挨打
三中附近。
時銘站在小賣部門口，嘴巴裡頭叼著一根棒棒糖，那架勢卻跟叼著煙似的。
路過的小孩忍不住抬頭看向時銘，但見他吧唧一下，眼睛一斜，立刻忙不迭的點頭，逃也似的衝出小賣部。
嘖，一群只會看臉的小屁孩。
舌頭一勾，棒棒糖就在嘴巴裡頭轉了一圈，劣質糖精的味道讓時銘皺眉。
距離他不遠的地方，俞宿正頂著一張笑容燦爛的小臉，攔下一個剛買下乾脆面的小學生。
俞宿個子小，模樣長相都是乖巧那一掛的，小學生毫無防備。
站在這裡一會兒工夫，俞宿手裡頭已經收下十幾張珍稀卡，這行動力簡直了。
時銘微微挑眉，心裡頭琢磨著不對味。
注意到時銘的視線，俞宿害羞的笑了一下。
看見那軟萌的笑容，時銘的不耐煩都被安撫下來，老老實實的叼著棒棒糖繼續等。
時銘暗道俞宿受歡迎，卻不知道俞宿也這麼想。
就這麼一會兒工夫，路過的小女生都在偷偷看時銘，俞宿記憶力極好，那個穿紅裙子的女生已經來來回回走了三塘。
每一次都一副目不斜視的模樣，實際上眼角都在往時銘身上瞄。
可惜時銘臉色太臭，讓心生愛慕的女生不敢靠近，只能遠觀，散發著魅力的時銘卻無知無覺。
這樣更好，俞宿心想。
俞宿心頭一轉，噠噠噠走過來舉起手：「時哥，又收到一張。」
他敏銳的察覺，時銘對自己的笑容沒有抵抗力。
果然，時銘拔出棒棒糖，只問：「收卡這種事情你自己做不就行了？」
就他這臭臉，這個頭，往這兒一站妥妥的一副收保護費的樣子，沒瞧見那些小學生恨不得離他遠遠的，別說開口換卡，別叫救命就不錯了。
所以俞宿何必白白把機會送給他。
俞宿笑了笑：「但是我沒本錢。」
本錢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學生也會劃分地盤，他一個人過來只有挨打的份兒。
要不然，他怎麼會找到時銘，看中的就是他人高馬大，四肢發達，能打！
時銘沒猜到俞宿的心思那麼深，又說：「你完全可以先從二中收下一批廢卡，承諾幾張廢卡換一張珍稀卡，暫時先欠著，然後就拿這些廢卡過來跟三中的換。」
「空手套白狼，一舉兩得，根本不需要本錢。」
這個辦法的實踐可能性非常高。
俞宿愣了一下，沒想到時銘會看的這麼明白。
他之前覺得時銘四肢發達，頭腦簡單，是出了名的差生，現在卻發現自己看差眼了。
時銘或許成績差，但絕不是傻子，分分鐘把他的計劃看得一清二楚。
俞宿忽然有些心慌，臉上卻露出幾分難過，掩飾道：「他們不會理我。」
時銘愣了一下，聯想到俞宿的傳聞，再看他穿著校服都擋不住的瘦小，衣服破舊不幹凈，這樣的孩子在學校裡頭人緣絕對不會太好。
時銘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生硬的岔開話題：「一共收了幾張了？」
俞宿數了數：「十六張。」
「那再收四張湊個整數。」
「嗯！」俞宿露出一個笑臉，轉身又跑向下一個目標。
一轉身，眼神卻暗沉下來，既然時銘都看穿了，那會不會拋開他自己賺錢？
回頭看了一眼，時銘叼著棒棒糖一臉百無聊賴，生人勿進。
至少現在，時銘還需要他，就他那張臉可不是做生意的料。
本來就是相互利用，俞宿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如果時銘翻臉不認人，他還得花一些功夫，把自己應得的部分拿到手才行！。
二中是汕城初中比較和平的一所，因為老大時銘對欺負同學沒興趣。
三中就不一樣了，三中校霸蔣輝是個混不吝的，校內校外都不是個玩意兒。
時銘跟俞宿在路口這段站了這麼久還沒人來找麻煩，當然不是因為他們無害。
蔣輝臉色陰沉的躲在樹后，一次又一次的探頭盯人。
「他M的，時銘怎麼會在這裡？」
臉上的青紫都還沒退，那一天時銘大戰四方威風赫赫，讓蔣輝不敢輕舉妄動。
但時銘踩在他的地盤上，明擺著就是來找茬，這讓以三中老大自居的蔣輝十分不滿，心底憤恨卻又不敢直接上去對峙。
「還帶著個小蘿蔔頭，太不把老子看在眼裡了！」這是挑釁，是蔑視，是侮辱！
越想越氣，越氣臉越疼，蔣輝揉了揉嘴角，轉身罵道：「什麼玩意兒，真以為老子搞不了他！」
「去，把人都叫上，抄傢伙跟他干！」
黃毛小弟瑟縮猶豫：「蔣哥，真要跟他干啊，時銘太能打了。」
「怕什麼，這可是咱們地盤，把大伙兒都叫上，今天就讓他吃不了兜著走，跪下來喊我爺爺！」
棒棒糖的味道不合口味，時銘拿在手裡頭沒扔。
驀然，他瞧見在遠處樹後面探頭探腦的蔣輝。
時銘眉頭一皺，他把這事兒忘了，瞧蔣輝賊眉鼠眼那樣就沒安好心。
「走了！」時銘一把拎住俞宿的衣領。
俞宿下意識的踮起腳：「可是才收18張。」
「下次再來。」差兩張也沒事，他自己不怕蔣輝，但就俞宿這細胳膊細腿的，真要發生衝突還不是挨打的份兒。
他帶過來的人，自然得保證小孩的安全。
俞宿有些遺憾，但也不敢反駁。
「蔣哥，他們走了！」
「追上去！」
時銘的腳步越來越快，第六感告訴他身後有人在跟。
俞宿很快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心中暗罵倒霉。
他一開始忽悠時銘入伙，怕的就是蔣輝，誰知道怕什麼來什麼。
俞宿人矮腿短，一會兒就跟不上了，氣喘吁吁的快要暈倒，卻生怕時銘丟下自己，只能硬撐著。
時銘一看就皺眉：「身體太差了。」
這種體質，連逃跑都不合格，到哪兒都容易被欺負，真是愁人。
俞宿心底緊張，如果被丟在這裡，他肯定會被狠狠收拾一頓，絕對不能讓時銘丟下自己。
他連忙調整表情，一臉委屈的看著時銘：「對不起，我，我沒吃午飯。」
時銘拍了一下額頭，覺得自己簡直罪大惡極。
還沒說什麼兩個人就被圍了。
蔣輝對三中熟悉，抄小道反倒是趕到了他們前頭。吸取了上次的教訓，蔣輝這次帶了十幾個人，把他三中的小弟全喊上了。
人多勢眾，手裡頭還都抄著棍子，氣勢洶洶的架勢嚇得周圍的行人紛紛避開。
蔣輝獰笑：「時銘，你還敢來三中，膽肥了，真他m的自尋死路！」
時銘擰著眉頭，一臉不耐煩：「今天不是來找你的，別找事。」
身後還有俞宿，他確實不想打架。
「他m的，三中就是我地盤，你來這兒就是不行，上次是老子大意了，這次讓你瞧瞧本大爺的厲害！」
「大家一起上，打死不論！」蔣輝怒吼一聲，拎著棍子就衝過去。
時銘一把將俞宿拉到身後，順勢將棒棒糖塞進他手裡：「藏起來！」
說完就迎了上去！既然不能善了，他就只能把人打倒。
俞宿下意識的捏緊了那顆棒棒糖。
理智告訴他，最好別插入到這些小混混的戰鬥中，即使其中一個人，是自己專門帶過來，當擋箭牌的打手。
但時銘保護的動作，還有手中帶著甜味的棒棒糖，都讓他沒辦法挪動腳步。
我應該立刻逃走，把那些卡片換成錢，這樣就足夠離開汕城了。
不行，現在走了的話就徹底得罪時銘了！
管他得不得罪，到時候我都離開汕城了，時銘還能追上去？
要是錢不夠呢？
俞宿心底天人交戰，腳步卻絲毫沒動。
另一頭
時銘的身體就像是有記憶一般，低頭避開那棍子，一個回肘就擊中了蔣輝的胸口，蔣輝慘叫一聲，直接撲街。
三中的小嘍啰被他這兇殘的架勢嚇了一跳，互相推搡著不敢上前。
「老大，不是我們不想打。」
「實在是打不過啊……」
時銘警告道：「不想挨打就快滾！」
蔣輝臉面盡失，反倒是被激起憤恨，連聲吼道：「快動手，不然老子削死你們！」
礙於蔣輝平時的淫威，一群小弟不敢直接逃走，只得咬牙拎著棍子就上。
時銘能打，但也擋不住人多，亂拳打死老師傅，一群人圍攻之下他也挨了好幾下。
正當時銘要下狠手的時候，一個聲音劈開眾人：「老師來了，老師來了，快走！」
打架的動作停頓了一瞬，蔣輝嗤笑：「屁個老師，繼續打，他快不行了！」
獰笑著看向躲在後頭的俞宿：「死兔崽子還敢騙我，老師他M也不敢管老子的事情。」
一計不成，俞宿飛快的後退幾步，心底再一次盤算起是不管時銘直接逃走。
下一刻，蔣輝卻打算先挑軟柿子，獰笑著朝著俞宿打過去。
俞宿再想要逃也來不及了，他恨死自己的猶豫，果然人做事情不果斷，就會挨打。
「蔣輝！」時銘怒喝一聲。
他帶過來的小崽子，總不能不管。
拼著挨了幾下棍子，時銘突破重圍，一腳將蔣輝踹飛了出去。
他一把拽住俞宿的手就跑，沒給其他人反應的機會。
蔣輝飛出去正好撞到鼻子，一摸滿臉是血，牙齒都斷了一顆，哭著喊道：「給我追，打死他，老子要弄死他！」
一群小弟卻你推我，我推你，磨磨蹭蹭愣是不肯去啃那塊硬骨頭，氣得蔣輝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眼淚鼻涕混合著鼻血染了一手。
時銘抓著俞宿一陣狂奔，後來嫌棄俞宿跑得太慢，索性一把將他扛了起來。
趴在時銘的肩頭，俞宿的表情一時失去控制，他怎麼都沒想到時銘突破重圍之後，不但沒有自己逃走，反倒是背著他一起走。
相比起來，剛才一門心思想著溜走的俞宿，才是小人。
跑不出老遠，確定後頭的人沒追上來，時銘才停下腳步，將肩頭的人放下來。
一下來，俞宿就撲倒路邊一陣嘔吐，酸水都給吐出來了。
真是沒用，我挨了那麼多棍子也沒事，被扛著跑的倒是吐了。
時銘心底吐槽，但見他小臉煞白，只得伸手幫他拍著後背。
被頂到胃的俞宿難受得不行，吐了半天除了酸水卻什麼都沒有，他已經連著兩頓沒吃了。
飢餓的感覺火燒火燎，以至於俞宿都來不及回味從小到大第一次被人背的感覺，如果被人像麻袋一樣扛著也算是背的話。
也許時銘根本不是不想拋棄他，只是捨不得那些卡片，俞宿暗暗想著。
時銘見他臉色都白了，心底也有些擔心：「沒事兒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心底卻後悔自己就不該聽小屁孩的餿主意，陸鴻飛俞宿，有一個算一個，出的都是什麼高危的法子，果然未成年的膽子才大。
俞宿抹了一把嘴：「沒事，緩過勁兒來就好了。」
去醫院得花錢，他才捨不得那個錢。
說著從口袋裡頭掏出那把卡片：「幸好卡片沒丟。」
心底冷哼，時銘現在最關心的應該就是這個了吧？
這種時候還關心卡片，這小傢伙到底是缺錢？
時銘一時無語，忍不住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腦袋。
這是被戳穿，惱羞成怒了嗎？
俞宿捂著頭一臉無辜的看著他，時銘翻了個白眼：「餓了，走，去吃飯。」
吃飯？
結果走出去幾步，俞宿還愣在原地，時銘不耐煩的問：「跟上來啊？」
俞宿有些難為情，臉頰都紅了，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我沒錢。」
他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昨晚上開始就沒吃飯。
口袋裡那些卡片，也是不可能換成錢的。
時銘又翻了個白眼，深深覺得跟這個小屁孩在一起的時候，他都要成為翻白眼專業戶。
「我請你。」時銘說道。
請我吃飯？為什麼？俞宿忍不住懷疑起來。
「還不走，等著他們追上來挨打嗎？這次別指望我背你！」
有白飯不吃是傻子，就算時銘有什麼打算，俞宿也打算先吃了再說。
俞宿忙不迭的跟上去，屁顛屁顛的走在時銘身邊，口中還說：「時哥，你真的要請我吃飯嗎，我們吃什麼？我不挑食什麼都吃。」
聽著耳邊嘰嘰喳喳的話，時銘更後悔了，他到底為什麼想不開要請俞宿吃飯，難道就因為這小兔崽子看著可憐，肚子一直在咕嘰咕嘰的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