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獵物（下）

烤肉店位於這一座商廈的三樓。這裡整體上不大景氣，除了這家烤肉店因正宗而聞名，其他大多商鋪都冷冷清清。蔚然和小汪直奔下樓的扶梯而去。

白朗脫掉圍裙，跟了上去。

一邊邁步，他一邊多解開了一顆襯衫的紐扣。

熱。

心火旺。

扯了扯領口也無濟於事，白朗又著手捲袖口。

途徑了幾家沒生意的店鋪，店員從十八歲到五十八歲，目光都跟著白朗走。閑著也是閑著，帥哥不看白不看。白朗的腳步頓了一下，扭頭，沒遣詞造句：「我長得還可以吧？」

對方實話實話：「可以可以！相當可以！」

白朗這才挺了挺腰桿。

他離開人群太久太久了，一回來就被蔚然悶了這麼一拳，自尊心都不知道從哪傷起，病急亂投醫，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顏值走了下坡路。

沒有就好。

可就是這麼萬眾矚目的他，仍沒有進入蔚然和小汪的視線。

小汪是對蔚然眼巴巴，可蔚然呢？小情侶之間的電波形同虛設也就罷了，白朗可太想問問蔚然你都不會做賊心虛的嗎？

在下樓的扶梯上，白朗站在比蔚然和小汪高五級的台階上。

商廈里播放著輕音樂。

白朗對前方那二人的對話只能聽出個大概，再結合之前其他人的起鬨聲猜一猜原委。樓下有一家零食店的檸檬干是網紅，解烤肉的油膩剛剛好，那更待何時？蔚然說她去買，小汪便說他陪蔚然去買。

眼下，小汪一張小嘴還叭叭的：我看姐姐今天胃口不大好，是有心事嗎？姐姐今天的裙子真好看！我晚上回去就把文案改好發給姐姐，會不會打擾姐姐休息……

至此，白朗覺得說小汪是「山寨版」都是抬舉小汪了。

「姐姐」這個詞是用來畫龍點睛的好嗎？

不是讓你這麼一聲接一聲地濫用的！

這時，蔚然巧笑嫣然地說了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一撩頭髮，便勾了白朗的魂。他忍不住看她修長的後頸，看她那他握過多少次的腰身，看她兩條白皙的小腿真想摸一摸……

Stop！

白朗不允許自己在跟蹤狂的道路上越走越遠。

零食店的面積不小，但人也不少。

五彩繽紛的世界，鼻腔里滿是糖果的香甜，讓人像是走進了迷宮。蔚然和小汪拿了檸檬干，蔚然又說再逛逛。相隔一排一人多高的貨架，白朗終於能從縫隙中清清楚楚地聽到蔚然和小汪的對話了。

蔚然：「我再說最後一遍，別叫我姐姐，我男朋友會不高興的。」

白朗隨手拿了一包小零食，下意識地捏了捏。

好你個蔚然！還記得你有個男朋友？但聽聽你這話說的，男朋友會不高興？也就是說你沒有不高興？所以說你和小汪勇敢飛，鍋我白朗背？

小汪：「可我真的不看好姐姐的男朋友。」

白朗拎著個購物籃，拿一包，捏一包，捏一包，往購物籃里丟一包。

蔚然：「你不了解他，憑什麼這麼說？」

小汪：「就憑我對自己有信心。」

白朗手上的「暴力」吸引了店員的注意力，心說我可都數著呢，你少買一袋我都饒不了你。

蔚然：「那我問你，如果換你是我男朋友，看到我身邊有其他男孩子，你會怎麼做？」

小汪：「揍他！我在姐姐面前是狗勾，對壞人是會變狼的。」

白朗一愣。是嗎？所以是他太慫了是嗎？他在包廂里的時候就不該畏首畏尾，他就該放過那盤西冷，就該將小汪架在火上烤。那他也不至於淪落到此時此刻要小汪教他做人了。

這時，蔚然卻道：「這就是你比不上他的地方。他不是什麼狗勾，也不是狼，他只是一個尊重我的人。如果他今天看到我穿得漂漂亮亮的，旁邊坐著你，然後戴著有色眼鏡，把我對你僅限於是同事關係的交流看成有說有笑，甚至看成是打情罵俏，他也只會躲起來偷偷難過。」

小汪：「姐姐喜歡這樣的？」

蔚然：「不是喜歡這樣的，是只喜歡他。所以也不是你比不上他，是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這下，白朗還能不懂嗎？

他恍然大悟，他被蔚然「耍」了。

首先，她知道他回來了！其次，她知道他從烤肉店的包廂跟她跟到了零食店。最後，她上述一番話是說給小汪聽的，更是說給他聽的……

至於這其中的內涵就更多了。比如，她的女為悅己者容，是為他。比如，是他庸人自擾地戴了有色眼鏡。比如，蔚然知道他的「慫」是尊重。

畫面感這不就又來了嗎？

白朗的頭頂上再不是烏雲，是煙花。

接下來，蔚然的話就更貼心了。

她補充道：「當然了，他就算做出什麼不尊重我的事，比如……揍你，我也會有另一套說法。畢竟，我對他不叫有色眼鏡，叫濾鏡。」

為什麼說是貼心呢？

因為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白朗是真不知道該怎麼閃亮登場了，總不能直接從貨架后冒頭，說一句「surprise」吧？但有了蔚然這句話，就好辦了。

與此同時，在烤肉店的包廂里，話題也是白朗。

適才，白朗覺得他烤了一盤西冷都沒人注意到他，那是因為他眼裡只有蔚然。事實是，如果目光能射穿人的話，他早就是一個篩子了。另一個事實是，既然蔚然是知情人，宋依人和遠樹也都是知情人。

裝作不知道罷了。

枉費宋依人藏不住話，話裡有話地拋出來一句說這肉是酸的。

白朗也沒get到，大概這就叫「身在醋中不知醋」。

這會兒，有人挑頭兒問注意到那個烤肉的小哥哥沒？就算只露了一雙眼睛也器宇軒昂。宋依人便發話了：「都給我死心！那是你們領導的家屬。」

眾人的目光集中到宋依人身上。

遠樹一摟宋依人的肩膀：「是另一個領導的家屬。」

蔚然和小汪最後只買了檸檬干。蔚然之前說再逛逛，本來就是借口，是為了找機會給白朗遞話。而小汪本來說「姐姐愛吃什麼，我都買給姐姐」，在被蔚然秀了一臉后，不得不偃旗息鼓。

二人離開。

反觀白朗，結賬的時候差點兒哇的一聲哭出來。

他捏了多少包，就得買下多少包。

而他的錢都是血汗錢啊！

等白朗提著兩大袋零食離開時，蔚然和小汪早就回到烤肉店的包廂了。宋依人對下屬們有言在先：不要點破小情侶之間的小把戲。大家便什麼都沒說。

宋依人嘗了一口檸檬干：「這麼甜？」

她這味覺是真絕。肉是酸的，檸檬干是甜的，輕輕鬆鬆便拿捏小情侶的心路歷程。

白朗第二次踏入包廂時，真的是閃亮登場。圍裙和口罩都沒必要了，另外他還找領班要了瓶髮膠，將劉海兒背了上去。雖然他本質上不是個「霸總」，但表面上裝一裝總無妨，畢竟「霸總」這種人設經久不衰一定有其道理對不對？

這次是真的萬眾矚目了。

蔚然知道白朗回來了又如何？就他這張臉，出現一次，她心動一次，出現一萬次，她心動一萬次。

宋依人和遠樹是嘖嘖稱道，心說蔚然這傢伙運氣也太好了吧？倒不是說他們小瞧了蔚然，是白朗也太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了。

除了小汪之外的其餘人一睹白朗的「真面目」，都覺得自己這個飯碗端對了。為什麼呢？因為白朗不像一般人，那麼，能拿下白朗的蔚然就更不像一般人了，那麼，三足工作室還不得蒸蒸日上？

小汪就不同了。

他感覺到了一股……殺氣。

說來，他對蔚然是怎麼一回事大家有目共睹，而蔚然和他劃清界限也不止三五回了，就差把他開除了。但就在剛剛，在樓下的零食店裡，他第一次覺得他要完！可蔚然和他劃清界限的說辭不還是之前那一套嗎？那是哪裡不一樣了呢？鬧了半天，這次是二對一。

雖然大家都一言未發，但小汪也看出來這個來者不善，善者不來的傢伙是蔚然的男朋友了。

就是他口口聲聲說他「不看好」的那個人？

眼下，他自愧不如，只想問一句小弟我滑跪還來不來得及？

蔚然的視線跟隨著白朗的腳步。他走到她身後，她轉過身，他一個思念成災也堂堂正正的輕吻便落在蔚然的額角：「好久不見。」

「真的好久不見。」蔚然哽咽。

小汪僥倖了一把，埋著頭默默喝茶。

無奈，氣氛在鴉雀無聲中像是進入了速凍模式。

自知是關鍵人物的小汪不得不認栽，起身，對白朗彬彬有禮道：「哥，您坐這兒？」

「好。」白朗只說了這一個字。

不是滾，是好。

至此，小汪心服口服。虧他剛剛跟蔚然誇下海口，說如果他是蔚然的男朋友，見有人打蔚然的主意，那是要用拳頭說話的。結果人家如假包換的男朋友來了，見他打蔚然的主意，不用拳頭，甚至不用說話，他便丟盔棄甲。

這不是吊打是什麼？

小汪讓位，白朗落座。

白朗和蔚然在桌子下的十指相扣便再沒鬆開。

她將他介紹給大家。

他說來得倉促，只給大家買了點零食做見面禮。但他有句話沒說：Sorry，可能被我捏得有點碎……

等大家的注意力不在他們身上了，小情侶終於能說幾句悄悄話。

白朗不能不問：「你是怎麼知道我回來了的？」

「叔叔跟我說的。」

「我爸……我說了讓他保密。」

蔚然一語道破：「一種是你給我驚喜，另一種是我給你驚喜，你說叔叔會怎麼選？」

「也對。」

「可惜，你完完全全脫離了我的計劃。」

「你是怎麼計劃的？」

「今天這個聚餐我不能不來，也就意味著我和你二人世界這條路被堵死了。但是沒關係，先上前菜，大餐才更香是不是？」

白朗全神貫註：「我還是不懂。」

蔚然用烤肉在白朗的盤子里堆了座小山：「你吃。」

「我不能吃。」

「為什麼？」

「今天是肖寶寶去機場接的我，他給了我樣東西。」

「什麼東西？」

白朗抿了一下嘴：「男士潤唇膏，他說名字叫……叫什麼獵物。」

「獵物？」

「嗯，就是送到你嘴邊，讓你吃干抹凈的意思。」

蔚然眼睛都圓了，下意識地吞了口口水。

「吃干抹凈，這是肖寶寶的原話，不關我的事。」

「所以……這和你吃不吃東西有什麼關係？」

白朗又用拇指指腹輕撓了一下唇角：「戴口罩的時候蹭得差不多了，沒剩多少了。」

雖然那支潤唇膏就在他口袋裡，但他一個大男人第一次做這種事，再掏出來補妝是不是也太「羞恥」了？只好不吃不喝，嘴上能剩下多少算多少了。

蔚然這還綳得住嗎？

眼裡還不只剩下白朗的嘴了？

她二話不說，起身，拉走了白朗。二人一直十指相扣，白朗雖然沒有「拖後腿」，但的確是被蔚然拉走的，的確是穿衣顯瘦、脫衣真的有肉的他生生被她那小胳膊小腿拉走的。所以說蔚然是真的急了。

至此，「霸總」這個人設白朗用完蔚然用。

她將他「扔」上她車子的副駕駛位，俯身進去，享用了這個對她送上門來的獵物。

只不過吃著吃著，誰佔上風可就不好說了。

於是，蔚然的腦子裡冒出了那一句話：優秀的獵人往往是以獵物的姿態出現……

這說的不就是他白朗嗎？！

以君子的、深情款款的、令人饞涎欲滴的姿態出現，再將她吃干抹凈。

終於，蔚然抽身，繞過車頭，坐進駕駛位。

她穩了穩呼吸，將白朗的手拖到她的裙邊。白朗這還不懂嗎？他很懂很懂地往裡探：「所以這裡面是你要給我的驚喜？」

「嗯。」蔚然隔著裙子按住白朗探到一半的手：「但我計劃的是你出現，把我從人前擄走。誰知道要等我先表一表忠心，你才出現，到最後也是我把你擄走。」

蔚然的話，白朗似聽非聽。

畢竟他身為一個「正常」且「正當年」的男人，手都在蔚然的裙子裡面了，腦子裡當然都是少兒不宜的畫面。

比如，他想起當年的星黛露睡裙，不知道兩年過去了，蔚然的品位有沒有突飛猛進？如果沒有，他懷疑他等下會摸到個小豬尾巴之類的。

又比如，他想起蔚然前幾天沒頭沒腦地問過他一個問題，她問他是喜歡黑色、白色，還是彩色。

當時他摸不著頭腦。

便碰運氣地回答了一個黑色。

如果他沒猜錯的話……

幸好，幸好他沒有回答彩色。

不然蔚然會穿一條彩虹在身上也說不定。

一小時后。

三足工作室的聚餐似散非散。你說它沒結束吧，大家都撂筷子了。你說它結束了吧，蔚然和白朗什麼話都沒說就走了，誰知道他們上哪去了，還回不回來，用不用等他們。尤其是蔚然連包都沒拿。宋依人給蔚然撥了幾通電話，蔚然也沒接。最後，還是遠樹下樓一看，看蔚然的車不在了……

宋依人翻了個白眼：「這倆人是有多急？」

呵呵，沒辦法，誰讓一個有潤唇膏，另一個在裙子裡面貢獻了小小的情趣，真就都是扮演獵物的獵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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