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魚丸的告白
季眠已經與三位老祖宗達成共識,她照常像普通高中生那樣去上學,只是不能泄露有關雲岫天宮的事。平時不用回天宮住,但周末必須回來。
雖然生活在向一個未知的方向前進,但她已經逐受了眼前的事實,並且能用良好而積極的心態去面對,生活似乎又變得溫暖美好起來。
而且三位老祖宗比她想象中的可愛開明多了,能允許她去上學,她會一直對此心懷感激。
方方面面似乎都變好了起來,只有一件事不太好,那就是煊陽君。雖然有點卑鄙,但季眠確實偷偷祈禱過他千萬不要回來,她真的不知道怎麼面對。
當然,他真的回來了,她也會努力克服恐懼和緊張按規矩做事。
*
周末下午,季眠準備回市區,項殊提出同行。
她從正陽殿出來,看見了等在外面的項殊。他居然西裝革履的,還戴著金絲邊眼鏡,完全一副社會精英的模樣。
她微微張開了嘴,驚訝已經無法掩飾。
項殊照樣溫和的笑,配上金絲邊眼鏡更顯儒雅,「這麼驚訝?天宮並不是存在於虛空中,也需要很多錢來維護。現在是法治社會,要掙錢,只能靠自己努力。」
季眠現在明白了小雉說的,項大人養著整個天宮是什麼意思了。
季眠驚訝又敬佩:「你一個人養整個天宮?」
項殊依舊含蓄地笑,邊走邊給她解釋:「我伴隨神君出生的,存在的意義就是為神君服務。」
雖然季眠的生活不算優渥,甚至有點寄人籬下的悲慘,但她從小受到的現代思維熏陶讓她骨子裡是獨立的,完全無法接受一個人是另一個人的附屬物這種事情。
她發自內心地問:「可你不是物品,這樣不會覺得委屈?」
項殊怔了一下,臉上的笑都凝住了。但只片刻,他就笑得更深,語氣帶了些玩笑,「夫人,我可是為您和神君效命的,您要自己策反我?」
季眠:……
季眠張張嘴,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夫人,您難道不想知道煊陽君是幹什麼的?」
「我知道,死神。」季眠隨口回答,隨即又想到了什麼,一雙眼亮晶晶看向項殊,「他是死神,那可以幫我讓我見見我爸媽嗎?」
「抱歉,這個可能做不到。」項殊頓了頓,解釋,「死神一脈就像是地府跟人間的樞紐,負責處理一些無法歸於地府的魂魄。就好像我是天宮跟人類的樞紐一樣。我們可能跟普通人不太一樣,但我們也是活物,而你父母已經是魂魄。魂歸地府,你是不可能再看見他們了。」
季眠的眸子暗淡了下去,但還是勾唇笑著,「沒關係,這本來就是不可能事,是我任性了。」
「您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成為神君的新娘嗎?」大概是為了讓她換個心情,項殊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季眠一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被選中,立刻被勾起了興趣,「為什麼?」
「這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那時候世上還有巫族……」
八百年前,死神一脈勢弱,巫族勢力正盛。為了不至於滅族,壽祥君與巫族達成協議,巫族協助雲岫天宮,而歷屆死神都必須與巫族女子成婚,以壯大巫族。巫族怕死神一脈借他們勢力翻身後就反悔,所以給死神一脈下了詛咒,如果沒有跟巫族女子成婚,就會英年早逝。
「所以我是巫族後人?」在得到肯定后,她好奇地追問,「我有什麼特殊天賦?或者異能?」
項殊笑出了聲,「沒有,巫族已經絕跡很久,秘術早就失傳。很多能力不純粹是天生,也要靠後天練習,沒了練習,自然就慢慢退化。即便有些是天賦,但巫族血脈傳到現在,跟凡人混雜,已經可以忽略不計了。」
季眠略有些失落,哦了一聲,又想起什麼,問道:「跟我結婚後,就可以化解詛咒?還是、還是……」
還是必須同房。
她問不出口。但這事挺重要,如果只要拜堂,那煊陽君的詛咒已經解開了,她們可以各自安好了。但如果必須同房……季眠不敢想。
「暫時不清楚。」項殊善解人意,明白了她的意思,也沒點破,「因為從詛咒出現開始,煊陽君的祖父、父親都沒有遇到巫族女子,娶了別人,最後英年早逝,所以沒人知道具體怎麼樣才能解開。」
英年早逝這個詞,聽起來就讓人覺得無限遺憾。季眠腦補了一下十幾二十歲去世的少年,動了惻隱之心,喃喃道:「英年早逝嗎?」
「嗯,都活不過三百歲。」
三百歲……打擾了,是我不配。
項殊看她無語的樣子,笑著解釋:「神君殿下已經快兩百歲了,沒有太多時間了。」
「但是煊陽君好像比較倔強,」季眠委婉的形容著壞脾氣的煊陽君,「估計他寧願活不過三百歲也不會服從這種婚姻?」
「嗯,所以新婚那晚老祖宗們把他腿打折了。」
季眠抬頭看他,一雙眼驚訝地瞪圓,察覺他在隱隱的笑,估計是在開玩笑。
項殊換下古裝,離開天宮后,好像也不再那麼嚴格遵守著老規矩了。跟季眠說話時,像朋友般,親切了很多。
「神君確實比較倔強,不知道這事最後能走到什麼程度。」他有點嘆息,「那晚的雷電,你也見到了。」
季眠點頭,想起鬧了一整夜的雷電,心頭髮憷,更怕這位神君了。長得凶,脾氣不好,本事還大,一生氣,整個天地風雲變幻。
「你不用怕,現在的情況,是天宮有求於你。你現在就是燒了正陽殿,老祖宗們都不會怪你,你大可以放心在天宮好好生活。」
人類最恐懼的是未知,揭開了天宮神秘的面紗,季眠確實沒那麼害怕了。現在唯一怕的就是煊陽君,青石碑上的對望,給她留下了很深的陰影。
說話間,走到了一處界碑邊。項殊揮了揮手,眼前的場景驟然變幻了,從恢弘天宮變成了普通的四合院。
這個四合院位於岫山下,項殊交代她,周五晚上回天宮,直接來這裡,就會有人帶她回去。
項殊或者說天宮的人,比季眠想象的本事大多了。她在天宮這兩天,項殊已經替她安排好了住處和照顧的阿姨,甚至要替她解決姑姑家的事。
季眠捏著寫了地址的紙條和鑰匙,下意識問:「怎麼解決?」
「我們自然有辦法,你父母的遺產也會幫你弄回來,你只需要安心學習。」
季眠真誠道謝,「謝謝。」
「不用道謝,你要習慣神君夫人的身份,習慣我們為你效勞。」
季眠點頭,看著手上的地址,說道:「我不需要人伺候,我白天都在學校,只是晚上回去住一下,沒必要這麼大費周章找人照顧我。」
「也行,不過你遇到什麼事,第一時間給我打電話。」
項殊遞了張名片給她,居然是江市有名的同安集團的老闆!怪不得可以養一個天宮。
季眠接過名片,再次道謝。
「夫人,」項殊有些無奈,語氣帶了調侃,「為您效命是屬下的使命,也是屬下的榮耀。」
季眠:……
「你下次再道謝,我就一直這樣跟你說話。」
季眠:……
兩人準備回市區,有助理開著豪車來接項殊,季眠不願同行,想自己坐公交回去,熟悉路線。
項殊也不勉強,只是臨別前又折了回來。
「被你道謝道的頭疼,差點忘了重要的事。」
「什麼?」
項殊抬手,隔空指著她的眉心。
季眠知道那裡多了一滴眉心砂,下意識遮住額頭,「能看見?」
「嗯,神君的標識,一般人看不見。」
季眠睜大了眼,想要問什麼。
項殊笑了,「我們能看見,很漂亮。不過我要先替你封印起來,因為……」似乎怕她難過,他猶豫著斟酌用詞,「你已經擁有了無上的身份,卻沒有得到神君認可,所以沒有與身份匹配的能力,很難自保。」
季眠瞭然,她現在就像唐僧,手無縛雞之力偏擁有了讓人垂涎的東西。鬼魅魍魎都盯著她,而她的齊天大聖還沒就位。
*
封印完成後,季眠按照項殊給的地址,換乘幾次,終於找到了庭岸小區。項殊辦事很可靠,這個小區離二中很近,公交車三站就能到。
此時天近黃昏,光線半明半昧,馬路上是下班歸家的車流和人潮,真真實實的,活著的感覺。季眠狠狠深呼吸,全是車尾氣,卻無比真實。
她不急著回去,繞著小區走,想熟悉一下環境,順便找個便利店買點東西當晚餐。
小區外圍就有一圈商鋪,但是好像不太景氣,倒了好幾家,都關著門黑著燈。她走了半天,在靠近小區南門的地方找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便利店。
季眠要了幾串關東煮、一份三明治、一杯奶。加熱后,一起拿到落地窗邊的吧台上,邊吃邊觀察周圍環境。
南門這邊不臨著大路,比較偏,人也少了很多。排列在兩邊的路燈和梧桐樹多少顯得有些落寞。
忽然,遠處走來六七個人高馬大的男生,他們嗓門很大,很難不引起注意。
原本落寞的街道,都因為這幾人的出現顯得熱鬧了起來。
一群從便利店外走過,邊走邊氣憤難平地吼罵著。季眠聽不清他們罵什麼,但從神情來看,一個個滿是戾氣,很不好惹。
季眠注意到,其中有一人穿著職中的校服。但她不敢多看,瞥了眼,趕緊低頭,默默啃自己的丸子。
她知道,這是職中那群名聲在外的混混。她雖然不認識這些人,但平時也會留意哪些人是不能招惹的,以免遇上了不知道躲開。
她埋頭咬著丸子,周五那天施漫的話一下子跳進了腦海里——找職中的那些混混對付姜妄。
像是某種預感,她猛地抬頭看向了南門那邊。
陰影處,一道瘦高的人影走了出來。姜妄穿著一身寬鬆的黑衣黑褲,頂著一頭亂糟糟的頭髮,雙手抄褲兜里,懶懶散散地往這邊走,形象格外矚目。
他還沒走到便利店,季眠就借著落地窗的光看見了他臉上五彩斑斕的傷。他原本就挺白,黑衣襯托下,顯得更白,臉上的傷就越發觸目驚心。
這一系列事,很明顯指向一個結果——姜妄出於正義感,替她說了一句話,結果跟狐朋狗友結仇,被職高的一群混混尋仇了。
傳聞中姜妄打架又凶又狠,但剛才那群混混,一個個紋著花臂,肌肉賁張,塊頭都不小,看起來凶神惡煞的。再看姜妄,高是挺高但很瘦,並不太禁打的樣子。而且再厲害,也架不住對方六七個人一起上。
季眠目光落在他傷痕纍纍,血色慘淡的臉上,良心徹底承受不住了。她沒多想,直接跳下椅子,跑出去喊住了路過的少年——
「姜、姜妄。」
「嗯?」姜妄停住,垂眸懶懶掃她一眼,隨即勾唇笑了,「告白送魚丸,我可不接受。怎麼也得玫瑰花。」
季眠這才發現,自己跑得急,手裡還抓著一串冒熱氣的關東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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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妄:老祖宗為了一個丫頭片子,把我打的滿臉五彩斑斕的。讓我知道那個丫頭是誰,我非弄死她不行!(爹的脾氣真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