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傑米決心干一架
和牢房的陰暗、臟污相比,財務官萊文的辦公室簡直是天堂一樣的地方了。
傑米已經太久沒見過牢房外的景象,所以,哪怕是間普普通通的辦公室,也津津有味地看了半天……深色的地毯,待客用的沙發,寫字檯、椅子,還有一個不知道是不是裝滿了酒的酒櫃,以及一幅畫。
「你喜歡嗎?」看見他好奇地盯著那幅畫,財務官萊文問。
傑米有些遲疑,因畫的內容有些觸目驚心,實在讓人難以評判。
在那幅畫的裡頭,是一大片灰黃色的荒地,在荒地上,是一個豎起的巨大十字架。一個死人被用釘子穿透了四肢,活活釘死在了上頭。畫畫的人應該很注重細節,仔細觀察,架子上能隱隱看到一些斑駁變黑的血跡。可能是被吊的時間太久,架子上的屍體已經腐爛變形,因此角度顯得有些傾斜,要掉不掉、搖搖欲墜地接受著陽光暴晒。然後,在屍體周圍,有幾隻禿鷲圍繞著飛翔,蒼蠅和蛆蟲在上頭亂爬……
這應該不是什麼符合大眾審美的畫作吧?
所以,這問題該怎麼答?
傑米很糾結。
他覺得,假如自己回答:「嗯,挺喜歡的。」財務官可能會說:「哈哈!我就知道,你果然是個該進監獄的小變態。」然後讓他滾回監獄里去蹲一百年;而假如自己回答:「不喜歡,太變態了。「財務官沒準會說:「呵呵,你是在影射我嗎?」然後讓他滾回監獄里去蹲一百年。
反正不管喜歡還是不喜歡,結果很可能都是滾回監獄里去蹲一百年。
於是,傑米謹慎地取了個巧:「我看不懂。」
「看不懂?」財務官萊文把眉毛一挑,顯出一種瞭然於心的微笑:「知道嗎,傑米?這牢里關於你的消息可不少,但不管是好話,還是壞話,大家都一致認為,你算得上是個聰明人。」
傑米默不吭聲。
萊文漫不經心地繼續說:「你喜歡耍一些小聰明來讓自己過得好一點兒,這是好事,我也不喜歡蠢人。但你得知道,在什麼時候、在什麼人面前,是絕對不能耍小聰明的,懂我的話嗎?」
傑米心裡對這種高高在上的說教語氣很厭惡。
但他不敢表現出來,只好裝出聽話的樣子,乖乖點了點頭。
「好男孩。」
財務官萊文誇了一句,又重新將目光投向牆上的那幅畫,還招呼他:「來看看,別覺得可怕,這其實是一個不錯的象徵。」
「象徵?」
「象徵這個國家有法度和秩序,凡是破壞國家法度和秩序的人,都將遭受懲罰。」
然而,想到自己可笑的入獄經歷……
傑米對所謂的法度和秩序就只能默默無語。
但財務官沒有理會他的沉默,而是抬起手,沖著畫那麼比劃了一下,語氣很愉悅地說:「仔細瞧瞧,這是一個極下賤的狗東西,抓到他可是費了我們不少的功夫。我是眼瞅著他死的,真是活該!活該啊!我們先把他釘到了木架子上,然後,割開血管,放血出來……如果不先放血的話,人是會變腫的,只有放了血,才能更容易晒乾。就像是在做肉乾,得把水分搞沒,再多晒晒,一連曬個好幾天……唔,我想想,這狗東西熬了四天才斷氣,之前可是凶極了,各種亂罵,污言穢語,難聽得要命。但到了後來,他就沒力氣,也閉上嘴了。現在嘛,屍體大概已經爛光了。唉,只可惜好好的木頭架子,糟蹋了。」
傑米的心不禁怦怦地跳起來。
他心知這人多半是在嚇唬自己,可聽著他用那樣若無其事的變態語氣,說著將一個活生生的人用長釘子釘在木架上吊起來,然後,還不是立時死了,要被放血、暴晒,一日日熬著,慢慢變成人肉乾,就渾身發冷,腿軟無力,恐懼地顫抖起來。
以至於當萊文突然伸手去摸他的頭時,他都沒敢躲閃,只身子僵硬地一動不動。
萊文笑了笑,摸完頭,又反手輕輕拍了拍他略蒼白的臉頰:「唔,你看起來好像有些不安呢,傑米。快不要這樣,我待自己人一向是很和氣的。」
「自,自己人?您的意思是……?」
「哈哈,你這是什麼汗毛直豎的可笑樣子呀,小傑米?行啦,實話同你講吧,這牢里確實存在一些你奸我,我奸你的不良風氣,可也不見得隨便一個男人找你說話都是想奸你的。我這裡說的自己人,不過是要你從此為我效力罷了。」
財務官一邊說著,一邊從酒櫃中拿了一瓶白蘭地出來,倒了一杯遞過去,調笑地說:「瞧,我之前說的潤一潤口,不過是單純邀你來喝一杯罷了。」
「呃?可是,我又能為您做什麼呢?」
傑米接過酒杯,半信半疑地問。
「聽好了,今天下午四點,牢里會再進一個人,這個人……」
萊文側身又指了指牆上的那幅畫:「這個人同畫里的狗雜種是一夥兒的,他們都是某個反動團伙中的一員,我要你去結識他,取得他的信任,再慢慢打聽出他們的頭兒現在到底逃到了哪個老鼠洞里,然後,告訴我!」
傑米心裡很不安穩,忍不住追問:「為什麼選我?」
「因為你是最合適的。」財務官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略輕浮一笑,似真似假地說了一句:「誰能不為你傾倒呢,寶貝兒。」
「可我該怎麼去結識他?」
「這時候就需要你的小聰明啦,傑米,動動腦子。」
「如果我做不到……」
「你必須做到。」
萊文像是一條見到獵物的毒蛇,死死盯著傑米的眼睛,不容他退縮地說:「如果你做不到,你就不是自己人了,明白我的話嗎,傑米?」
明白!
不是自己人=可以被做成人肉乾
傑米意識到沒退路了。
他拚命讓自己冷靜下來,咽了一口唾沫,又將端在手裡的酒一仰而干,才極難看地笑了一下。接著,他放緩了語氣,請求著說:「您好歹得給我一點兒情報呀。比如,那個人有什麼喜好,是個什麼性格……」
及至從財務官的辦公室出來……
傑米都還神色難看,面白如紙,顯得很是虛弱,都是被嚇的。
但在旁人看來,這一幕卻有些微妙,便懷疑他已經和財務官萊文搞上了。
因此,好些人朝他吹口哨,又嚷嚷了許多不堪入耳的猥瑣話。
傑米聽而不聞,毫不理睬。
他自顧自地琢磨著財務官交待給自己的那個任務,很快又懊惱起來:「我真蠢,真蠢!竟然被他那麼三言兩語就給嚇住,還忘記問他要報酬的事,也不知道他會不會付給我報酬?錢倒是不算什麼,但若是我真做成這件事,是不是能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唔,他應不至於賴賬,乃至一點兒好處都不給吧?唉,不好說,這世上從不缺過河拆橋、卸磨殺驢的人。再說,沒準這見鬼的任務還真需要滅口呢!」
想到這裡,傑米又有些慌張了,只覺得自己身陷絕境,不管怎麼掙扎都看不到一條出路。
他想哭,想叫,想破壞四周的一切,可最終卻什麼都做不了,只能暗暗咬牙切齒:「該死!該死!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什麼本事都沒有,就只能這麼忍氣吞聲、任人擺布、聽人使喚……絕不能這麼下去,一定要想個辦法,想個辦法……」
這時,一聲慘叫突兀地響起。
卻原來,時至中午,好多犯人都來食堂排隊打飯了,所以,那個叫喬治的圓頭圓腦少年也戰戰兢兢地出了門,可才站在隊伍中,就又被人看到了。
他於是被人從隊伍里拖了出去。
這孩子一路踉蹌著尖叫、哭喊、向四周求助,可沒人理睬,那個拽著他的惡棍還在大笑,不顧他的微弱抵抗,撕扯他的衣服……
傑米吃了一驚,下意識地想同以往那樣躲得遠遠。
第一反應還是怕的,可他很快記起自己現在勉強算是財務官的人了。
因此,眼見著那可憐孩子絕望又撕心裂肺地慘叫,頓時怒火中燒,長久以來的理智大壩終於被洶湧而來的瘋狂情感洪流一舉衝破!
傑米決心干一架。
他張望了一下四周,舉起一把椅子,大喊一聲「雜種,放開他」,就猛地沖了上去。
那惡棍沒料到會有人插手,猝不及防之下,被椅子砸了個正著,血嘩啦啦地流出來,迷了眼,擋了視線,看不清四周,他驚慌失措,不知敵人是誰,也不知敵人在哪,只能嘴裡大吼著,不斷來迴旋轉身子,胡亂攻擊了一通。
傑米狠下心腸,趁他瞎要他命,瞅準時機,沒有停手,又重重地砸了好多下,只砸得那人鼻樑斷裂、血花四濺。
周圍的犯人們全在幸災樂禍地拍著手起鬨、看熱鬧、哈哈大笑。
直到獄警匆匆趕到,才將瀕臨失控的傑米給拉開……
短短一個小時不到,傑米又站回了財務官萊文的面前。
萊文先沉默地點燃一支煙,在繚繞的煙霧中,強壓著怒氣,好一會兒才冷冷地問:「說說,你他媽到底在搞什麼鬼?」
「那雜種活該!」
「他沒惹你。」
「他乾的齷齪事礙我眼了。」
「呵,那他接下來會更礙你的眼,傑米!你打了他,他一定會報復你。」
「可我是你的人呀,先生,您會保護我的吧?如果你不保護我,到了下午,我還怎麼再去給你幹活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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