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平地起漣漪(4)

第七章 平地起漣漪(4)

平地起漣漪(4)

*

「懷老夫人,是很值得人欽佩的長輩。」江應天跟在徐煙背後緩緩開口。

音色恭敬認真。

徐煙聞聲回頭,看跟自己隔了兩步遠的男人。

「我父親在商場上鮮少有佩服的人,」江應天看著她,溫聲說,「懷老夫人是其一。」

父親總說,真正的「對手」是值得尊敬的「夥伴」。而徐氏對於江氏來說,便是如此。

「祖母和我說過,」徐煙回看著他一雙眼睛開口,又轉而看身旁的蠟梅枝,不失禮節道,「當年我祖父成立徐氏,是得益於江氏幫忙的,所以她老人家也一直為此心存感激。」

雖然還不知道為什麼,但真慶幸他不喜常常出現在人前,不然任誰被這麼一雙漂亮的眼睛盯著看…三魂七魄可總得沒一樣才行。

如此三兩言,方才在茶桌上的小插曲便是翻篇了。

……

花廳的玻璃穹頂將冬日的凜冽隔在外頭,只留暖暖的陽光進來。

兩日前從院里裁剪回來的蠟梅枝,花苞盡開,幽幽寒香幾乎把其他的花香味全都掩蓋了去。

指尖碰上,五齣花瓣兒無聲掉在桌面。

江應天看著徐煙拾起那朵到手裡。

人比花嬌花無色,花在人前亦黯然。

江應天瞧著眼前景,不舍打擾,只是靜靜等著。

直覺她叫自己來這裡,不啻為剛剛的「解圍」,似是有話要對自己說。

可時間一分一秒過,面前的女孩子卻始終安靜著。

江應天眼見那小花在她指尖無意識的蹂.躪下愈發的可憐兮兮,不禁笑著朝她伸過去手,掌心在上,「送我?」

徐煙聽著下意識便要遞過去,手將挨上他的,卻又在下一秒回過神。

指尖迴旋輕攥住那瓣花兒在手心,人往後退了兩小步。

江應天見此,人靜了一靜。

低頭瞧了眼她明顯是跟自己劃了道兒的腳尖。

徐煙眼睛里潤著日光,瞅著跟自己隔著幾步遠的男人,一顆心跳的很慢,「徐煙叫江先生過來,其實是有話要說。」

江應天對上她眼睛,面上看不出情緒,沒應聲,但目光顯然是在等她後面的話。

話將起頭,徐煙輕抿住唇,發覺真要同人說這件事,似乎並非如自己想象那般容易。

尤其是對他。

少許安靜后,徐煙終是躲開他目光,將視線轉向手裡的蠟梅花,「既然江家和徐家是舊識,那江先生應該知道,徐家祖上並不是淮港,而是…越城。」

江應天聽到這裡,已經猜到她想要說什麼。

他沒來得及打斷她。

「我五歲那年父母因意外過世,也是那年,」徐煙頓了下,「也是那年我……」

她試了兩次,最終還是因為胃裡一涌而上的反胃噁心閉上了嘴。

眉皺起來。

江應天看她隱忍難受的眉眼,忽然開口叫她,「乖乖。」

徐煙被這聲稱呼晃了晃神,壓著近幾年來每每想起那件事便翻江倒海的反胃,抬眼看過去。

「不說了。」江應天輕聲道。

溫溫柔柔的三個字,反倒讓徐煙藏在眼睛里的淚差點兒掉下來。

心道她猜測的沒錯,他是知道這件事的。

…也是。

雖然那時候網路遠沒有現在發達,可因為事件性質過於惡劣依然在國內引起不小轟動。如今雖十五載過,可每當有類似事件發生,這件事便也總會被人被媒體翻來覆去的提及。

她知道祖母每每在這時候已經儘力給媒體施壓不讓連帶報道,可總會有投機鑽營的。

算著時間……

那年他十五歲,早到了記事的年紀。

如此也好。

徐煙抬頭朝他勉強揚起一個笑,聲音低了稍許,「所以從那件事後,我便不太喜歡跟人交往,也不習慣和人靠得太近。」

「從小到大,我沒有朋友,也不喜歡交朋友,所以最多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待著。」

「讀中學時,我看過一段時間的心理醫生,但因為沒什麼效果,後來放棄了。」說到此處,她頓了頓,柔柔一笑,「不是醫生的問題,而是我的。」

「我知道自己問題在哪裡,可我並不想…也沒辦法。」

看心理醫生這種事,是要雙方配合才能有效果的,她是那個例外。

「我很抱歉。」聽到這裡,江應天低聲打斷她。

為昨天分開時自己的情不自禁。

徐煙一下便明白他的道歉是為何。

她視線再次躲開他的,抿了抿唇,「江先生…不必道歉。」

昨晚,她不是不能躲開的。

…也許。

「今天想和江先生說的是,」徐煙轉身看向窗外不知何時又漸漸陰下來的天,輕聲坦白,「如果江先生真的決定和我結婚,請一定要考慮好,因為我很有可能……」

永遠都這樣。

永遠無法同人親近,也永遠無法像其他女孩子一樣,跟自己的愛人撒嬌耍賴,耳鬢廝磨。

會有人不介意這個嗎?

懂事以來,她一早便知這會是一座難以越過的高山。

以往自己安慰自己,一個人便也就一個人。這個世界上,想也並非是人人都是成雙成對的。

可現在有這麼一個人出現了,她又妄想著攀過這座峰。

……

玻璃上的人影瞧不真切。

徐煙沒有回頭,卻把注意力全然放在身後頭。

花廳里是離奇的安靜。

少頃,身後人動,徐煙心懸懸吊起來。

幾近悄無聲息的腳步聲漸行漸遠,電梯門開的聲音,終是讓她的一顆心如鯨落深海。

只一霎,百年沉寂。

徐煙一直等門關上的聲音響起方才回頭看。

滿室花香里,空落落的,像從未有人來過。

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

古人誠不欺她。

徐煙看著屏幕上數字由5變為1,輕輕笑了笑,走到小桌旁,用指尖將手心裡那早被揉成泥的可憐小花一點一點地從掌心撥下去。

淚融殘粉花鈿重。

玻璃景后又落了雪,那陰沉的天像壓到她胸口,雪砸下來,落地有聲。

身後電梯門又響,徐煙算著時間,人該是離開了。

她不想祖母看到自己的失落難過,回頭時已經掛上一如既往的柔柔笑意。

只是這笑意在看到來人時,慢慢停在臉上,人怔在原處。

徐煙看著江應天踩著軟毛毯一步步到自己跟前,隔著兩小步的距離站定。直到面前多了個黃梨木盒,她才注意到他手裡還拿著個東西。

所以…他剛剛並不是因為聽了她的坦白而選擇離開,只是為了到樓下取東西嗎?

徐煙怕自己自作多情,沒有貿然開口,只是拿一雙眼睛瞧著他。

瞧著他,將拿在手裡的黃梨木盒舉到她眼前打開。

憨態可掬的佛公圓潤精緻依舊,如此近距離看,那耳飾和鐲子上的蠟梅小刻便更是「人間巧藝奪天功」了。

「原本是想找個更合適的時間送你,」江應天回瞧著她,笑著溫聲道,「你若是願意,我們就把它做定情信物如何?」

徐煙聽著他的話,微紅的眼角又紅了些許。

何以致契闊,繞腕雙跳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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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目張胆的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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