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7)
宋嫣在莊園休息的時候,獵人那邊也發生了不小的動蕩,起因在於昨晚的那場獵殺行動。
獵人當中有很多派系,但大致都歸為兩類。
昨晚圍剿鄔席的是以宋槐為首的極端派。他們主張人與血族是天然無法共存的,只要是血族,都應該被斬殺。
而另外一派則認為他們斬殺的對象只有那些窮凶極惡的血族,普通人類跟大多數血族之間仍然可以找到一個平衡點共處,這些人是以邵嶺暉為首的理性派。
「你明明知道赫古德的實力,為什麼還要帶著這麼多人去送命?」
邵嶺暉看著宋槐,從他聽說這件事後,就一直覺得太過荒謬。一百多個人,最後死傷大半,而赫古德不但沒有受到任何傷害,甚至還帶走了宋嫣。
他雙目赤紅,質問的語氣帶著一股逼迫的凌厲。即使宋槐與他的派別不同,但對方的年齡比他大得多,幾乎可以說是獵人一族的長老。
按理說,邵嶺暉是不該這樣跟對方說話的,但宋槐的做法實在讓他不敢苟同。
「宋老,我敬佩您這些年為獵人一族做出的奉獻,可您難道不覺得自己的觀念越來越偏執了嗎?」
「赫古德自蘇醒過後沒有做過任何傷害人類的事情,甚至血族在他的帶領下也比以前有規矩,假如你們真的殺了他,血族不但不會跟著一起消失,反而還會因為失去禁錮而更加肆無忌憚。」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赫古德就是血族們現有的一把鎖,他鎖住了那些血族為非作歹的慾望,一旦身死,後果不可預計。
「這些不論,現在你們得罪了他,卻又沒把他殺死,難道不怕對方報復嗎?」
以獵人現存的實力,假如赫古德真的帶領血族攻過來,他們唯有死戰才能保住更多人的性命。但這一切本可以避免的。
「是我錯誤估算了赫古德的實力。」
宋槐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虛弱,他一大半的頭髮都變白了,整個人也在一夜之間老了許多。
「但血族根本就不該存在,身為獵人,我們的使命就是要斬殺他們。」
即使昨晚的行動失敗了,即使搭上那麼多人的性命,即使他如今只剩下一口氣在吊著,宋槐也依舊不後悔。
宋槐原本不叫宋槐,他叫田槐,是當時獵人一支風頭最強勁的宋家弟子。
宋家世代守護人類,擁有非常高的地位,可惜在宋嫣父母那一代盡數毀了。
在多年前跟血族的戰鬥中,由於宋嫣父母的失誤,致使宋家以及跟隨的獵人全軍覆沒,只有田槐活了下來。
後來他繼承宋家遺命,改田姓為宋,逐漸建立起了自己的勢力,成為屠吸血鬼最鋒利的那把刀。
「您難道還要執迷不悟下去嗎?」邵嶺暉看著宋槐一副命不久矣的樣子,痛心疾首道。
「你回去吧。」
宋槐不欲與邵嶺暉多說什麼,道不同,不相為謀。只是身影突然在這時候晃動了一下,喉間腥氣溢出。
邵嶺暉見狀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扶住對方,卻被宋槐揮開了。
兩派各不相干,邵嶺暉覺得他在自掘墳墓,他同樣看不上對方的做派。一群貪生怕死之輩。
「宋老,我還有一句話。」
邵嶺暉看出宋槐對他的不喜,也沒有堅持什麼。他今天過來不光是要問昨天晚上的行動,還是要求證一件事。
「你們真的拿宋嫣當做誘餌了嗎?」
「是又如何?」不知道為什麼,宋槐突然臉色大變,他的胸膛不斷起伏著,像是有些喘不過來氣。
「屠殺血族尚且可以理解,可宋嫣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就算他這一生都沒辦法覺醒獵人天賦,也不至於如此!」
邵嶺暉揚聲,哪怕他其實明白為什麼會出現這樣荒唐的事情,也仍舊覺得宋槐已經走火入魔,無葯可醫了。
宋槐這派中,幾乎大半人的父輩都是在那場戰鬥中犧牲的。宋嫣的父母導致了失誤,但他們已經死了,於是罪責就被延伸到了一直是個廢物的宋嫣身上。
他的存在就是罪孽,被當成誘餌,與其說是讓他發揮人生中唯一的價值,不如說是用這樣的方式來代替父母償還罪責。
可是當年那場戰鬥就算沒有失誤,也是註定要失敗的。再加上邵嶺暉一直以來都有一個猜測,他根本就不認為像宋嫣父母那樣嚴謹的人會在戰鬥時發生失誤,從而連累跟隨他們的人。
「他應該為自己做出的貢獻感到榮耀。」
宋槐態度強硬,他到底比邵嶺暉的實力更高一點,威勢之下,很快就將人趕走了。不過轉身回去的時候,那股腥意再也壓制不住。
老者捂嘴咳嗽了幾聲,表情異常痛苦。須臾之間,那布滿黑斑的手縫當中就溢出了血漬,污血裡面還伴隨著一些肉塊。
他就要死了,最多不超過三個月。
「怎麼樣啊首領,宋嫣是不是已經死了?」
等到外面的吉秋一看到邵嶺暉出來,立刻就躥了過去。
他是理智派這邊的人,倒不是說跟宋嫣的關係如何好,就是一大清早聽到這樣的消息有些難以置信。
年輕人,難免好奇心重。
「不知道。」
邵嶺暉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頹然,如今看來,獵人內部的整頓是勢在必行的了。一旦開了宋嫣這個口子,誰知道後面還會不會有更多這種情況出現。
「唉,說起來他也蠻可憐的。」吉秋手裡掐著一根隨意在路邊拽過來的青草,說話的時候揉巴了兩下。
雖然他沒辦法對那些失去親人的人感同身受,但就算是想要報復,也不至於把人送給血族吸食。
吉秋見首領一直沒有說話,漸漸的也就沒再發出什麼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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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嫣睡到了黃昏時分,醒過來的時候精神看著有些萎靡,他也沒有去找鄔席,開口便是一句「餓了」。
轉化期內都是比較兇險的,男人一直沒有離開過對方。聽到他的聲音,立刻就走了過來。
等喂完血后,鄔席替他擦了擦臉。
「這些衣服都是你的。」艾一辦事很利索,下午剛到,他就帶著眾多衣物過來了。除了一開始說的裙裝,還有配套的鞋子跟首飾。
不過由於鄔席吩咐的時候沒有說清楚宋嫣的性別,加上宋嫣那副雌雄莫辨的長相跟及腰長發,讓艾一一直以為他是位女性。
因此送過來的衣物裡面不僅有裙裝,還有一些貼身用品。
鄔席見到后皺了皺眉,看上去有些不高興。
艾一當時被嚇得連話都說不出來,等聽到那句「他是男性」后才知道哪裡辦錯了事。只是送來的衣物依舊被接了過去,至於那些貼身衣服究竟是怎麼處理的,艾一併不知道。
他在心裡暗自記下了這點,以防今後再犯這樣的錯誤,等將鄔席要飲用的血漿換上新鮮的后,艾一就離開了。
過程中連宋嫣的樣子都不敢多看。
「我要穿這件。」
宋嫣重新恢復了精神,語氣聽著十分快樂。他的目光在幾套同等華麗的衣服上掠過,最後選了一件跟昨天的衣服差不多的款式。
鄔席伸手拿過那套衣服,動作嫻熟地給宋嫣換上了。而被對方穿過的衣服帶著點餘溫,解開后就落在了一旁的椅背上。
那是他的衣服。
男人又定睛看了一眼宋嫣,隨後拿過梳子來給他梳頭。
這些都是長親必須為晚輩做的事情,在人類清醒的時候,他們要經常鼓勵對方,包括但並不限於為他梳理頭髮,修剪指甲等。
他們才認識不到一天時間,彼此很快就在這種親密而疏離的關係中找到了立足點。尤其是宋嫣。
他坐在那裡像是洋娃娃一樣,沒有任何抗拒。不過在低頭看了眼身上的衣服后,又突然開口。
「我喜歡蝴蝶。」所以衣服上要有蝴蝶。
不僅如此,他還如數家珍般把自己的愛好都說了一遍。
講到最後有些口渴,在鄔席梳好頭髮后抬頭望著對方:「喝水。」
他的長發被男人挽了一個很好看的髮髻,跟身上穿的那套衣服非常搭。宋嫣天生就好像應該是要用華麗裝飾,這些過分誇張的打扮不僅沒有壓下他原本的樣子,兩廂襯托之間,反而還更顯美艷。
親王將倒了水的杯子端過來,在感知到宋嫣內心的想法后親自餵給了他。
被艾一送過來的不僅有衣服,還有一張布置得格外舒適的床。床被安置在了另一間房裡,連帶著卧室也都被重新打掃歸置了一番。
窗台上擺放了一個透明的玻璃花瓶,瓶內插著三五枝開放的薔薇花。
「這些是特意為我準備的嗎?」宋嫣下了沙發,裙擺在走動間揚起好看的弧度,他看上去要比剛才更高興了。
哪怕鄔席並沒有回答任何話。
或許是由於親王的精心照料,宋嫣很快就有了往第三階段轉變的跡象。也因此,他的胃部更加難受,整日處於灼熱之下,令他喪失一切食慾。
然而與之相反的是,他的表現卻越來越溫柔。只有系統看著對方的狀態莫名害怕。
「宿主,我們還要完成任務的,你冷靜一下。」
宋嫣聽到系統話的時候手裡正拿著一枝剛剛折下的花,他的動作頓了頓,而後微微一笑:「我很冷靜,不用緊張。」
跟系統說完話,他便微微仰頭,看向了鄔席。
他每天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在睡覺當中度過的,說起來,從被帶到這裡以後,他的表現都太過安靜了一點。
宋嫣的眉眼又被那種煒麗的溫柔覆蓋,他揚唇:「父親,我現在很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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