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深夜，安城一中，三號樓407寢室。

四個男生都已經陷入了睡夢中。一絲若有若無的幽冥之氣從顏景奈的身體中散發出來，然後徑直飄向金瓊思，像漁網一樣一點點收緊，將金瓊思整個人纏繞起來。

儘管這絲幽冥之氣非常淡，但它始終都存在著。

第二天起床后，金瓊思總覺得自己被什麼人注視著，順著那股視線看過去，竟然是顏景奈！金瓊思忍不住開起了玩笑：「為什麼總是看我？難道今天的我格外帥？」

「你已經拿到了神明的饋贈。」景奈說。

「神明的饋贈？這是什麼新式的夸人法嗎？」金瓊思故意做出了搞怪的表情，「我這張臉竟然已經達到神明的饋贈的程度了嗎？哈哈哈，就知道我是407最帥的崽！」

高賦忍不住做了個嘔吐的表情。

他們早忘記景奈昨天說過的話了。昨天，當景奈喝過金瓊思「上供」的可樂之後，因為這份供品取悅了祂，於是慷慨地收下了金瓊思作為祂的信徒。只是，那時候景奈受困於一個普通人類的身體內，沒辦法動用神力，沒能第一時間給金瓊思打上標記。

一直到深夜，金瓊思才被打上標記。

原來當我回到幽冥世界之後，我並沒有徹底和大世界斷開聯繫，甚至還能無意識動用神力？景奈站在洗漱池前面，笨拙地用著牙刷，盯著鏡子中的自己若有所思，看來祂確實和這個名叫顏景奈的人類產生某種奇妙的並不在祂認知範圍內的聯繫了。

祂可以確定昨夜在14號樓租客領域中操控祂身體的那個人的身份。

那顯然是真正的顏景奈。

他們似乎互相交換了身體的操控權。

但這種情況是怎麼發生的呢？

僅僅是名字的相似不足以讓他們產生這樣的羈絆。考慮到那對夫妻身上的異常契約，一對靈魂之力無比渾厚的夫妻，在大世界中也算是「天道的偏愛者」，他們竟然被坑去了領域，這絕對不是用「意外」兩個字可以概括的。景奈覺得事情有趣起來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思考這個問題之前，景奈覺得自己還能再喝掉一瓶可樂。

安城一中只有高三生需要住宿，所以起床鈴響過之後，校園裡還空空蕩蕩的十分安靜。高三學生們需要先趕到教室進行晨讀，之後是早飯時間，等他們用過早飯，高一、高二的學生才陸陸續續踏進校門。這般比較起來，高三的生活確實相當辛苦。

景奈徑直走到了教學樓一樓大廳的飲料機，打算刷卡買瓶快樂水。

高賦趕緊按住祂。因為好兄弟顏景奈這兩天忽然變得奇奇怪怪的，他覺得自己快變成雞媽媽了。他說：「哪有一大早起來喝可樂的？說起來，你以前沒這麼喜歡可樂吧？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穿了。」金瓊思在一旁也說：「空腹還是喝白開水吧！」

「被什麼？」景奈問。

「被穿了！現在的你已經不像你了，更像是一個穿越者！」

景奈品了品「穿越者」這個說法。如果沒有昨天晚上的經歷——待在自己身體里看完了顏景奈冒充監察官的全過程——景奈可能順勢就承認了，沒錯，祂確實是一個穿越者。作為神明，祂不屑於編造謊言。而現在，因為不想驚動大世界的「防火牆」，景奈停下刷卡的動作：「只是原本的生活太過無趣了，所以想要嘗試一些不同的花樣。」

這也不算撒謊。在祂覺醒之後，作為神明的日子，確實挺無趣的。

「嘗試不同的花樣是從交空白作業開始嗎？」一個聲音在他們背後響起。

是班主任宋胖。他姓宋，其實身材適中並不胖，但臉圓乎乎的顯胖，不知從哪屆開始在學生中有了「宋胖」這個外號，慢慢地就變成了他的個人專屬稱呼。雖說大多數情況下用身材給別人取外號都挺沒品的，但宋胖是個例外。他在學生中很有人氣。

學生們在一起私下聊天時，金瓊思有時候還喜歡喊班主任宋胖胖呢。

宋胖胖，聽著就很可愛。

宋胖是教化學的，高三組的理綜老師共用一個超級大辦公室，景奈昨天可不止是化學作業交了白紙，物理、生物也是一個字沒有動。但因為顏景奈平日里太靠譜、太自覺了，難得一回沒有寫作業，老師們都沒有生氣，反而有種看西洋鏡的稀奇感。

宋胖笑眯眯地看著景奈：「老吳說你身體不舒服？現在好點了嗎？」

老吳是物理老師。

景奈在腦海中快速完成了以下推論：只要不驚動大世界的規則，不和大世界規則硬碰硬，就可以繼續喝可樂。那麼，在喝膩之前，就扮演好「顏景奈」這個身份吧！

不就是作業嗎！寫！

景奈點點頭：「我的身體已經恢復了，今天會好好寫作業的。」

「那行！趕緊去教室吧，別在這裡擠著了。」宋胖說。

男生們就沖著班主任揮揮手，嘻嘻哈哈地朝教室跑去。一樓的大廳里剛被人拖過地，瓷磚濕乎乎的。金瓊思低聲罵了一句：「卧槽，這是用肥皂水拖的？誰這麼傻逼？還好我的鞋子夠防滑，要不然鐵定折在這裡！大家都當心點啊，千萬別摔了。」

話音剛落，他們背後傳來一聲驚呼。

宋胖摔倒了！

幸好他反應夠快，摔倒時的姿勢非常科學，沒給自己造成什麼嚴重的損傷。男生們都顧不上對金瓊思豎大拇指，簡直是神預言啊，趕緊跑過去把班主任扶了起來。

這麼一弄，到教室時，班裡已經差不多滿座了。

今天是周四，輪到生物晨讀。生物課本中需要記憶的內容真的不少，因此每周給安排了一天的晨讀時間。景奈拿起生物書翻看了起來。曾經的祂，如果想要學好生物，只要從無數的幽冥生物中找出一個擅長生物的，然後讀取或者複製他的能力，高三生物對於祂來說就是一些小兒科的東西了。可惜那時候的祂根本沒想去了解生物！

現在只能對著生物書懵逼。

好不容易挨到晨讀結束，跑去食堂吃早飯時，小籠包和雞湯餛飩又讓景奈提起了一些興緻。但還是比不上可樂，垃圾食品對人類——或者對寄宿在人類身體內的已經被禁錮神力的神明——誘惑力是驚人的，它們真的能給食用者帶去很多很多快樂！

然後又回到教學樓，上午一共有四節課，都得挨過去。

上什麼課，景奈就把什麼課本攤開放在桌子上，乍一眼看過去很有些好學生的模樣。但其實祂的注意力都在路尹身上。如果說顏清正和景敏身上的契約是異常的，那麼路尹身上的那一絲幽冥氣息也是異常的。也許他身上藏著什麼秘密也不一定。

好不容易等來中飯時間，剛下課，班裡有男生喊高賦去打球。男生對籃球的熱愛讓他們可以無懼大中午猛烈的陽光，午休用於打球的話，吃飯的時間就被壓縮了。

高賦跟著籃球跑了，景奈的飯搭子變成了金瓊思。

別看金瓊思總是一副「愛笑的男孩，運氣不會太差」的模樣，其實他是貧困生，每個月的生活費都非常有限。他從不避諱提起自己家裡的情況：「你想和我一起去吃中飯？可我今天中午回寢室吃泡麵啊，上次中獎得了兩大箱泡麵，還沒有吃完！」大小夥子一包泡麵肯定不夠，金瓊思早上多買了一個饅頭，放到這個點已經冷了也沒事，吃泡麵時，先把面吃完，再把饅頭撕了丟在麵湯里，熱熱乎乎的一頓就湊合過去了。

「泡麵？」

「對！要不然你跟我吃泡麵得了，難得吃一次還挺香的。」金瓊思大大咧咧地說。

顏景奈昨天晚上扮演了監察官，白天回到自己的身體里時就有些犯困。原本還打算趁著中午時間休息一下，聽到金瓊思提起泡麵時，他立馬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

他的預感成真了。

熱水沖泡三分鐘，當金瓊思掀開了蓋子，霸道的香味一飄出來，景奈的眼睛就亮了。他就像是那種從來沒有吃過好東西的人，對於重油重鹽的食品毫無抵抗力。等等，景奈確實從來沒有吃過什麼好東西！祂才剛覺醒沒多久，在此之前沒有用過人類的食物。雖然幽冥生物頻繁向祂上供，但祂接收供品時，接收的都是供品上的「氣」。

祂第一次吃到的人類食物是可樂！

現在又有了泡麵！

景奈吃東西的速度非常快，而這無損於祂的優雅。金瓊思最近吃泡麵都快要吃吐了，現在瞧著景奈的樣子，他竟然覺得泡麵還不錯！他想，要是把景奈吃東西的樣子拍下來做成泡麵廣告，這個牌子的泡麵說不定能一舉壓過競爭對手，創業績新高。

「你都快吃完了？我才吃了三分之一！」金瓊思叫道。

乾飯人……啊不是，乾飯神已經專心致志地幹完了一桶面，將湯都喝得丁點不剩。祂依依不捨地放下空桶，真誠地看著金瓊思，禮貌地問：「我還能再吃一桶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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