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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兩日,儀嬪與舒嬪終於都進了宮,皇後為此在棲鳳宮設宴為她們接風。再往後的十餘日平淡無波,因為皇帝沒什麼心思往後宮去,新嬪妃連爭寵都爭不起來。
顧鸞仍自養著病,聽聞皇帝遲遲不翻牌子,心生好奇,追問方鸞歌:「儀嬪的牌子也沒翻過?」
「……其實翻過一次。」方鸞歌在床邊蹲下身,小聲跟她說,「就昨晚,好似是太後娘娘先傳皇上過去說了會兒話,大抵是勸了一勸,他從頤寧宮出來就去了儀嬪宮中,可不多時就又出來了。」
方鸞歌說完,吐了下舌頭:「你說奇不奇怪?」
「奇怪。」顧鸞道。
太奇怪了,比徹底不去還奇怪。
她記得上一世時,儀嬪是很得寵的。進宮幾個月就有孕位晉儀妃,生下兒子后又晉了貴妃。
再後來,儀貴妃的兒子和皇后所生的嫡長子都長大了些,儀貴妃有了不一般的野心,做了些糊塗事,才被打入了冷宮。
個中細節顧鸞並不清楚,因她那時位份上不算太高,但儀嬪曾寵冠六宮這件事她必定沒有記錯。
是以眼下的情形讓人很摸不著頭腦,可她也沒法去問緣何會出這樣的變故。
紫宸殿里,皇帝自昨晚從儀嬪宮中回到殿中就面色陰沉,御前宮人見狀都提了口氣,服侍得十分小心。連倪玉鸞都不敢貿然說話,整個殿里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響。
御座之上,楚稷手執一本奏章已有半晌,卻一個字也讀不進去。
他不知自己究竟怎麼了。
昨晚母後傳他去,苦口婆心地勸他不要太任性。那些道理他原也明白,知曉自己身在這個位子上還需多幾位皇子才穩妥,為了夢中一個不知樣貌的女子時時魂不守舍不是個事。
所以他翻了儀嬪的牌子,去了儀嬪的安和宮。
儀嬪見了他,自然欣喜,按規矩去沐浴更衣。他坐在房中品著茶等了她一會兒,但在某一次執盞淺啜的剎那,忽有莫名的畫面浮現腦海。
他看到張俊跪在他跟前說:「皇上,儀貴妃身邊的宮人什麼都招了!儀貴妃為給皇次子謀得儲位,意欲毒害皇長子,先前的巫蠱之事她也……她也牽涉其中……」
一語既了,畫面霍然消失。
楚稷錯愕抬頭:「張俊?」
立在他身側的張俊上前了半步:「皇上。」
他怔了怔:「……你適才可說什麼了?」
這句話顯是將張俊問蒙了,愣了一下才道:「下奴什麼也不曾說過。不知皇上……」
楚稷便搖了頭:「沒什麼。」說著抬手,一下下地按起了太陽穴,「約是今日看的奏章太多,累了。」
他邊按邊閉了眼,這一閉眼,更多的場景又涌至面前。
他看到儀嬪跪伏在地,扯著他的衣角撕心裂肺地喊著:「皇上,臣妾一時糊塗!臣妾……臣妾只是為了阿柏!阿柏自幼聰穎,不比皇長子差,臣妾只是為了他!」
在她的喊聲中,幾名宦侍進了殿,硬將她拖了出去。
不知為何,直覺告訴他,她該是死了。
他賜了她一杯鴆酒。
「皇上?」儀嬪的聲音在這時響起來,輕柔動聽。
楚稷抬眸看她,卻掩不住眼中的森意。
儀嬪顯然被他的目光嚇住,他索性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去。
他回到紫宸殿獨寢,接著,噩夢糾纏了一夜。
他夢到儀嬪的許多事情,還夢到了她的孩子。他夢到那個孩子在長大后與兄長不睦,亦與他這做父親的離了心,終是在他年過半百之時謀了反。
事情敗露,他先發制人,殺了他。劇烈的痛苦卻蔓延向四肢百骸,他看到自己借酒消愁,可酒喝了那麼多,心還是痛。
那場夢最終又落回了「阿鸞」身上,他在爛醉之中隱約感覺她走到身側,為他披了件衣裳。
然後便聽到她嘆息說:「皇上別太自責。皇次子這般糊塗,或是因皇上殺了儀貴妃所致,可儀貴妃所犯本就是死罪。這些年皇上待皇次子如何,奴婢都看在眼裡。如今事情鬧成這樣……」
她的聲音也有些哽咽。
「回想過去,皇上哪一件事都沒有做錯。若真說要怪誰,奴婢說句無情的話——怪只怪皇次子這樣拎不清的性子,偏要投生在帝王家。」
醉酒帶來的混沌中,他一壁仍有自責,一壁也覺她所言有幾分道理。
若知將來會誅殺他的母親,他也會寧可沒有這個孩子。
噩夢糾纏一夜不散,不知來自何處,卻又過分真實。醒來的那一剎,他一度難以分辨現實與夢境孰真孰假,好不容易緩過神來,強烈的孤寂又再次佔據了他的心神。
他剋制不住地想起,阿鸞後來走了,一方冰冷的金絲楠木棺將她厚葬進了帝陵邊的隨葬墓里。
他失去了最後一個親近的人。在那之後,再沒有人能那樣陪他說話。
而他,也還有很多話沒跟她說。
一整個上午,楚稷渾渾噩噩。晌午用膳的時候見著一道蟹黃豆腐,他恍惚吩咐:「給阿鸞送過去。」
「阿鸞?」身邊侍膳的宦官淺怔,「皇上是說顧鸞姑娘,還是……」
他倏爾回過神,旋即搖頭:「算了,沒事。」
他莫名覺得「阿鸞」愛吃這樣的菜,
可他不記得誰是阿鸞。
.
又過幾日,終是到了中秋。
在中秋的前一晚,頤寧宮傳了懿旨過來,說太后想見一見御前的三個鸞,中秋家宴時讓她們一道過去。
懿旨不可違。顧鸞因纏綿病榻,倒姑且免了,倪玉鸞和方鸞歌卻必是要去一趟才是。
於是方鸞歌自中秋一早就開始緊張,對著鏡子來來回回看自己的裝束妥不妥當。到了晌午,顧鸞都看不下去了,病得頭暈眼花都不得不勸她:「好了,別照了,御前怕是都沒有幾個人比你妝容更好看的了。」
「『好看』?!」方鸞歌卻愈發不安起來,幾步走到她床邊,「你覺得我好看?」
顧鸞撐著精神點點頭:「好看得很。」
「……不要不要!」方鸞歌急喘著氣站起身,又回到妝台前去,「我才不要好看,我只低調行事,讓太後娘娘覺得我是個普普通通的宮女就好,放我平平安安地回來!」
方鸞歌心裡清楚,打從她們「三鸞」被調到御前開始,宮裡的議論就沒停過,太后也必定上過心。
她真怕自己這一去就被安個狐媚惑主的罪名,被三尺白綾弔死。
顧鸞扶住額頭,上氣不接下氣:「你好看,也普通!太後娘娘斷不會覺得你不妥的!」
她心下覺得好笑,笑方鸞歌膽子太小。
講道理,方鸞歌在御前這些日子都沒得過什麼過分的賞賜,身上的衣裳也仍舊是御前人人都有的淡藍色宮裝,再妥當不過了。太后久經世事,單是看看倪玉鸞也不會覺得方鸞歌狐媚惑主。
說起倪玉鸞……
顧鸞想著昨日宦官來傳旨時的情景,愈發期待倪玉鸞在今日做出點什麼。
這些日子她久病不起,一切風頭都讓給了倪玉鸞。倪玉鸞從不知收斂,心早已比天都高了。
宮裡沒有不透風的牆,她張揚至此,後宮必定有所耳聞。
眼下的後宮里人雖不多,卻都不傻。太后更是人精,眼裡揉不得沙子。
此去頤寧宮,顧鸞並不擔心方鸞歌,卻委實覺得倪玉鸞未必還能回到御前。
宮裡要打壓一個人,法子太多;若太後有心明升暗貶,更能做得漂亮,讓誰都說不出不妥來。
她只消等著就好。
當然,她也可以推波助瀾一下,
顧鸞翻來覆去地思量幾番,喚了聲:「鸞歌。」
「嗯?」方鸞歌從妝台前轉過頭,顧鸞眨一眨眼:「你不是怕惹麻煩么?我教你怎麼跟太後娘娘回話。」
方鸞歌眼睛一亮:「好!」幾步便又至她榻邊,迫不及待,「你快說!我怕死了。」
「你不用怕。」顧鸞忖度著,搖一搖頭,「不論是太後娘娘還是後宮嬪妃,最忌憚的無非是我們狐媚惑主……」
.
頤寧宮中,掌事女官穩步入殿,悄聲在太后耳邊稟了聲:「娘娘,人到了。」太后便抬了下眼皮:「三個都到了?」
女官低著頭:「有個顧氏,宜姑姑說她已病了近一個月,不好過來太后問安,另外兩個都到了。」
話沒說完,侍奉在太後身邊的皇后已忍不住向外看去。透過窗紙,隱隱看到兩道身影跪在殿外的蒲團上。
又聞那女官繼續說:「奴婢去瞧了瞧,方氏衣著打扮都一般,不似得了聖心的樣子。倪氏……穿著很是華貴。」
太后無意回頭親眼去看,只笑了聲:「在御前興風作浪的是哪一個?」
「就是倪氏。」女官壓聲。
太后頷一頷首,漫不經心地抬眼,看向身邊的兒媳:「一會兒嬪妃們就要過來問安,哀家不得空,皇后先去見一見吧。」
皇后淺怔:「臣妾去見?」
「皇後母儀天下,兩個宮女過來磕頭,你有什麼不能見的?」太后說著,笑意斂去,神情沉肅下來,「去吧,拿出你皇后的樣子,去見見她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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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坑雙更結束~未來幾天有點別的事要忙,忙完我看情況儘快再加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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