職業寵妃01
出於多年暗衛生涯的專業經驗,傅秋鋒對人的視線很敏銳,輕鬆的、溫和的、一掠而過的視線就像一道微風,但輕鄙和嘲弄不同,它們像刮在身上的砂礫,無論從哪個角度吹來,都使人渾身不爽。
但他也早就習慣這種眼神,他跪在靜和宮門前,懶得抬頭去看門口太監故意擺給他的譏諷,然後聽見門內傳來幾聲矜持的輕笑。
宮門徐徐打開,傅秋鋒一點點抬眸,對上陳庭芳壓在眼底的蔑視,她身前還有一位稍微上了些年歲但雍容莊重的婦人,正是當今太后。
「哀家早就聽聞皇帝命襄國公家的庶子入宮,今日一見,確實器宇軒昂。」太后打量著傅秋鋒,「不過這三宮六院哪家女子不是知書達理,儀態萬千,哀家召你來,就是想問問你,嬪妃的本分是什麼?」
「恕臣愚鈍。」傅秋鋒淡淡地說。
太后閉目失望地搖了搖頭,陳庭芳肅聲斥道:「傅公子,在太後面前你仍不知謙卑悔過嗎?」
「臣所做一切,皆是陛下的旨意,臣並不認為有何錯處。」傅秋鋒回得不卑不亢。
「說得好。」
不遠處一道帶著笑意的稱讚乍然傳來,陳庭芳驚訝扭頭,只見容璲闊步而來,身後跟著一路小跑的馮吉。
「他是朕的男侍,不需要知道嬪妃的本分,那是你該記住的規矩。」容璲徑自走到傅秋鋒身邊,警告陳庭芳時便收斂了笑意冷冽起來,「賢妃,一早就派人在路上攔朕裝賢惠,背地裡帶走傅公子給下馬威,好個陽奉陰違啊。」
陳庭芳眼睫一顫,霎時紅了眼圈,掩面道:「陛下,妾身絕無此意,只是見傅公子初入宮,又未在京中學過禮儀,與太后商議想請嬤嬤教導他,日後也好知分寸進退,以免叫人笑話。」
「確是如此。」太后緩緩道,「皇帝,賢妃任勞任怨為你打理六宮,你不常去看她也就罷了,還要指責於她,今日哀家定是要為賢妃說話的,依哀家看,傅公子就暫留哀家宮裡學習禮儀宮規,你陪賢妃回去,聽她講講宮中趣事,切莫冷落了她。」
「若朕要帶他走呢?」容璲不為所動,扶著傅秋鋒的肩蹲了下來,柔聲道,「阿秋,還能站起來嗎?」
傅秋鋒被這聲極盡寵溺的「阿秋」折磨得渾身一抖,僵硬道:「臣沒……」
一個事字還沒出口,容璲猛地掐他一把,盯著他狠狠瞪了一眼。
「……沒力氣。」傅秋鋒抽了下涼氣硬生生改了口,好像真是腿疼的十分虛弱一般。
陳庭芳不忍直視暗說狐媚,太后也面現怒意:「不過一個男侍,哀家可是你的母后,你連哀家這句善勸都不聽了嗎?」
容璲撐著傅秋鋒的背,輕輕扶起他單手撈過膝彎橫抱身前,望著太后淡薄地笑了一聲:「母后,您是朕的母后嗎?」
太后臉色一變,陳庭芳也出乎意料地睜大了眼睛。
「您是太子的母后,朕可從未忘記這點。」容璲瞥了兩人一眼,「希望您也不要忘記。」
陳庭芳當即屈膝跪下,伏地磕頭哭道:「陛下!太後年事已高,您不該這般氣她啊,妾身叩請您收回此言!」
「哼,別逼朕再提太子。」容璲話里泄出一絲殺氣,抱著傅秋鋒轉身離開。
「他……他竟然在哀家面前提瑜兒。」太后愣了半晌,沉沉嘆道。
陳庭芳站起來扶著太后,掩去一抹濃重的恨和悲痛:「唉,太後娘娘,我扶您回去歇息,陛下先是盛寵醴國妖女,又為一個男子衝動頂撞……我們以後還是隨他的意吧,您千萬彆氣壞了身子。」
傅秋鋒隱約聽著兩人說話,容璲看似衝動惱怒的步伐逐漸慢下,胳膊往上顛了顛,停在了無人的宮牆邊。
「阿秋,你打算什麼時候下來?」容璲咬牙說道。
「……陛下,這個外號真的很像打噴嚏。」傅秋鋒耿直地說,他從容璲懷裡蹦下去,想了想,裝作不適地揉揉膝蓋。
容璲微笑:「這可是朕一眨眼的功夫想出來的愛稱,不想要就再跪一個時辰。」
「陛下的愛稱朗朗上口記憶深刻。」傅秋鋒飛快地改口,然後拱手行禮正經道,「此番多謝陛下為臣解圍。」
「你不想問什麼嗎?」容璲輕飄飄地說。
「不該知道的事,臣不會多嘴。」傅秋鋒理智道。
「你倒是謹慎。」容璲道,「不過你若在京城多待一陣,就會聽見外面的傳言,是朕殺了太子。」
「傳言真假,臣並不在意。」傅秋鋒道。
「你不怕朕?你的心裡不想批判朕?」容璲挑眉。
傅秋鋒搖頭:「臣是陛下的人,又非太子的人。」
容璲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傅秋鋒頭頂的位置,他清晰的知道太后厭惡他,賢妃也厭惡他,如果傅秋鋒此時內心有一點波動,就一定逃不過他的眼睛。
但直到他看得眼睛發乾,傅秋鋒頭頂也沒有泛黑的數字。
「……你怎麼篤定朕會來?」容璲不得不換了問題,沒能看到預想的答案,他反而有些空虛。
「陛下既然交臣重任,必定不會讓臣半途而廢。」傅秋鋒抬眸試探容璲的神情,「況且陛下知道賢妃曾來蘭心閣,卻不責備臣在賢妃面前狂妄造次,臣斗膽揣摩聖意,如今局面,全在陛下意料之中。」
容璲翹了下嘴角,接著滿意地大笑起來。
「那卿再猜猜,朕為何要這麼做?」容璲饒有興趣地抱起胳膊靠在牆邊。
傅秋鋒微微皺眉,踱步到容璲身側,容璲跟著偏頭,日光穿過柳葉的縫隙,和煦的光點灑落在他的臉和發梢上,他躲了躲,傅秋鋒對上他的眼睛,總算在那雙冰冷又難以捉摸的眸子里找到些許活氣。
「原因在朝堂。」傅秋鋒斷言道,他記得《金鑾秘史》的劇情除了少量的朝堂派系風雲暗涌,就只有賢妃和貴妃的明爭暗鬥,容璲寵愛貴妃,若非陳庭芳的父親在朝中位高權重,賢妃也沒有本錢對上貴妃。
憑藉傅秋風的記憶和劇情,還有他自己的親身經歷推斷,哪個皇帝喜歡朝中大臣仗著資歷人脈試圖把控朝政?但朝堂勢力盤根錯節,先從後宮下手也是一個方向,容璲故意假做寵他,將給這達到平衡的後宮增添新的變數。
容璲要他做棋子,做誘餌,而這正是他自十五歲開始便追求的人生。
「卿確實聰慧,就不怕鋒芒太過,引來殺身之禍嗎?」容璲眯起眼帘威脅。
傅秋鋒單膝跪下沉聲道:「良禽擇木而棲,臣在鄉下多年,本以為要蹉跎一世,幸得陛下賞識,臣願為陛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這可是你說的。」容璲笑得興緻高昂,「馮吉。」
馮吉從不遠處走來:「陛下有何吩咐?」
「去太醫院拿盒活血化瘀的藥膏送去蘭心閣。」容璲囑咐,「記得要高調,朕的愛妃絕不能再受這種委屈。」
馮吉心領神會:「是,奴婢這就去辦。」
「那就先陪朕繞道花園散步吧,朕要讓整個前朝後宮都知道,你是朕放在心尖上的愛妃。」容璲伸出一條胳膊對傅秋鋒說,「挽著。」
傅秋鋒挽著容璲的手臂,一路上碰到兩個遛彎的妃嬪,那兩人都震驚愕然,想不到不久前才跪在宮門口被人圍觀的傅公子,這會兒就堂而皇之跟容璲散步。
年輕女子躬身低頭,針似的視線仍停留在背後,傅秋鋒動了動手想抽回去,容璲直接用另一隻手按住了他。
「別亂動,碰到墨斗,小心它咬你。」容璲提醒。
「墨斗,究竟是什麼蛇?」傅秋鋒有些好奇,「它竟通曉人語嗎?」
「沒那麼神,不過脾氣不太好。」容璲斜睨過去,抬起胳膊,摟住了傅秋鋒的肩。
傅秋鋒矮身彎腰歪歪斜斜地被容璲擄到花園,找了個涼亭坐下時才覺得自己上了賊船。
他被容璲攬著靠在對方懷裡,坐在欄杆邊的長椅上,不得不努力低頭裝的小鳥依人,聽容璲撩得耳朵發癢的嗓音給他數池中鯉魚。
傅秋鋒暗忖他還沒瞎,看得清魚,只不過池塘對面剛走過來的某個妃子應該要瞎了。
「愛妃,腿還疼嗎?」容璲溫柔地問。
傅秋鋒道:「不……」
容璲又掐了他一把。
傅秋鋒艱難道:「不太妙,陛下,臣若是殘廢了,您會不會嫌棄臣?」
容璲曲起食指掃了下傅秋鋒的鼻尖:「傻阿秋,朕會與你白頭偕老,別再說這麼不吉利的話了,朕的太醫院又不是擺設。」
傅秋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兢兢業業地說:「有陛下此言,臣就是受再大的傷,心裡都是甜的。」
他使勁努力了一下,實在沒能擠出兩滴感動的熱淚。
亭子邊的姑娘本來想和容璲來個偶遇,聽到兩人這般膩歪,提著裙子絆了一跤,和婢女逃也似的跑了。
傅秋鋒覺得自己某些看不見的東西也跟著跑了,他從容璲懷裡掙扎出來,老臉掛不住,伸手掩面道:「臣聽說四景宮竹韻閣還有個林公子,陛下沒試過與他演戲嗎?」
「愛妃這是吃醋了嗎?」容璲還很有戲。
傅秋鋒腹誹我是要吃吐了:「陛下,現在周圍沒有人。」
「你確定?」容璲問。
「臣非常確定。」傅秋鋒堅定。
「你能聽多遠?察覺幾丈外的氣息?」容璲笑眯眯地說。
「臣……」傅秋鋒一噎,「臣全憑直覺,雖然確定,也不一定準。」
「哼。」容璲起身,「回蘭心閣吧。」
傅秋鋒堅持道:「那林公子……」
「以後你就知道了。」容璲擺擺手。
容璲平日在宮裡閑晃,多半不帶宮女內侍,兩人回了蘭心閣,自然也沒有太監通傳。
傅秋鋒才進了正堂就聽見哐當哐當的響聲,小圓子正在修門,扶著門板站在屋裡,見傅秋鋒進來了,關門試了試,一邊說道:「公子,不久前陛下身邊的吉公公來了,送了不少藥膏,什麼跌打損傷活血化瘀,還有什麼潤滑嫩膚的。」
傅秋鋒頓覺牙疼:「哦,這麼多啊。」
小圓子又抿抿嘴低聲打探:「其實奴婢聽張管事說,陛下那方面好像……略微有點不太行,趣味又嚇人,奴婢認識一個姐姐宮裡有助興的潤滑藥膏,您用了肯定能少受點傷。」
傅秋鋒:「……」
傅秋鋒已經聽出門外的容璲在不太行這幾個字出口時陡然的深呼吸,再阻止也晚了。
「張管事呢?」容璲問。
小圓子說:「他一早就出去了,好像是說找人借點鹽。」
小圓子:「……」
容璲一腳又把剛修好的門踹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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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秋鋒:聽臣解釋
容璲:不用解釋,直接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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