白朗手指一用力,便讓她老老實實。
他低聲道:「你這樣搞得好像背著家長早戀一樣。」
「我們兩個加一塊兒年過半百了,呵呵,可真『早』。」蔚然乾笑了兩聲。
白朗抓住了一個細節。在早戀這個詞里,蔚然反駁的是「早」。她沒有反駁「戀」。
於是,他言歸正傳:「我倒是還有個辦法。」
「什麼?」
「在這個家裡,你如果比不過余老師,那不如試試外援。也許會有人比余老師更深得阿姨的喜愛。」
外援?
蔚然絞盡腦汁,所謂外援,能和余安誠PK的,至少得和余安誠站在同一個位置上,那……那不就是指她的下一任嗎?大概是因為沒有其他的候選人,蔚然下意識地腦補了白朗站在邵梅面前的兩個版本,一種是不可一世,另一種是低眉順眼。
「喂,」白朗打破了沉默,「你說我站著說話不腰疼,我認了。可你這樣靠著我,我真的腰疼。」
蔚然一動沒動:「我要起的時候你不讓我起,這會兒又碰瓷?理全讓你佔了,哪有這好事?」
「也對,」白朗輕笑,「那你隨意。」
蔚然沒客氣,又偷偷泄了一分力,便更多了點兒棲息的意思。
直到邵梅第二次打開門:「蔚然!」
蔚然騰地一站,帶倒了白朗,也使得他們身下的一排自行車像被推倒的多米諾骨牌似的一發不可收拾。蔚然對白朗雙手合十地拜了拜,便將爛攤子交給了他,自己三步並作兩步地上了樓。白朗一邊扶自行車,一邊能聽見蔚然將邵梅往屋裡哄:「媽,咱們進去說。」
他也能聽見邵梅歇斯底里:「你幹什麼去了?又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去了?為什麼要進去說?我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大家早都忘了的事,就你忘不了!就你揪著我的小辮子不放!就你讓我一輩子都要自責!沒有?五年了你不讓安誠碰你,你還敢說你沒有?」
終於,蔚然將邵梅推進了家門。
白朗怔在了原地。
邵梅說什麼?五年的婚姻,蔚然沒有讓余安誠碰過她?
這對白朗而言,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是,他是喜歡蔚然,但他從不曾希望蔚然守身如玉。他知道蔚然在男女之事上的心結,甚至比余安誠知道的還要早。在蔚然嫁給余安誠的這五年中,他希望她幸福,希望她的心結被余安誠輕輕一扯就化為烏有。反之,如果真如邵梅所說,如果蔚然五年來……都不曾讓余安誠碰過她,只能說明她的心結不只在心中枝繁葉茂,更像是「作繭自縛」。
只能說明這五年來,她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