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宋老五選的是水煮肉片，這道菜原本是屬於川菜的。他們這邊地處中原，吃辣的也有，但並不是特別多。尤其是現在，還沒有到那種信息大爆炸的時候，這道菜在本地，確實是比較少見的。不像是後世，誰都能上手做一道。

「放這麼多辣椒，能吃嗎？」

「這麼多油，你當我店裡的東西不要錢？」

「你家兄弟真會做飯？我看他那架勢，還不如我們店裡的洗菜工呢。」

飯店老闆就在旁邊看著，一個是監督他們不能偷吃，一個也是想看看，萬一真做出來了呢？他偷個師，將來可不就能省個錢了？

一邊看一邊嘀嘀咕咕，宋老五是充耳不聞。宋老四雖說一開始有些膽怯，但對上自家弟弟信任的視線，再加上被人嘀嘀咕咕的心裡冒火，他居然自己鎮定下來了——不就是做個菜嗎？宋婆子事兒忙的時候，他們家的飯菜，可都他自己做的！

跟著感覺走，放鹽放調料都是手一抖就撒進去了，那快的，旁邊老闆都看不出來份量。

也就二十來分鐘，麻辣鮮香的味道就隨著宋老四掀開鍋蓋的動作散出來了。門口立馬就有食客探頭探腦的：「哎，老闆，今兒換新菜單了？這味道挺沖的啊，是什麼菜啊？」

「水煮肉。」宋老五先一步說道，端給老闆看：「您嘗嘗？味道能行，咱們可就按照說好的來了，味道要是不行……」

那老闆皺了皺眉，拿筷子夾一塊兒上面的肉片，只一口，就有些犯難了——他倒是不想白給人吃飯的，可這味道，也確實不好昧著良心說不好。

入口先是一個辣味，然後就爆開鮮味，肉片軟嫩，豆芽酥脆，接下來是麻麻的感覺。一口吃下去，就讓人忍不住吃想吃第二口，這個時候，要是能再來一個饅頭就好了，或者一碗米飯。

「老闆，能吃吧？您看，你們這兒是不是缺個大廚？」宋老五又逼問道，老闆皺眉搖頭：「能吃是能吃，但我們真不缺大廚，這樣，你這個菜的做法，你教給我，我掏錢買成不？」

「我們就想找個工作留在城裡。」宋老五說道，老闆擺手：「不要不要，我們不缺廚子，再說我這兒也不是公家地兒，你就是留在城裡也沒戶口，那不還是流竄犯嗎？我給你們說啊，你們最好是見好就收，反正就是你們不教我，我自己也能摸索摩挲，到時候你們連一毛錢都拿不到。」

他艱難的伸手：「最多了，五塊錢！」

宋老四真以為是要找工作呢，要是能換個工作，一個月少說了也得有二十，那五塊錢算個啥？啥都不算了。

他正要搖頭，就見宋老五伸手了：「行，五塊錢！」

老闆也怕他們反悔，趕緊掏錢，那邊宋老五就一串兒的名詞說出來了：「澱粉腌制豬肉片，其實換成牛肉片更好，不過牛肉貴，就看你舍不捨得了……」

等他一連串說完，宋老四的臉都麻木了。

但他現在知道，老五是個有主意的，自己不能壞了老五的事兒。

出門走遠了他才問，老五笑眯眯的：「老闆都不和你說了嗎？他自己摸索摸索，也能知道這菜怎麼做，就是得費點兒材料，誰都不是傻子，這五塊錢，大約摸就剛好是浪費的材料錢了。」

所以為了避免這點兒浪費，還有麻煩，老闆是割肉掏錢。

「那工作……」宋老四不死心，老五呵呵笑了兩聲：「你真以為能找到工作？這省城，最不缺的就是人了，知青回城，這人十之八九就是回城的知情。我原先是想著用這道菜換一碗飯吃呢，沒想到能換五塊錢，這五塊錢夠買多少大饅頭了？咱們還是走運了，走走走，買饅頭去，你不餓了嗎？」

兩個饅頭變五塊錢，五塊錢再變成十個饅頭加三塊錢，意外之喜啊。

哥兒倆是真的肚子餓，一人五個，居然是全下肚了。

肚子吃飽了，宋老四心情也調整好了——就沖老五這賺錢的本事，就是找不到工作，日後也能吃香的喝辣的，自己只要跟著老五混就成了，何必非得要個工作呢？

農村種地也賺錢嘛，分地到戶了，誰還不下死勁兒的干？

兩個人又回到電器廠，這次就沒有那麼順利了。一直等到天黑，別人都下班走人了，他們才算是等到了何主任。

何主任臉色難看的很，形色也有幾分匆匆，但見了宋家兩兄弟，還是勉強露出個笑容來：「你們一直在這兒等著？」

「不是，還去吃了個飯。」宋老四有些不滿，他們提點何主任雖說是個交易，但何主任你在事情確定之厚還將人扔下不管，這就有點兒不厚道了。

何主任自然是能聽得出這點兒不滿的，他苦笑了一下：「怠慢了怠慢了，我這也是沒辦法，事情太突然，要是有一會兒的耽誤，人指不定就收拾乾淨了，我們到時候什麼也抓不住，事情就白忙活了。這樣，為表示感謝，我請你們去國營飯店吃飯？」

這倒好，半大小子那五個饅頭早就成空氣了，一聽說國營飯店，口水自動分泌，兄弟倆連忙跟上。

這年頭的國營飯店，那真是味道好，分量足，價錢低，當然，門檻不低，不是那麼好進來的，得有糧票。要不然，人人都能來吃了。

政策雖然好了，但是糧票也不是好弄的。

何主任很夠面子，進門就點了三碗羊肉燴面。香濃的湯底，雪白的燴面，加上豆皮條，粉條，放上幾片羊肉，再撒一把香蔥和芫荽，那味道香的啊，香飄十里地。

宋老四不爭氣，肚子立馬就咕嚕嚕的開始叫起來。

何主任哈哈笑道：「是我疏忽了，咱們先吃，先吃，吃完再說別的。也別著急，還有別的菜呢，肯定能吃飽。」

他又喊了兩個冷盤，還有兩個肉菜，再叫幾個大饅頭。

兄弟倆吃的是頭都沒抬，一個是肚子餓，一個也是因為肚子里沒油水，一年到頭，難得吃這麼一次豐盛的。就是宋老五都顧不得矜持，吃這事兒，那是世上頂頂重要的事兒了。

賺錢為了什麼？為了住大房子，為了吃更好吃的。

何主任也吃，他忙活一整天，中午也確實是沒來得及吃。他自己都沒吃了，哪兒能想到外面這倆大小伙兒？

一時間，整個飯店，也就只能聽見唏哩呼嚕的吃飯聲音了。

吃完飯，何主任笑道：「這天也黑了，你們兩個有地方住嗎？」

不等宋老四回答，宋老五就笑道：「我們外地來的，就武縣那個地方，光坐車都得兩三個小時，這會兒估計也沒車了。所以，我們沒地方住。」

他說的坦坦蕩蕩：「我們手裡也沒介紹信。」

兄弟倆一早就來的省城，也得虧是坐車不要介紹信了現在，否則，連縣城都出不來呢。

不過，省城這邊還是挺嚴格的，主要還是知青返鄉這事兒。大政策上，實際上是不提倡知青返鄉的，因為事兒多，工作崗位就那麼多，安排不了那麼多人。

可人要是沒工作，吃喝都成問題，那事兒就多了。

所以要住宿，還是要介紹信的。

何主任沉吟了一下：「這個，要不然，我給你們找個地方？」

這年輕小伙兒倒是通透，自己一開口，他就先將自己的籍貫給說了，但要查明還是要點兒時間的。現下最重要的是，他們兩個是誰，什麼身份，怎麼會知道廠子里的事兒。

弄清楚這些之前，最好是先將人給留下來的。

宋老五笑道：「那倒是要多謝謝何主任了。」

「不用謝不用謝，咱們之間的交易還沒完成呢，三百塊不是小數目，我回頭得湊湊錢。」何主任笑著說道，起身領著他們出門，他找的地方就是廠子宿舍。

一個宿舍四個人，兄弟倆分兩個屋子，剩下三個都是廠子里的人，這都是何主任安排的。

萬一，往嚴重了說，這兄弟倆是特務呢？

有的是人不願意國家發展起來的，一旦國家稍微出現一點兒好轉的跡象，這些人就會跳出來搗亂，會想各種各樣的方式來破壞，對於這樣的人，務必得像是寒冬一樣。

何主任也是很嚴肅的，從小見大，寧可冤枉不可放過，萬一這兩個真是壞人呢？

宋家兩兄弟可不知道這事兒，他們就覺得，好像這一個宿舍里的人，話都挺多的。宋老五是生意人，本著以和為貴的想法，就算是覺得人家問得多，能回的，多少還是願意回答兩句的。

宋老四就不耐煩了，吃飽了就困啊，他又是大早上四點鐘起床的啊，問問問，怎麼連祖宗十八代都要問？

「幹啥一直問啊，你們是打算給我介紹對象啊？你們自家姐妹？我可說好了，不是工人我不願意。」宋老四皺眉，翻個身，很不耐煩的將被子蓋在自己身上：「雖然現在這個成分不是很重要了，但我家祖上貧農，根紅苗正，一般人我還看不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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