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沈嫻

「瑩瑩，我，我來看看你媽。．」姚明軍不敢跟姚瑩瑩對視，因為他知道自己虧欠這個兒子很多。

「滾！！」憤怒的姚瑩瑩根本不想聽姚明軍說任何話，他只想要這個他最厭惡的人馬上從眼前消失，「給我滾！！」

「我——」姚明軍把求助的目光投向病床上的沈嫻，他的前妻。

「瑩瑩！」直著身半靠在床頭的沈嫻，眼裡少有的嚴厲，「再怎麼說，他也是你爸，你怎麼可以對他這麼說話，快道歉！」

雖然沈嫻是幫姚明軍說話，但用上了道歉這個詞，分明已經把這個前夫當做是個外人了。

「他配嗎？！」姚瑩瑩冷哼一聲，臉上憤怒、鄙夷、厭惡神情交雜。

姚明軍嘴唇囁嚅著，眼裡顯出濃濃的愧疚，看到姚瑩瑩提著保溫瓶怒氣沖沖地走了過來，臉上的神情似乎恨不得一瓶子砸過來。姚明軍知道兒子還是很怨恨自己，這麼多年了依舊不肯原諒自己。

……瑩瑩生氣，恨，不原諒我，這都是應該的，我自找的。我虧欠他很多，可我虧欠另一個卻更多啊。

「那，那我先走了。」姚明軍看到姚瑩瑩已經捏起了拳頭，於是忙亂地站了起來，對沈嫻說，「那事，你——」

「嗯。」沈嫻冷淡地點點頭，不置可否，「我會跟他說的，你先走吧，我怕瑩瑩真會動手。」

「門在那，趕緊滾！！」姚瑩瑩指著病房門，這已經是他第四次叫姚明軍滾了。他對這個根本已經不願再看到，不願再承認的父親，心裡除了厭惡，沒有半點敬畏和尊重。

「這就走，我這就走。」姚明軍吶吶地急步走出病房，把門帶上。

「他來幹什麼？」姚瑩瑩悶著頭，放下保溫瓶。

「還是為了那件事，讓叫跟你說說。」沈嫻動了動身子，示意兒子過來幫把手。

「他做夢。」姚瑩瑩冷哼一聲，扶著沈嫻，拉了拉枕頭，讓她倚著床頭更舒服些。

「雖然我是你媽，但這事你自己拿主意，也只能由你自己決定。」沈嫻看著姚瑩瑩。

「我就一句話，做夢去吧他。」姚瑩瑩打開保溫瓶，倒了一碗，溫度剛好，「下次別讓他進來，直接叫他滾。哼，虧他還有臉進來。***！」

「別說髒話，至少別在我面前說。」沈嫻挑了下眉，接過碗。

病房裡一共六個床位，空了四個。除了沈嫻，另一個病人是個七八十歲的老太太，躺在靠窗的位置上，離沈嫻的床鋪比較遠，似乎睡著了，身邊也沒有親人家屬陪著，不知道剛才的吵鬧有沒有影響到她。

姚瑩瑩把保溫瓶又蓋上，免得一會兒雞湯就涼了，找了張椅子坐在床邊。沈嫻喝了幾口，就把碗放下了，似乎胃口不大好。

「先放著吧，我一會再喝。」沈嫻看到兒子皺了皺眉，知道他擔心自己喝得太少。

沈嫻看著姚瑩瑩，心裡想了想，覺得有些話還是要說出來：「瑩瑩，聽你爸說——」

「他不是我爸，他沒資格。」姚瑩瑩瞪著眼睛，毫不客氣地打斷沈嫻的話。

沈嫻挑了挑眉，繼續往下說：「那姑娘又住院了，情況很危急，拖不了幾天了，需要馬上手術，否則得話——」

「關我屁事！」姚瑩瑩覺得很荒唐，那個男人竟然有臉向他提那種要求。

……姚明軍啊姚明軍，世上***怎麼有你這種男人啊！

沈嫻嘆了口氣，摘下眼鏡揉了揉眼睛。姚瑩瑩皺眉，冷著聲說：「媽，你是不是答應了？你——」

「你是我兒子，她不是。」沈嫻戴上眼鏡，看著姚瑩瑩。

「就算我是你媽，這事也不能替你做決定。我說過的，這事我做不了主，讓你自己拿主意。同意或者不同意，你自己決定，我不會說什麼。但是——」沈嫻眼角突然蘊出一絲怒意。

這怒意來得是如此突然，姚瑩瑩莫名地感到一陣心虛，無措地看著沈嫻，不明白她為什麼會生氣。

「你竟然認為我會答應？我會答應嗎？」沈嫻看著兒子，說，「瑩瑩，你未免也太高看你媽了，我沒那麼偉大。」

「先前你問過我的意見，我只是說讓你自己拿主意。不過既然現在你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了，瑩瑩，媽就實話跟你說，」沈嫻斂去臉上的怒色，神情回復成一向來的平淡安然，「我的意見就是，不同意。」

姚瑩瑩心裡一凜，詫異地看著沈嫻，知道自己剛才誤會了老媽。

「雖然那姑娘年經輕輕生了那樣的病，確實很可憐很令人同情。但同情歸同情，歸根結底，她不過是個陌生人。她是姚明軍的女兒，但跟我們沒半點關係。」說到「姚明軍」這三個字的時候，沈嫻眉頭微微地皺了皺，似乎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事。

雖然皺眉的動作被沈嫻刻意地掩飾，幅度控制得極細微，卻還是被因為錯怪老媽而心有歉意，一直看著她的姚瑩瑩捕捉到了。姚瑩瑩不由地也跟著皺了下眉。

……雖然那事情過了這麼久，平時的時候老媽看起來也是若無其事，但心裡始終還是芥蒂著的吧。

心裡這樣想著，姚瑩瑩更加恨姚明軍了。

沈嫻注意到了姚瑩瑩臉上出現一抹恨意狠厲，一時就明白了兒子的心思，心裡嘆了口氣，繼續說：「瑩瑩，你媽其實很自私的。剛離婚那時候，我是恨不得姚明軍死，但漸漸地也就淡了，畢竟都沒怎麼聯繫了。沒怎麼見面，看不到，見不著，心裡也就慢慢不想了。」

沈嫻臉上突然出現怪異的神情：「知道嗎，瑩瑩，當姚明軍過來找我們說他女兒得了那病的時候，當時我心裡一愣之後就想大笑出來。我想指著姚明軍的臉，狠狠地大笑著說：『報應啊！報應！』。」

姚瑩瑩愣愣地看著沈嫻，原來老媽那時候的心思，竟是跟我一樣的啊。

「唉。」沈嫻低低地嘆了一聲，偏過頭，視線停滯在對麵灰白牆壁上，「報應，報應，為什麼不報在姚明軍身上呢，為什麼要報在那姑娘身上呢。姚蘭，」沈嫻頓了頓，繼續往下說，「我也見過她的，性子乖巧，挺讓人心疼一小姑娘。唉，真挺可憐的。但是，同情歸同情，我只是一個自私的母親，我只希望我的兒子能健康平安，其他的我不管，我也不在乎。我沒有偉大到可以犧牲自己的兒子，去救……我沒那麼看得開，畢竟……」

「老媽，『犧牲』這詞你用得也太聳人聽聞了。」姚瑩瑩看著沈嫻此時臉上的神情，雖然平淡安然，卻始終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讓他心裡不安，「醫生不是說了嗎，一人有兩腎，拿掉一個也死不了的。」

「你是不是想救姚蘭，給她一個腎？」沈嫻淡淡地看了姚瑩瑩一眼。

「怎麼可能？我管她去死！」姚瑩瑩急忙辯解。

「那為什麼，你會答應去做配型測試？」沈嫻繼續問。

「我怎麼知道，我那時候抽風了。」姚瑩瑩被沈嫻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舒服，感覺坐著的椅子上突然長滿了釘子，他猛地站了起來，往門外走。

「幹嘛去？等不及要去送腎了嗎？」沈嫻調侃自己的兒子，嘴角一絲笑意。

「憋死了，老子撒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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