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咱倆去一趟省城？」等出了屋子，宋振學問道，宋振農有些無語：「去省城就去省城，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你大白天不能好好說嗎？非得這大晚上的？」

他就在外面穿了個大棉襖，那冷的啊，這冬天的天兒，出口成冰的。

「走著去，現在就出發，明天一早正好到。」宋振學說道，宋振農伸手摸摸老五那腦門：「你沒毛病吧？為啥不白天坐車去？大晚上你想怎麼去？走路去？你知道走到省城得走多久嗎？一點兒乾糧不準備就這麼去？」

宋振學沉默不語，宋振農將手揣在袖子里，饒有興趣：「你這會兒怎麼想起來去省城了？去幹啥？」

「想賺錢的法子。」宋振學說道，他仔細想過了，這輩子呢，他是不打算走上輩子的老路了。上輩子，他是考上了大學之後去的南邊，然後憑學歷找了個工作——八幾年的大學學歷，那是相當的有用，幾乎是想找什麼工作就能找到什麼工作。

他先是在電器廠銷售，然後是分管空調生產安裝，再然後是辭職創業。

現在，他打算將中間這些步驟給省掉，直接走創業這條路，然後買房子收租，以後就當個收租人。和南方許多本地人一樣，又輕省，又有錢花。然後，這輩子就可以做個躺在錢上的鹹魚了。

「你有法子了？」宋振農頓時來了興緻，趕緊湊過來。宋振學點點頭：「我想去省城找個人。」

他當年創業做的是小電器行業，就是生產電水壺，恆溫壺，煮粥神器之類的小電器。具體怎麼生產的，他自己干過，當然是太清楚不過了。

但是，要重走這條路，就需要技術人才。上輩子，他是在省城撿到的技術人才。

「我要開辦一個工廠的話，要什麼條件？」宋振學問道，他是真不知道這個。上輩子那廠子是開在城裡，只要申請了執照辦了牌子就成了，現在這年代，有沒有什麼忌諱避諱，或者什麼別的手續，他是真記不清了。

「你開什麼工廠？」宋振農問道，一臉震驚：「就你這身沒三毛錢的樣子，開什麼工廠？」

但看宋老五神情認真，宋振農停頓了一下，還是說道：「大冷天的，你先回去睡覺，這事兒我明天去給你打聽打聽。這村子里，就沒我打聽不出來的事兒。」

開廠子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兒，宋振學只能是先回去睡覺。

設計圖紙他也有，原材料雖然不好弄，但也不是弄不到。若是現在這個廠子能得到村裡的支持和扶持，那原材料就不是問題了，他們這邊挨著洛陽，洛陽有個軍工廠，順帶著，那邊有各種生產器械的廠子。

只要產品出來了，銷售就不是問題。八十年代，正是經濟發展的時候。

在心裡想著這些事兒，宋老五就睡著了。不過，第二天一早，就開始流鼻涕打噴嚏了，先是落水又是晚上出來閑談，他本來也不是多強壯的體質。

宋婆子給他煮了小米粥——家裡一直吃的紅薯飯，小米粥算是稀罕東西。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他們家糧食是向來不怎麼多的。就算是分地到戶了，那也才半年，誰也不知道明年光景如何呢，誰家敢浪費糧食？

就老四老五弄回來那玉米花，宋婆子都在家罵罵咧咧一整天了。

「你歇著，我帶你大哥去一趟李家村。」宋婆子刷了鍋，回頭交代宋老五：「沒事兒看看書，學還是要上的，你爹就這麼一個遺願了，你忍心讓他在地下都不安生？你個哥哥，要是有讀書的本事也就算了，可他們哪個都不行，咱們家的希望可就全落到你一個人身上了，你可不能讓你爹和我失望才行。」

也不等宋老五回答，宋婆子喊上院子里的兄弟幾個，就走路往李家村去了。兩個村子隔著一個鎮子，走半個多小時才能走到。

這邊進了村子，那邊李家的人就在門口等著了。

李家是兩個小子三個姑娘，李薇是老大，下面兩個妹子俊俏又潑辣，在村子里也是響噹噹的兩朵花兒。

「大哥，李薇就長這樣？」宋老三沒跟宋老大來過，看見李薇第一眼，這臉色就綳不住了，和她兩個妹妹也差太遠了吧，人長的普普通通也就算了，個子還矮！

他大哥不說別的了，這身高那在村子里是數的著了，一米八多。這李薇，有一米五了沒？

「我今兒來，是為倆孩子的婚事的。我們老大年紀不小了，村子里他這個年紀的，都當爹了，所以老大也著急。」宋婆子坐下之後，就拉著李薇的娘的手笑道，說著話，還要看看李薇的肚子。

李薇的娘就沉下臉了：「你們家著急要孩子那是你們家的事兒，我們家女兒，能幹，孝順，你滿村子打聽打聽就知道了，這樣的好姑娘，你沒個表示就想娶走？那簡直是做夢呢。」

「我們家要孩子怎麼就只是我們家的事兒了？那要沒你們家李薇，孩子能上哪兒去？」宋婆子還是笑眯眯，又沖李薇招手：「好閨女，懷孕辛苦不？有沒有什麼想吃的？我們家雖然窮，可這吃的上面不虧待你，酸的辣的，只要你想，我都讓老大去給你弄來。只要你不是吃那天上的鳳凰地上的龍肉就行。」

李薇娘甩掉宋婆子的手嚯的就起身了：「宋婆子你是不是人？這種敗壞女孩兒名聲的話你也隨口說？你就不怕遭報應了？」

「我咋是胡說呢？有沒有的，你自家不知道？」宋婆子作出詫異的樣子來：「這要沒孩子，我著急慌的過來幹啥？你家那條件，我也給不起啊。」

宋婆子伸手，陰陽怪氣：「三轉一響，好大的口氣呢，就是城裡人結婚也沒敢說要個三轉一響的。」

「那你可真落後了，現在城裡還流行要三十六條腿呢。」李薇娘得意，她二閨女談了個城裡人，那太知道城裡行情了，三轉一響都是過去的事兒了，現在還得加上柜子桌子三十六條腿。

「我肚子里出來的閨女，我怎麼也得給她找個好人家才是，辛辛苦苦養活她這麼大，不是為讓她吃苦的。」李薇娘又說道：「這三轉一響一放，那多有臉面是不是？到時候，人是不是也得誇你老宋家？」

「那可不是，人都得誇我老宋家傻大方。」宋婆子笑道：「你生的你心疼，這確實是沒錯。不過，閨女大了不中留啊，這留來留去的，你這肚子蓋不住了，你李家還要名聲不要了？」

李薇娘是第二次聽這話了，頭一次是不敢信，直接忽略掉了。這都第二次了，她轉頭看自家閨女，就見閨女低著頭，看不見表情。

但誰生的誰知道，她要不是心虛，早跳起來反駁了。誰家黃花大閨女被人說懷孕能不生氣？

李薇娘伸出來的手指頭都是顫抖的：「真有了？」

宋老三趕緊偷拍宋老大：「快喊媽啊。」

宋老大難得機靈一回，趕緊上前喊李威娘：「媽，是真有了，您看，我們這婚事，您就應了吧？我保證以後絕不會虧著了李薇，在我家，我吃啥李薇吃啥，我用啥李薇用啥。我們家老五，這兩天也說不讀書了，我們家兄弟多，早晚能攢的起錢的，到時候別說三轉一響了，李薇要什麼，我給買什麼，您看成嗎？」

成？成個頭啊，好不容易養大個閨女，這彩禮錢沒換來一分就成了人家媳婦兒了？

李薇娘一口氣沒上來，眼白都翻出來了。

宋婆子裝模作樣：「哎呀，親家，你這是太高興了？可不用這麼高興，你三個女兒呢，早晚要有這麼一遭的，這大女兒嫁出去了，你才好說別的女兒的婚事是不是？」

又搗鼓老大：「快扶著你岳母坐下，你岳母身體不舒坦，給倒杯水啊，傻站著幹啥？一點兒眼色都沒有。」

「親家母啊，你看李薇這肚子，早晚是要藏不住的，咱們不如說說這婚事？成親的日子你看定啥時候好？我瞧著這個月二十六就不錯，正過年，進門就能分大饃吃呢。」

每家年底做大饃是可人數做的，一人一個，沒多的，也沒少的，當家主母年底做的大饃好不好，那就是一戶人家的門面。

「這麼短時間也不夠買三轉一響的，我瞧著他們小夫妻，一人一身衣服就成了，你覺得呢？」宋婆子問道，一句沒提彩禮錢，李薇娘氣都要氣死了，我覺得呢，我覺得你們宋家怎麼不去死呢？

「這婚事我不答應，老大，回頭帶你大姐上趟衛生所。」李薇娘狠狠心，不能這麼被拿捏了，要不然，一輩子在宋家面前抬不起頭。

再者，閨女弄這麼個事兒，那就是個壞榜樣，以後老二老三有學有樣呢？

「不過是個沒成型的肉，掉了也就掉了。」她轉頭看李薇，眼神帶幾分狠戾：「我和你爹養活你這麼大，可不是為了讓你自甘下賤的。這婚事，不能成。」

說完起身：「老宋家的，今兒時候不早了，我們也不招待了，你們回吧。」

宋婆子笑吟吟：「過了這村可就沒這店了，我說了，你閨女這肚子藏不住了，女孩兒家家，壞了名聲，日後可怎麼辦呢？養活這麼大，總不能砸手裡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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