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八 文件
二十二點零三分，唐星接到了陸小槿的電話。
唐星正在洗澡，由於之前沒計劃要在這裡過夜，給陸小槿發了個告訴她自己晚上不會回來，讓她反鎖好門，看到她打過電話來，還以為是興師問罪，早上陸小槿就在生氣，晚上自己又放了她鴿子沒陪她去買照相機，以她的脾氣發飆是正常的，這個丫頭可不是忍氣吞聲的小媳婦性格。唐星甚至猜明天早上回去時看見行李全部被扔在門外的可能性都不小。
他猜錯了。
陸小槿沒有發飆也沒有生氣，雖然接通后第一句話就是問「你在哪裡？」，但卻是刻意壓低了聲音，象是要宣告什麼見不得人的秘密。唐星含含糊糊地避開重點說侯濤的事情還有點後續工作要做，自己正在處理。
「我拿到了。」陸小槿說。
「拿到了什麼？」唐星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文件。」
「什麼文件？」唐星還是沒聽懂。
「能夠證明鼎信集團違法犯罪的文件。」
這下唐星聽懂了，不僅聽懂了，還結結實實地吃了一驚。他幾乎都將這件事忘了。政府高層有人要調查段家，於是陸小槿被安排進入鼎信卧底，唐星沒沒把這件事當真的，因為事情很明顯，無論鼎信還是段家，在本市本省關係盤根錯節，已經不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集團以及家族，而是一個利益結合體，真要扳倒這棵大樹，只可能是從上至下而不可能是從下至上。陸小槿的卧底完全就是一個面子工程，她進入鼎信的第一天起就已經被段家盯上了，段煙煙特意將她安排在身邊，就是為了不惹出什麼麻煩來。
在這樣的情況下，她怎麼可能拿到有價值的東西？陸小槿還說的非常確定，是「能夠證明鼎信集團違法犯罪的文件」。這個見鬼的文件本身就有問題——這得傻到什麼程度才會把自己的罪證製作成文件？
「是一份內部會議紀要。」陸小槿說，「專業術語太多，我看得不是很明白，其中有一部分應該是與資產轉移有關。」
「你怎麼拿到它的？」
陸小槿晚上本打算是買照相機，但被唐星放了鴿子，自己又不是太懂行，拿不準是自己去買還是等唐星哪天有空再說，下半場是猶猶豫豫磨磨蹭蹭結果被抓了加班，這下也好，沒有了選擇的煩惱。這班一加就加到九點多，大家都走的差不多了，陸小槿整理好最後一份文件送去財務部然後就下班，結果接收文件的副財務總監已經先走了。她看到隔壁的財務總監辦公室燈是亮的便拿了過去，不料裡面沒人，大概是上洗手間去了。她準備等一會兒卻無意中看到辦公桌上放著一份絕密文件，隨手一翻就翻到了令她大吃一驚的東西，於是冒險複印了一份下來，幾分鐘后財務總監回來，陸小槿將文件交了，然後回自己辦公室拿了包火速撤退。
但她走到樓下時，發現門鎖了。
「門鎖了？」唐星心裡頓時一涼，「保安不知道還有人沒走？」
「不可能，今天加班通知了保安部延期到二十三點，而且監視屏上是能看到樓層還有燈沒關的。」
陸小槿總算是對得起她那身警服，關鍵時刻沒有犯傻。看見大門已經關閉后馬上就轉身往回走，沒有再使用電梯而是走得安全通道，剛上了二樓，就聽見噼噼啪啪的腳步聲從負一層跑了上來，聽見保安用對講機報告已經將通往地下車庫的門鎖上了。
被發現了。陸小槿的不好預感得到了證實，她趕緊找了個地方躲了起來，然後豎著耳朵給唐星打電話。
「你現在在哪裡？」
「三樓茶水間的櫥櫃里，牆壁拐角的地方被飲水機擋住了，裡面有個空格。」
「你在那裡別動，我離得遠，先讓葉開趕過來，你們回合后不要等我，馬上離開公司，記得把手機調成靜音，他們很快就能查到加班名單。如果他們找到了你，不要反抗，把複印件交給他們，但說你已經傳真了一份出去，這樣他們就不敢傷害你。」
「好，你快點。」陸小槿的聲音居然很鎮定。
怎麼回事？掛掉電話唐星先強迫自己冷靜了半分鐘，以十秒鐘一次的頻率深呼吸，這是他從武叔那裡學來的，越是緊張越是慌亂，越要保持鎮定，混亂的頭腦可能犯一切錯誤。首先要確定什麼東西是確實無疑的——陸小槿拿到了對段家非常不利的東西；現在公司已經被封鎖。根據這兩件事可以推斷出陸小槿已經被發現了，以及有人通知保安封鎖公司然後在大廈里搜尋她。
不能確定的事情有兩個，第一是這份文件的重要程度，第二是他們會採取何種程度的手段？
這兩件事其實是相互關聯的，文件越是重要，他們可能採取的手段就越嚴重。
唐星先給葉開打了個電話，然後直接敲開了段煙煙的房門。「最近是不是有次內部會議討論了有關資產轉移方面的問題？」他直接問，「你有沒有參加這個會？」
段煙煙吃驚地看著他，幾秒鐘后才反應過來，「周三的事情，怎麼了？」
「會議紀要被陸小槿偷偷拿到了，結果還沒離開公司就已經被發現，現在被鎖在公司里。」
「怎麼可能？！」段煙煙震驚，「她不可能接觸到這種等級的文件。」
「怎麼接觸到的以後再說，首先我們要確定這份文件的重要性，如果泄露出去的話會造成什麼後果。」
「只是相關計劃，而且還處於討論階段並沒有實施，從法律角度上來說只是處於犯罪準備階段，並不存在什麼危險性。政府高層其實也心知肚明，那些頭頭腦腦有幾個在國外沒有資產？有幾個的老婆孩子還是中國人？只要你做的乾淨不給他們製造什麼麻煩，他們就不會管你，大家心照不宣。」段煙煙說，「但如果事情被公開，那麻煩就有點大了，無論是來自更高層還是輿論的壓力，都會迫使他們和我們切割，敵對派撈到把柄后肯定會大做文章。」
「總之就是會很麻煩對不對。」
「對。」段煙煙認真地說。
「懂了。」唐星說，「把車鑰匙給我，我這就趕過去。」
「我和你一起去。」段煙煙說，「你等我一下，我換身衣服。」
大家坦誠相見過不止一回，也沒有什麼好害羞的，段煙煙當著唐星的面脫下了黑色長裙，露出了每一寸肌膚都可以用完美二字形容的曼妙身軀，拉開衣櫃將牛仔褲和T恤扔在床上，然後又找了雙跑鞋出來。
她很緊張。
唐星很清楚地聽到了段煙煙內心的緊張不安。她有事情瞞著自己，唐星想，這份文件帶來的後果肯定不止「麻煩」這麼簡單，否則她不至於慌成這個樣子。僅僅是一份代表著某種可能的文件，還不至於會給段家帶來滅頂之災，大不了多花點錢疏通疏通，然後再大張旗鼓地搞搞公益事業，錢損失了以後還能賺回來，而且說穿了鼎信其實就是段家的資產，段家想要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全部拿來做慈善也好轉移到海外也好，其他人完全管不著，只不過政府不讓，所以才找些特殊途徑。
那次會議上應該還討論了什麼更秘密的東西然後被記錄了下來，只是陸小槿這個傻丫頭看不懂而已。
不過對唐星來說，文件上有什麼一點都不重要，和他完全沒關係，最重要的是將陸小槿平平安安完好無損地從公司帶出來。
夜裡車輛不多，唐星一路都以一百四十碼的速度狂飆，不到四十分鐘就已經趕到了公司樓下。地下車庫果然已經被封死了，保安室沒有人，電梯被鎖怎麼按都沒有反應，安全通道也被反鎖住了。
「你到了么？」唐星撥通了葉開的電話。
「到了，已經找到了。但現在暫時下不來。」他將手機放在了身後樓梯上，並沒有掛斷，從背後射來的燈光把肌肉爆起的精悍男人拉出了一道深如溝渠的影子，將葉開完全遮住。
「最後一次。」趙平風走向樓梯口，每踏下一步身形便仿似高大了一分，那磅礴的氣勢如同景陽崗上的武松，「不想死就讓開。」
葉開的回答是縮腹躬身，雙手微張，指間銀光閃動，一道血線從額頭滑下，落進了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