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大世界的基礎規則和領域世界的基礎規則互不相容。

大世界沒有鬼，領域世界遍地是鬼；大世界遵循物理概念上的因果定律，任何兩件有因果關係的事物，在任何參考系下，它們的發生次序都不曾顛倒，那麼它們發生的空間距離除以時間差所得到的速度，必定要小於或等於光速，而領域世界所遵循的因果定律則非常唯心……這樣兩個世界本應該沒有任何聯繫，也不能有任何聯繫。

可事實就是，它們竟然產生了聯繫！

這不是景奈做的，一切就那麼自然而然地發生了，生活在領域世界的幽冥生物忽然發現自己可以透過規則縫隙把一些誘餌投放到大世界去，對大世界人進行狩獵。

景奈並沒有參與狩獵。

祂身為規則之體，大世界人那種濃厚的靈魂之力固然會讓祂產生興趣，但也只是興趣，真正能被祂看在眼裡的只有「大世界的規則」——那堵超脫於萬物的防火牆。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人類很少會在意一個蟻穴中的生生死死，那些被防火牆保護起來的普通人類，什麼猥瑣男、小網紅、重刑犯之類的，在祂和顏景奈建立起這段奇妙聯繫之前，這些人有沒有借著契約獲利，有沒有因此死在領域中，祂完全不在意。

狩獵是幽冥生物們自發的行為，景奈只是沒有阻止他們。

而祂之所以沒有阻止，是因為幽冥生物能通過狩獵變得越來越強，而幽冥生物越強，祂就越強。祂是死靈的集合、幽冥的化身。終有一天當祂徹底強過大世界的規則，祂就能將大世界納入自己的版圖中。從此以後，兩個世界都在祂的掌控之中了。

祂沒有任何理由去阻止。

唯一要注意的是，在那一天到來之前，所有狩獵行為都不能驚動那堵防火牆。所以如果幽冥生物做得過分了，比如在契約中動了手腳，祂會毫不留情地清除他們。

但現在祂和顏景奈互穿了……

白天，祂能操控顏景奈的身體，但受困於普通人類的身體，無法動用神力；晚上，祂倒是回到自己的身體里了，可操控身體的人卻變成了顏景奈！兩個人捆綁著，明明就是領域世界中的至高神明，但戰鬥力忽然變成了「零」。（學霸也成了學渣。）

祂沒法在第一時間展開清除行動了。

所以，當顏景奈試探著想要開啟合作，景奈心裡難免也有了一些想法。

顏清正和景敏身上的契約異常問題還沒得到解決，要是再鬧出新的問題……景奈心裡倒是不如何擔心，因為祂眼中的時間尺度和普通人不一樣，別說是兩天的互換了，就是兩年、二十年互換，對於祂來說也只是一段短到可以忽略不計的有趣經歷。

但祂覺醒后所擁有的類似於人的那部分特質讓祂生出了一些「玩」心。祂現在看顏景奈就像是狗血小說中的霸道總裁看到平凡善良與眾不同的女主，忽然生出一種「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的感慨，祂忽然想看看顏景奈會怎麼做，又能做到哪種程度。

當顏清正和景敏進入17號樓領域副本時，大BOSS阿苦已經等候多時了。

景敏從購物袋中取出丈夫要看的書——其實顏清正根本沒心情看書，但既然妻子試探BOSS時用了他當借口，現在總要裝出一個樣子來——把剩下的一袋子東西全部遞給了阿苦：「我也不知道你喜歡什麼，就在超市裡隨便買了點，希望你能喜歡。」

阿苦受寵若驚地問：「這、這麼多，全給我？」

他還是孩子脾氣，沒有耐心一件一件看過去，把整袋子東西全都倒在了床上：「啊，這是什麼，零食大禮包嗎？這裡面有什麼，薯片、果凍、牛肉乾……還有彩虹糖！我最喜歡彩虹糖了！哇，還有小汽車！是小汽車哎！怎麼還有這麼多書……」

景敏語氣溫和地說：「你到學齡了吧？雖然領域裡沒學校，但不能放棄自學啊。」

「你、你想讓我念書？」阿苦震驚極了。

顏清正暗自警惕。景敏笑著說：「每一個小朋友都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呢。咱們要是沒遇見也就算了，但既然咱們之間有這樣的緣分……希望你不要覺得我事多哦。」

阿苦低著頭默不作聲地把幾本書撿起來，全部抱在懷裡。

幸福的孩子們會有各種各樣的煩惱，老師布置的作業實在太多了，班主任太嚴厲了，上課竟然不可以吃零食，考試考不好會被爸爸揍，媽媽又給我報了興趣班……

而對於不幸的孩子來說，這些煩惱卻是他們永遠也得不到幸福。

阿苦身上忽然湧出一片濃稠如瀝青一樣的黑霧，他的眼睛變得鮮紅，而他的身體上也慢慢出現了各種各樣的傷口，那是他臨死前的慘狀。顏清正和景敏反應很快，迅速跑到了門口。景敏有些後悔，她還是拿大了，不應該試圖「攻略」副本BOSS的。

黑霧想要朝顏清正和景敏夫妻撲過去。

下一秒，阿苦的眼睛重新變回黑白二色。黑霧一滯，停下往前撲的動作。但很快的，阿苦的眼睛再次變成鮮紅色，身上的傷口也一時顯現、一時消失，詭異極了。

千鈞一髮之際，顏景奈出現在了這個領域中。

雖然顏景奈空有武林高手的身體，暫時沒有與之匹配的武學素養，但這具身體已經達到巔峰了啊！他橫亘在顏清正、景敏和阿苦之間，阿苦身上的黑氣自然全部撞進了他的身體中，然後被身體吸收了。整個過程轉眼即逝，阿苦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冥冥之中，顏景奈有一種感覺，他似乎奪走了阿苦的「核」。

「核」是領域BOSS獨有的東西，是領域的核心。當核破碎了，領域也就跟著破碎了。現在阿苦的「核」被顏景奈奪走，說明這個領域的核心被轉移到了顏景奈這裡。「核」顯然和靈魂有關。所以顏景奈是作為「顏景奈」把核奪走的，而不是作為監察官。

這也是顏景奈的運道！

神之軀當然能夠輕易奪走一個BOSS的核了，奪走以後，這個核不能契約到神明身上，因為核不配！既然身體里還有第二個靈魂，核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顏景奈身上。

阿苦並沒有消失。他沒了核，就從BOSS降級成了一個普通鬼怪。

他心疼地看著那幾本散落在地上的書，巍顫顫地從地上爬起來，第一時間看向景敏：「對不起，我不是故意傷害你們的。我只是……」只是在那麼一瞬間，出於執念想要把顏清正和景敏徹底留下來，想要讓他們永遠陪伴他，成為他真正的爸爸媽媽。

鬼怪本來就是因為執念而生的。他能在執念和理智之間反覆搖擺，證明他真的很努力地想要控制自己不去傷害景敏了。但如果顏景奈不出現，執念終將吞噬一切。

阿苦覺得非常非常內疚。

和景敏道過歉以後，阿苦才看向監察官。他大約是覺得自己「活」不成了，在魂飛魄散之前，他還有幾句話要說：「監察官大人，一、一人做事一人當，阿秋和美美他們都是無辜的，請您放他們一條生路。」阿秋、美美之類的就是領域中的普通鬼怪。

阿秋是箇舊時鬼，曾經是個男旦，生前遭受了諸多磨難，死後暴屍荒野。幾百年過去后，他的埋骨之地上被開放商建了一棟樓，就是17號老樓房；美美則是一個被老鄉騙來城裡打工的打工妹，死得也很慘，屍體被人毀屍滅跡埋進了17號樓的地基里。除了他們之外，還有一個生前是□□的叫露露，算不上什麼好人，但她自己日子都過得一塌糊塗，看到阿苦可憐，偶爾會給這孩子幾粒糖吃，阿苦就當她是好人，她是自殺的。同樣自殺的還有一個中年女鬼，被家暴得流產了，就買了一包耗子葯和丈夫同歸於盡。進入領域后，她那個流產的孩子也成了鬼嬰，如此倒是母女團聚了。

在領域中，這些鬼都是阿苦的手下。但在阿苦心裡，他們未嘗不是他的同伴。

阿苦希望監察官能放過這些鬼。

當著監察官的面，顏清正輕咳一聲：「我有個問題。」

「你問。」阿苦連忙說。

顏清正說：「昨天進入副本的除了我們之外還有九個，死了幾個？」

「七個。」阿苦說。

顏清正心裡一跳。這個死亡率真的有點恐怖了！卻聽阿苦繼續說：「其實真正由我們殺死的只有兩個，另外五個都是被他們自己人害死的。」他對顏清正和景敏有了憧憬，哪怕覺得自己馬上要魂飛魄散了，離開前也想給顏清正和景敏留一個好印象。

據阿苦說，昨天那個猥瑣男和另外一個男的，他們兩個在別的副本中肯定直接害死過人——這裡的人專指同樣來自於大世界的人，而不是各種幽冥生物——因為他們的靈魂上已經染上了濃郁的血腥味。這樣的人本來就像垃圾一樣，死了也就死了。

當然，在顏清正和景敏的價值觀里，就算是殺人犯也應該由法律來審判。

阿苦交代完了後事，沖著顏景奈一揚脖子：「監察官大人，你動手吧！」

顏景奈：「……」

我TMD根本不知道要怎麼操作！要不然你自我了斷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