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夏日越來越近,夜裡偶有蟲鳴,一聲接著一聲,倒也不擾人。

文竹進來見季芊婷已經梳洗完畢還沒上床,而是四處翻著什麼,便將花燭放下問:「姑娘尋什麼呢?」

「文竹可見著我的帕子了?四處都找不見。」

季芊婷站直了身子,細細想著帕子可能在的角落。

「奴婢也沒留意,不過姑娘別擔心,奴婢幫您找,您先上床歇著吧。」

季芊婷一恍神,忽然想起來,今日去勸林泊元喝葯,他喝完后那帕子就被自己送了出去,臨了也沒還。

美人嘴角勾起,臉色燦然,轉而道:「罷了,找不到就不找了,一個帕子而已。」

文竹不以為然,嘴裡依舊絮絮叨叨:「姑娘最近都丟了兩個帕子了,旁的不說,可都是一針一線綉出來的,丟了豈不可惜!」

「明日再找吧,今日天黑了,」季芊婷推開了窗,坐到窗邊矮榻上,將半干未乾的長發搭在身後,「反正這會兒我也睡不著,你去給我泡些茶來。」

文竹睨著她的神色,輕鬆安然,倒沒有一絲負擔似的,勉強張了幾次嘴才拘謹問道:「姑娘今日是不是忘記了什麼事?」

「什麼?」季芊婷轉過臉,瞬間明了,神色一暗,面有不悅。

文竹一見便知她是記起了今日鍾明齊之約而故意不赴,瞧她臉色不好也不敢再問,只道:「我去給姑娘泡茶。」

轉身推了門出去。

晚風迎著月光吹進軒窗,吹動她耳畔的髮絲,擾得耳邊一陣輕癢。

她忽然想起,那個叫吳漫雪的女子當初是何種姿態仰面站在她的面前,那勝利的氣勢將她整個人壓的死死的,過去那病容殘喘的自己是多麼可憐可笑。

吳漫雪的自信是鍾明齊給的,而自己看起來那般愚蠢,也是拜他所賜。

如今他做出這般模樣,看起來深情溫柔,不過是想騙她再去做一次踏腳石罷了。

想到此,不由得冷笑一聲。

.

又隔了幾日,老學究的腰傷終於緩和許多,季府的學堂又恢復如常。

只是季秋棠不肯再在外人面前露面。

今日出門便聽下人議論,說快到了學究的生辰,季文升打算在府中親自大擺宴席為老學究慶祝。

老學究是季文升的恩師,當初本就是因了師生情分才來季府講學,季文升也是依附這樣德高望重的老人用來結識官場中人,季文升用此做借口博一個尊師重道的好名聲季芊婷一點兒都不奇怪。

她的父親就是這般,沒有用處的人他從來不會放在心上。

「季芊婷!」

才踏入學堂的園子,便聽有人在她身後喚她,她不用回頭也知這人是誰,整日連名帶姓的喚她的,除了林泊元便沒了旁人。

季芊婷轉身,和來人打了個照面,二人心照不宣相視一笑,隨後便見林泊元大步繞過花叢,站到她面前。

瞧著他氣色不錯,到底病了兩日還是消瘦許多,「今日能來學堂,看來病是好了?」

她問。

林泊元眉毛一挑,臉湊的稍近了一些,沉聲道:「都有人親自去勸我吃藥,我若再不好,豈不是不爭氣?」

「你看我這樣,可能同你去賞花節了?」

季芊婷微微擺弄了手指,卷翹的睫毛隨著眼皮垂下,語氣中頗有遺憾的意味,「賞花節已經到了尾聲,怕是再去,要等明年了。」

「今日下了課,咱們就去,趕個熱鬧也是不錯的。」

「今日就去?」

「嗯,今日就去。」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遠遠瞧著,倒頗為登對。

鍾明齊遙遙望著這邊,見著季芊婷的笑顏,是他久不曾見的開懷。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緊緊握了拳,現世的這種無奈感,將他包裹的嚴嚴實實。

再看,她同吳漫雪的眉眼相似又不似。

.

這日的課上下來,季芊婷沒有瞧鍾明齊一眼,好似在她眼裡根本沒有這個人,她學的認真,倒是林泊元目光時常朝她瞥過去,偶爾還會得意的朝自己這邊看來。

鍾明齊實在找不到機會同她說上話,好不容易盼著下了學,又親眼見著她同林泊元一起上了馬車,揚長而去。

「鍾公子。」文竹瞧著鍾明齊神傷的背影,淡淡低喚了一聲。

鍾明齊目光從林泊元的馬車上收回,微定了心緒,轉頭看著文竹,笑的僵硬,「文竹姑娘。」

「公子是不是那日等了我家姑娘許久?」

文竹眼裡,鍾明齊是比林泊元可靠許多的人,這兩日姑娘顯然同林泊元走的近,忽略了鍾公子,她生怕自家姑娘一時糊塗,錯過了良人。

原本那日鍾明齊沒有等到人,還暗地裡處處尋借口,想著許是她病了,許是她被別的事絆住了,無論哪一種,都不是她不願意來。

未開口,便聽文竹道:「姑娘不是有意不去,是讓事兒絆住了。」

聞言,鍾明齊眼中生出一絲光亮來,等著文竹說下去。

文竹又道:「姑娘那日被恆譽侯夫人請了去,你也知道,恆譽侯府是什麼身份,姑娘哪裡敢不去,回來時時辰已經不早了,這才沒有赴約,請鍾公子見諒。」

原本鍾明齊心頭的那點兒僥倖微一思忖便又冷了下來,他即便是想欺騙自己也騙不了,只微一動腦便知。

若是前一刻,文竹這樣說,他也許會信,可如今見了,便知道再也不能騙自己,她就是不想來,不想見他而已。

他苦笑一聲,像是自嘲,世間終是沒有那麼便宜的事,什麼都讓他得,什麼都讓他有。

.

今日是賞花節最後一日,自是不比前幾天熱鬧,可街上東西擺件物料還是沒散,也有不少人湧來。

同林泊元出來,自是吃用都是最好的,林泊元帶了她來到江邊的飛鶴樓,這是京城中最好的館子,即便是季芊婷也只是聽過卻未來過。

從最高一層望去,大半個城的花海都在眼底,江邊風景一覽無餘,江岸上桃花密集開放,從東到西如鋪了兩張粉毯。

江上漁船漸漸飄遠,風送來花香,撲在季芊婷臉上,她立在窗邊瞧著眼下人來人往,輕笑道:「從前只聽說從這裡看風景好,如今來了才知果真如此,倒真是沾了你的光。」

林泊元悠閑的坐在一旁斟茶以為她在說笑,「你怎麼會沒來過這裡,季大人可是這裡的常客,連你家的大小姐和二小姐我還在此遇見過兩次。」

季芊婷眉目一暗,輕笑一聲,「女兒和女兒也不都是一樣的。」

聽出她話裡有話,林泊元提了眉,「怎麼你父親待你不好嗎?」

他心生疑惑,從前只知道她生母早亡,按照他的心緒想著這樣的女兒父親定會多加關懷才是。

這個問題季芊婷沒有回答,林泊元從小是被恆侯夫婦捧在手心裡的人,寵愛程度讓人側目,就連侯府世子也不如他受寵,這樣的人怎麼會理解自己的處境呢。

怕是說了他也不會明白。

見她欲言又止,林泊元也不好多問,起身來到她身邊站定,他實際上是有許多話想同她說的,可話到嘴邊又生生咽了下去,他本來是想問清楚,是不是以後都不會再理鍾明齊,怎麼也問不出口。

他還是怕的。

悄悄盯了她半晌,側面瞧著她睫毛彎彎在山根投下一道陰影,小巧玲瓏的鼻子越發秀氣,這會兒小小的腦袋瓜竟不知在想什麼。

目光流動,停在她正搭在窗檯的一雙素手上。

手指纖白柔綿,像一方綢緞趴在窗前,手背微彎,顯出幾個小坑窩。

林泊元暗自捏了捏手指,在她身側稍稍抬起,打算將自己的手覆蓋上去,他想著,害羞的話講不出口,便拉住她,這樣她便能明白了。

「公子夫人,您二位的菜齊了!」上菜小二的破鑼嗓子在身後響起,聲量頗高,驚了窗前正看風景的人,也驚了林泊元,他才舉起的手被嚇的縮了一下,順勢摸上自己後腦,不悅的回過頭來,回味到方才小二口中的說辭,瞬間臉色又緩和下來,側頭看向季芊婷,她全然無反應,方才小二的那一句,她顯然沒聽到。

林泊元輕咳一聲,招呼了小二下去,又言:「吃完了,咱們去江邊遊船,晚上還可以逛夜市。」

季芊婷想著,遊船也就罷了,可夜市一圈兒逛下來還不知要到什麼時辰,一時間有些猶豫,未等開口,便見著林泊元的書童進來,「公子,有人要見三姑娘。」

林泊元與季芊婷對視一眼,見著季芊婷眼中的茫然,才又問:「誰?」

書童道:「他說是季府的,有要事。」

「讓他進來。」

未等季芊婷開口,林泊元便做主道。

書童引著那人進屋,第一眼季芊婷便將人認了出來,「阿宸?」

林泊元見著此人一身短打衣衫,季芊婷又與他相識,便沒再言語。

「三姑娘。」阿宸一臉驚色,見著季芊婷便跪了下來。

「這是怎麼了,怎麼找到這兒來了?」季芊婷見他面有難色,想是他又遇上了什麼麻煩,而且還不是小麻煩,否則怎麼會找到這。

阿宸抿了抿嘴,嘴唇哆嗦著,一時之間竟不知從哪裡說起,匆忙間說了句:「三姑娘快跑……」

……

江水連天,波濤一盪接過一盪,江鳥排成排從飛鶴樓前飛過,遠遠瞧著竟像要穿雲而去。

阿宸講完所有后被書童又帶了出去,這會兒屋裡靜瑟,針落可聞。

季芊婷的臉色蒼白如紙,竟沒有一絲血色,對面坐著的林泊元眉頭緊緊擰成一個結,雙手各自壓在膝上握成了拳,眼中是化不開的慍色。

方才阿宸的話,他聽的一清二楚,每個字都清楚。

「你往日在府里都是怎麼過的?」林泊元抬眼瞧著她。

這會兒她安安靜靜的坐在對面,眼微微垂著,看不清情緒,細窄的肩膀輕抖著,她在怕!

他心口一震,彷彿有什麼碎裂開來。

季芊婷的心久不能平復,雙手指尖兒掐在一起,劇烈的疼痛才能讓她清醒過來,她抬眼,眼神發木瞧向林泊元,兩片粉唇張了又合,磕磕絆絆的才顫著音答非所問,「可不可以幫我一次?」

「怎麼都行,」林泊元起身走到她面前又蹲下,仰臉迎著她的目光,「只要你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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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稀罕做你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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