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六 打誰的主意
接下來的一周，唐星堅持著早睡早起的良好生活習慣。六點準時起床晨練，在公園裡看老先生老太太練劍下棋，和他們聊天聽他們講故事。八點半回到樓下吃早飯，順便去採購一些生活用品以及報刊雜誌，回家后開始寫稿，中午下樓要麼蘭州拉麵要麼沙縣小吃，午睡起來后吹著空調看會書，吃完晚飯後天氣好就到處溜達乘涼，天氣不好就回家繼續幹活，十點準時上床。
他一直沒和6小槿聯繫，6小槿也沒聯繫他，其實他到是想過幾條漫無邊際的簡訊，星座物語怪談笑話什麼的，但都按到送鍵上了最後還是取消，因為他不知道這麼干有什麼意義，太無聊了而且顯得很沒品位，搞不好還會被誤會成自己想要追她。
時間唰唰的過去，六月二十五號是唐星的二十歲生日，從小到大他對生日並沒有什麼特殊感覺，因為無論小學還是中學，這個時候總是在考試，壓根就別想有什麼生日聚會什麼的，最好的生日禮物大概就是不掛科吧。
頭天夜裡他特異破例等到零點后才睡，果然十二點剛過就好幾條簡訊涌了進來，一一回復后又等到十二點半，這才關燈睡覺，十來分鐘后覺得不妥把電話調成了靜音。第二天醒來一看，果然夜裡二點多有一個號碼冗長的未接來電。回撥過去，震耳欲聾的強勁電子音樂穿越太平洋灌進了他耳朵里。
唐星皺著眉頭把手機拿遠了一點。
「生日快樂，親愛的兒子。」一個神采飛揚的男聲從電話中傳來，「早上一起來我就給你打了電話，後來才想起來有時差你那邊是半夜，沒吵醒你吧。」
「你在哪裡？」唐星皺著眉問。
「現在？」男人似乎對兒子不對自己的拳拳愛心表示感謝而關心這種細枝末節問題有些意外，「我在酒吧里談生意。」
「我是問你是在歐洲還是美洲？」
「哦，我現在在巴塞羅那。」
唐星默默計算了一下，「你又喝多了吧，晚上八點多給我打電話還是『早上一起來』？」
「好了好了，不跟你多說了，我這邊忙著呢。」男人連忙截斷話題，他一直對兒子從那個女人那裡遺傳來的婆婆媽媽很頭痛，「沒來得及給你買生日禮物，乾脆給你打了一點錢過去，你的電腦好象有點舊了，自己去買個新的吧，我知道國內物價高，不夠的話給我個簡訊。好了就這樣，掛了。」
我的電腦是三個月前剛買的……唐星嘆了口氣，其實他早就習慣了，老頭子能記得給他打個電話說生日快樂已經很不錯了。正要放下手機去刷牙洗臉，突然看到還有條未讀簡訊。
很簡單的內容，只有「生日快樂」四個字，6小槿來的。
凌晨三點四十五？
「還好意思說我的生活方式不健康。」唐星嘀咕。
直到中午，唐星才給6小槿回電話，果然還在睡覺。
「昨天夜裡執行了任務？」
「同事過生日，唱歌去了，然後順便想起來你今天生日，於是順便就給你了條簡訊嘍。」
「你就不能說的陳懇一點么？這樣會讓人覺得只是一個副產品的。」
「陳懇一點就會有人請我吃飯么？」6小槿哼哼，大概是整個腦袋都縮在被子里。
「會啊。我現在就在你家樓下呢。」
電話里傳來一聲「啊？」，可以想象6小槿猛地將腦袋伸到了被子外面。「現在幾點了？你怎麼知道我住哪？」6小槿有些氣急敗壞。
「你還真沒吃啊。」唐星看看錶，都快十二點半了，「正好我也沒吃——你住哪？我來找你。」
十五分鐘后，唐星出現在6小槿家樓下，很老的紅磚牆三層矮房，牆壁雖然應該是新近才粉刷過仍掩飾不住蒼老，不過環境很好，高大榕樹將整個院子都包圍了起來，中間是一個小花園，裡面有鞦韆、蹺蹺板以及各種健身器材，這是市公安局的老家屬院，進來時門衛還問了唐星幾句。
唐星剛走進院子，一扇窗就推開了。「馬上就好。」6小槿喊了一聲。
女人出門前的「馬上就好」就象男人睡覺前的「再玩一盤」一樣，完全不值得信任。又是十五分鐘后，6小槿才出現在他眼前，穿著一件細碎花淺藍色連衣裙，銀色涼鞋稍微有點跟，她本就不矮，一穿高跟鞋只比唐星矮了半個頭，扎了一個短短的馬尾。
「頭油死了，本來想洗一下的。怕你等太久了。」
「不久，一點都不久。」唐星看看錶，「那麼，我們去哪裡喝下午茶？」
6小槿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邊上就有家咖啡廳，鰻魚燒飯很不錯的。」
「什麼？！卧底？！」
「噓！小聲點，這是秘密。」6小槿環顧四周，幸好現在已經不是飯點，咖啡廳里人並不多，他們又選了一個偏僻的位置，在叮咚叮咚的鋼琴聲掩蓋下，唐星的驚詫沒有引起別人的注意。
「為什麼選你啊。」他也壓低了聲音，「你不是內勤么？」
「就是因為我是內勤啊，不是本地人又剛進隊伍不久，接觸面不廣，被揭穿的可能性更小。」
「如果被揭穿了會怎麼樣？被從天台上扔下來么？」
「哪有那麼誇張，經濟調查而已，最多就是被趕出來唄，知道我是警察了還動手，這不是給我們機會名正言順地抓人么。」
卧底分很多種，《無間道》里的陳永仁是最慘的那一種，一如侯門深似海，三年又三年，三年又三年，女朋友變成別人的老婆，知道自己身份的全都死了，最後好不容易抓住機會翻身幹掉黑社會老大，卻被內鬼一槍爆頭。
6小槿則算得上是最輕鬆安全的那一種，她的任務對象是本地數一數二的一家大公司，名叫「鼎信」，經營業務涵蓋交通、建築、礦山、酒店以及綜合商貿市場租賃及管理等多個方面，簡單來說，只要能賺錢的都干。
俗話說的好，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生意做得那麼大，手底下難免不幹凈。最近市政府接到舉報說鼎信集團存在多項違法行為，於是從紀委、工商、公安、稅務等多個部門抽調人員組成調查組，現在還處於外圍調查階段，6小槿周一就已經化名進入了鼎信集團，現在是法律部助理。
「法律部？」
「恩，構成很雜，下面子公司簽訂的合同文本都要經過法律部備案審查，算是內部風險控制的一種形式吧，同時還要負責一部分公關工作，針對的都是政府部門的主管，打交道時公關部不好聽，法律部就不一樣了，聽起來就正氣凜然。」
「你怎麼進去的？」
「他們聘了不少退下來的中層領導在法律部當顧問或是副經理，然後從中安排了一個介紹我進去唄。」
「所以昨天晚上你就是和你現在的同事一起唱k？」
「對啊。派出所里哪找得到人啊，年紀大的要回家帶孩子，年紀輕的全都一個頂兩個用，睡覺都沒時間，怎麼可能集體去玩。哎呀，差點忘了。」6小槿拿起電話，「下午還約了中介一起去看房子的。」
「你要買房？」
「這點工資，連瓷磚都買不起。」6小槿忍不住抱怨，「是暫時搬出去住一段時間啦，我現在住在公安局的家屬樓里，要是被現了難保不會引起懷疑。」
「那這邊就不租了？」
「不啊，這裡環境這麼好，租金又不貴，先留著唄。你下午有事么？」她問，「幫忙給點意見？」她招招手根本就沒給唐星拒絕的機會，「服務員，買單。」
一下午唐星陪著找了三家中介看了十二套房子，腿都快跑斷了，6小槿卻一套中意的都沒挑到。要麼是嫌地段太偏，要麼是嫌朝向不好，總之每一套都能被她挑出一堆毛病來，一開始唐星還興緻勃勃地提點江山，後來乾脆閉嘴，幫她拿著包無論她說什麼點頭就是了。
「大小姐你也太挑剔了一點吧？」坐在肯德基里吃了一個漢堡后，唐星終於忍不住抱怨，「這麼多你一套都看不上？」
「也不是啊，西北路的那套就不錯啊，還有青山路的也很好。但是……」6小槿嘆了口氣，「太貴了啊，光房租就要兩千，加上水電氣，我一個窮苦老百姓，哪受得了啊。」
「你們單位不補貼么？你這算是工作需要啊。」
「我現在鼎信不是還拿一份工資么……還打算賺點外快換個手機呢……」6小槿手托著下巴，撅著嘴看著窗外，「要是能有地段好，光線足，租金又便宜的房子，就好了。」
唐星楞了一下，心頭突然響起了一個聲音。「喂喂。」他向後縮了縮，「你不是在打我的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