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初見

郝大嫂對聞婷很有好感，畢竟在一起幹了兩個月活，聞婷一向勤勤懇懇，倒是很得人喜愛。

她乾脆就熱心地替聞婷跑了一趟老隊長家，把她目前的情況說了一遍。

老隊長嘆口氣琢磨了下，決定提前預支一部分口糧給聞婷，私底下又讓老伴給拿了幾個雞蛋，讓郝大嫂一塊給帶過去。

而郝大嫂又因為家裡男丁多，每年的公分都是滿的，換來的糧食不少，她回家和婆婆一商量，給聞婷多提了半袋子紅薯和一碗小米。

在這個時代小米都不是一般人吃得起的，除非家裡有老幼或者孕產婦，補身子才能吃上這玩意。

聞婷有些詫異地接過這些糧食，鼻頭差點一酸。

其實她都快忘了，因為那後頭的二十年折磨，讓她忘記了曾經在這個小山村裡得到過這樣的溫暖。上一世聞婷因為太餓，喝了江俊偉的那一碗小米粥，等到郝大嫂等人來看她的時候精神好多了，只歇息了一天便去上工。

後來，江俊偉知道她的窘迫，便三不五時以借糧給她為借口，接濟了她好幾次。聞婷當然也不是那種舔著臉吃白食的，她漸漸做到了七個公分的活，到年底分糧的時候就把這些都還給江俊偉了。

只是，糧食好還，人情難還。

到後來她便多為江俊偉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他不擅縫補，也不會做飯，甚至對於洗洗刷刷的事情也不喜歡。

這些事情隨著兩人關係越走越近，漸漸都讓聞婷接手了。

江俊偉家境不錯，從他下鄉開始家裡每個月都給他寄一兩次包裹，所以不缺這點東西，他雖然表面看著冷靜矜持，但是為人還挺熱心，只有人家有難處提到他跟前，怎麼樣也會伸把手。

但是這麼多人裡頭，也只有聞婷會將他送出去的東西記下，等到年底就還了回來。

也因為如此他才對聞婷另眼相看，而後兩人才會發展下去。

年輕且沉浸在愛情中的聞婷不知道，其實她做的七公分滿的活，都是老隊長親自交代過的，比其他同等公分的活計輕多了，不然她也不會有那麼多精力去替江俊偉洗衣做飯。

這些事情還是後來她偶然聽到江俊偉回憶過去的時候提到的，當時的她聽過就沒放在心底，因為家務活繁重得壓得她都喘不過氣來，根本沒精力去在意過往的事情。

想到這裡，她微微紅了眼眶，惹得郝大嫂一連聲地安慰，讓她不要想太多，養好身子做活才是重要事。

聞婷謝過郝大嫂，撐著還有些虛弱的身體，堅持著把人送出了大門口才深吸了口氣。

轉頭便看到身材修長的江俊偉站在廚房門口，見她看過來便道：「聞知青，若是有什麼難處儘管開口，我、我們大傢伙能都幫把手。」

「好的，要是有需要的話我會和大家說的。」

本來不想搭理他，可是一想現在的江俊偉又不是前世的江俊偉，他這一會還只是個熱心人，對待自己也還沒有任何想法。

好歹夫妻一場，雖然那些經過不太美滿，但能夠重活一次聞婷已經很滿足了。

這一輩子，她不會重蹈覆轍，但是也沒必要把上輩子的鬱氣都帶過來。

重新開始，不也挺好的嘛。

想通了的聞婷，拍拍手裡的灰，想起屋子裡的那些糧食，高高興興地回屋去了。這麼多東西，她得好好考慮下今晚要吃些什麼，不然先把雞蛋吃了吧，這天熱雞蛋放不了幾天，免得悶壞了。

此時長相英俊的江俊偉可沒有她屋子裡的雞蛋還有吸引力。

江俊偉只看到她隨口回了自己一句，然後也不打招呼就回房去了，木門吱呀吱呀的聲音響起，看到那扇關上的舊房門，就好像把兩人隔開成了兩個世界。

他站在原地怔愣了下，也不知為何有股淡淡的失落。

廚房裡傳來噗嗤的聲音，他這才想起自己爐上還熬著小米粥，這會子估計撲了出去，手忙腳亂地跑了進去。

果然，那一鍋滿滿的小米粥撲出來了不少，等到最後只剩下不到一碗多，還有點糊底的味道。

江俊偉：……

*

聞婷這次整整請假了三天。

郝大嫂抽空又來看了她一次，還悄悄給她塞了個玉米面饅頭。這還是因為她家小二過生，自家婆婆多做了一個，讓她拿來給聞知青補補身子的。

聞婷本來不想拿，她知道這個年頭的糧食有多珍貴，就算是玉米面饅頭也算是精細的糧食，人家一年到頭可能都沒吃上幾次。

只不過郝大嫂硬是塞給她，聞婷推拒不了只得一番感謝，暗自發誓等後頭分了糧，一定給郝大嫂家多送點去。

夏天的活計雖然不重，可是事情多。

鬆土、拔草、除蟲、施肥、挑水，這每一樣活都關乎著秋收的糧食產量，馬虎不得。

老隊長把人手看得很牢，也不讓人隨便就請假，尤其是那些新來的知青。

所以今天的知青點靜悄悄的，聞婷把最後兩個雞蛋煮完，又把柴火底下烤著的兩根紅薯扒拉出來，就著早就晾好的溫水飽餐了一頓。

這兩天因為吃得多，她身上的體力恢復得七七八八。

早上她起得晚了些，一來也是夜裡熱睡不好，輾轉反側到半夜溫度涼爽才睡了過去。二來她不用上工，自然不想早起和那些人爭搶著用灶台，都等他們去上工了才慢悠悠起來洗漱做早餐。

明天就得去上工了。

聞婷吃完早餐，回屋把柜子床鋪底下都翻了一遍，最後從枕頭套里找出印象中聞父聞母給塞的那五塊錢。

之前鎮上的公社裡為鼓勵他們知識青年下鄉，一人給獎勵了兩斤糧票和二十塊錢，她因為家裡說缺錢，一發下來當天就跑去市裡的郵局把東西都寄了回去，一分不留。

若不是那天她趕著搭人家順風車沒來得及回家拿這五塊錢，現在估計只能喝西北風了。

把這五塊錢小心地放入口袋，聞婷打算去鎮上看看能不能買點糧食回來，起碼熬到她想方法賺錢之前。

出了門，按照記憶里的路，往步行路途半個小時多的鎮上走去。

這會路上沒人，聞婷走了好一會，半路上才驚覺自己忘了帶水，這會子又熱又渴，前不著村后不著店也沒個地方找水喝，不由得腳步越放越慢，整個人像條脫水的魚般漸漸失去活力。

一陣叮鈴叮鈴的聲音從身後響起。

她一回頭，看到後方不遠處有個高大的身影騎著自行車過來。她下意識往旁邊躲了一下，車子很快從她面前經過，帶來一陣微微的涼風。

聞婷有些羨慕。

到最近是鎮上走路要半個多小時，但是如果騎自行車只要十來分鐘就能到，速度快了不止一倍。

她呆在樹蔭底下歇息了會，等稍微恢復了些體力，才繼續往前走。

來到鎮上，聞婷直奔供銷社而去。

這會的供銷社，多半賣的是一些日用品，而且都是不定時限量供應。除非裡頭有人脈，否則能買到什麼東西都是聽天由命。

不過市裡的百貨大樓就不同，東西齊全，只要有錢有票，多數還是能買到的。

聞婷只有五塊錢，沒有任何票據，她到這裡頭逛逛也不是為了買東西，只是看看這時代有什麼東西，價格多少。

她前一世過得真的是渾渾噩噩，下鄉前由家裡把控著，也不知道糧油票價，家裡讓吃啥就吃啥。下鄉后省吃儉用，也是分啥吃啥。

後來嫁了人，更是天天被困在江家大宅里，手裡從來沒有摸過錢，更不知道外頭的物價。

所以即便供銷社的人員頂著一雙大白眼瞧了她好幾回，她仍舊一個櫃檯一個櫃檯看過去，能問的價格都問了一遍，最後什麼東西都沒買就出來了。

沒辦法，她現在急需的是糧食，而供銷社沒有。

當然，她也想買肥皂什麼的，可是一塊肥皂就要一塊多錢搭一張肥皂票，她只能望洋興嘆了。

出了供銷社，路過一個小小的國營飯店，裡頭傳出了燉肉的香味。

聞婷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往裡瞥了一眼，發現這個飯店只有三張桌子，雖然還不到飯點，可是已經有一桌坐上了人。

背對著她的那個身影有些高大，忽地看去倒是有幾分眼熟，也不知在哪裡見過。

她站著想了想，沒有什麼印象。

那被她盯著看的人忽地轉過身來，露出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濃黑的眉毛下是一雙明亮深沉的眼睛，很快就捕捉到她的視線。

聞婷立馬收回眼神，兩頰飛上一抹暈紅。

偷看人還被人抓到，也太丟人了。她趕緊邁開腳就往旁邊的巷子走去，下意識離開這個令人尷尬的地方。

「賀哥，那姑娘認識你？」旁邊湊過來個人好奇地問。

賀建明收回視線，面不改色地搖搖頭：「不認識。」不過，他倒是認識她。

也不知這小姑娘一個人到鎮上來做什麼，看她剛剛的樣子似乎是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