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虞嬋喜極而泣，死死拽緊少年人的衣服，仰著頭看眼前瘦高的少年。

裴雲初被她那雙眼淚汪汪的水眸看得微微一怔，「你這是怎麼了？」

那三個女生已經追上來了，虞嬋咬了下唇，條件反射地往裴雲初身上貼，偷偷瞄了一眼跟過來的人，正好對上為首那女生陰冷的笑。

裴雲初把虞嬋拉到自己身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眯了下，「她們追你？」

不過裴雲初似乎也沒有打算聽虞嬋的回答，便轉頭看向跑過來的三個女生。

那三女生看清裴雲初的臉，臉色頓時一變。

「是裴雲初。」一個女生小聲嘀咕道。

「一場誤會，我們和她又不熟，追她做什麼，是不是，小妹妹？」為首的女生收起臉上的陰鷙表情。

虞嬋警惕地看著她們，沒有回答。

裴雲初輕嗤一聲，「什麼誤會把我妹妹嚇成這樣，我倒是想聽你們解釋解釋。」

那三個女生面面相覷。

「說呀！編不出來了？」

「我怎麼知道她誤會了什麼？走了！」為首的短髮女生對同伴道，打算離開。

裴雲初把左肩上松垮垮掛著的書包遞給虞嬋，虞嬋還沒反應過來，書包就被硬塞到她手上。

裴雲初往旁邊走了兩步，攔住那三女生的去路，「急什麼？既然你們不知道，那就先聽我妹妹說，好助你們化解『誤會』。」

「神經！」短髮女生慌了，氣急一掌推向裴雲初。

裴雲初側身一躲，精準捏住女生的手腕，將之別到她背後，那女生痛得驚呼。

裴雲初不屑地笑了，「有神經病就要去醫院治，滿大街亂跑影響市容。我不打女人，但你非要動到我頭上，就別怪我不客氣！」

短髮女生痛得一直尖叫，還引來了一些看熱鬧的路人。

「初哥，我們沒有動她！」短髮女生的同伴趕緊解釋。

裴雲初未予理會，轉而看向虞嬋，「你說，是怎麼回事？」

虞嬋看著這場景，淚珠在眼眶中打轉，怯懦道：「她們要收我的保護費，我給了，她們說太少，要扒我的衣服去賣。」

「這些年輕女娃子真是太歹毒了！」

「什麼年輕女娃子，都是些學不好的地痞流氓！混社會的小混混！」

「小夥子，報警吧！讓警察管教！不管不行，這一片太亂了，學生上下學都不安全。」

路人義憤填膺，那幾個女生慌了，「老子沒有……啊！」

「行，那去派出所，警察叔叔會調監控，還你『清白』。」裴雲初故意道。

短髮女生的同伴聽裴雲初這麼說，趕緊說好話告饒，「初哥，對不起！是我們有眼無珠！我們知道錯了！」

裴雲初卻打定主意，「去和警察叔叔懺悔吧！」

那兩女生慌了，趕緊撇清關係，尋了個劣質借口匆匆逃走。

裴雲初也不追，拖著剩下那個短髮女生，朝派出所走去。

虞嬋乖巧跟在他後面。

這幾個女生都是未成年人，不過她們的行為已經涉及到敲詐勒索和校園暴力，警察將那個短髮女生留下，裴雲初和虞嬋去做了報案記錄。

忙完后，兩人從派出所出來。

「你沒事吧？」

虞嬋搖搖頭，「我沒事，謝謝你。」

「去給我買瓶礦泉水，錢在書包外層。」他使喚起虞嬋非常順口。

「哦。」

虞嬋買了一瓶娃哈哈純凈水，裴雲初把瓶蓋擰開，倒在手上洗了又洗。

虞嬋看得目瞪口呆，城裡人真講究。

他的手纖細修長，像上好的藝術品，乾乾淨淨的，泛著玉石般的色澤，虞嬋覺得最紅的那個男明星的手都沒他好看。

他用整瓶礦泉水洗了手，瓶子隨手一扔，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還挺准。

「小朋友，怎麼今天還上學？」裴雲初問。

「我在翰林補課。」

「你幾年級？這麼小就開始補課？」

「馬上六年級了。」

裴雲初眉梢一抬，睨著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六年級？你不說我還以為你一年級呢！」

他說得有點誇張，不過虞嬋從小營養不良，確實長得又瘦又小，頭髮也是枯黃的，和高大俊美的虞辛固看上去一點都不像兄妹。

林嫚和虞少輝都長得很出眾，身材也好，虞嬋有時候都懷疑他們是不是弄錯了，自己像只醜小鴨，怎麼看和他們都不像一家人。

她低下頭，臉頰不爭氣地開始發燙。她在班上是最矮的，甚至小她兩個年級的大部分學生都比她高。

大概是看出了小女孩的自尊心，裴雲初也沒再逗她，只懶懶說：「沒事，每個人的生長周期不同，沒準等你上初中，就像以後春筍，一下竄老高。」

虞嬋被安慰到了，「那不行！竹子一個晚上就能長半人高，我不想成為巨人。」

裴雲初見她較真，就笑道：「當然不能長成竹竿，得像出水芙蓉。」

虞嬋沒想過要長成出水芙蓉，她覺得自己更像狗尾巴花，平凡又卑微，不過這話還是讓她感到愉悅。

她低著頭，紅著耳尖，抿著唇笑。

裴雲初又問：「你家人平時不接你？」

其實這些天她都有人接，林嫚、虞少輝和虞辛固都接過她。

不過她莫名就不想如實回答這個問題，她拉著書包肩帶，低頭說：「他們都很忙，而且我馬上小學六年級了，可以自己回去。」

她這個年齡的學生大部分都不用家長接送。

「行吧！不過你補課到這麼晚，看上去又弱不禁風的，以後還是約著和同學一起走，這樣安全些。」

虞嬋不敢抬頭，「我才轉學過來，和他們不熟。」

「多混幾天就熟了。」裴雲初道，「送佛送到西，哥哥送你回家。」

「謝謝！」

小女孩抬起頭，裴雲初冷不丁撞見她眼底的波光，在被落日渲染的黃昏中漂亮又靈動。

「誒，今天怎麼不叫哥哥了？」裴雲初忽然想起那日她叫自己哥哥時的神態，和現在如出一轍。

他還挺喜歡這小孩叫自己哥哥的樣子，彷彿滿心都是歡喜。

虞嬋微微一愣，她那天叫得那麼順口，是因為她把這人當成了虞辛固，現在既然知道他不是虞辛固了，再叫哥哥總覺得有點彆扭。

裴雲初也不知這小女孩兒的心理，繼續逗她說：「叫聲哥哥，哥哥請你吃好吃的。」

虞嬋最近天天喝粥，確實想吃點有味道的零食。

她有些心虛，卻又不想讓裴雲初知道真相，就軟軟叫了一聲：「哥哥。」

裴雲初就喜歡她這乖巧的模樣，忍不住摸了下她的頭，髮絲也是細細軟軟的。

「真乖！走吧，哥哥帶你去吃香喝辣。」

虞嬋以為他要給自己買什麼好吃的，結果買了一瓶高鈣奶和一袋夾心餅乾，「長身體，多喝牛奶。」

裴雲初自己則拿了一瓶可樂。

虞嬋不太喝得慣高鈣奶的味道，總覺得有股腥味，不過最近總是被林嫚要求喝，現在倒也能勉強接受。

裴雲初看她的書包鼓鼓的，就伸手幫她提了下，「嘖！你這書包還挺沉，你上學要用得著這麼多書嗎？難怪不長個，都把肩膀給壓下去了！」

「還好，不是很重，我力氣很大的。」

這點重量對虞嬋來說確實不是很重，她在鄉下做的那些農活比這重多了。

裴雲初看她這細胳膊細腿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嗯，大力士小朋友，好了吧？書包取下來，我幫你拿。」

「啊？謝謝哥哥！」虞嬋取下書包，對少年笑得眉眼彎彎。

裴雲初被她甜美的笑容感染，也抿著唇笑，「既然哥哥都叫了，可哥哥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虞嬋，虞美人的虞，千里共嬋娟的嬋。」

「看不出來原來是小美人魚？」

「不是！」虞嬋被他一逗，臉頰又紅了，「是一個詞牌。」

「哦，原來是虞美人，我怎麼記得虞美人是一種花。」

「啊？」虞嬋以為他沒聽懂，又伸出一根指頭，「那我寫給你看。」

「好啊，那你寫。」裴雲初把手攤到她面前。

虞嬋：？

裴雲初對她微微挑眉，「寫呀！」

虞嬋原本只想在空中比一下，壓根沒想裴雲初會讓她寫到他掌心。

夕陽照在那雙漂亮修長的手上，美得讓人移不開眼。

虞嬋不敢用力，只用食指在他掌心輕輕劃過「虞嬋」兩個字的筆畫。

裴雲初饒有興緻地垂眸看著她，那根小指頭像片羽毛，在他掌心撓痒痒。

末了，小姑娘還抬頭認真問他：「我寫完了，你看懂了嗎？」

「嗯，看懂了，那我以後叫你小嬋嬋。」裴雲初噙著笑說。

虞嬋的臉頰又開始發燙，這個稱呼實在太過親昵，讓她覺得臉紅心跳，很不好意思。

可這人卻說得那麼輕描淡寫，就像逗小孩一樣。

她覺得自己已經不算小孩了。

但偏偏……她竟感覺到一點點甜，從來沒有人這麼親昵地叫她。即使林嫚和虞少輝，也只是叫她小嬋。

「哥哥叫什麼名字？」

「裴雲初。」

「哦，哥哥的名字也很好聽。」

小姑娘長得乾瘦，那雙眼睛卻很靈動，又黑又亮，夸人時有星星，顯得特別真誠。

裴雲初淺笑，「走吧，早點回去，免得你父母擔心。」

「嗯。」

兩人一路往回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虞嬋不敢再抬頭看他，就盯著路走。

她的視線不自覺地被地上挨著的影子吸引，心中無不遺憾地想，要是他是自己的親哥哥就好了。

虞嬋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希望這個人是真的虞辛固。

送虞嬋走到啟明花園，裴雲初沒再繼續往前，把書包還給她，「我就送你到這裡，剩下的你自己回去。」

「嗯。」虞嬋走了兩步，然後又倒回來。

裴雲初正在回微信，抬頭瞄了她一眼，「怎麼回來了？」

「哥哥，你住哪裡？」

裴雲初收起手機，對她笑了下，她的笑容妖孽，差點把虞嬋給晃沒了。

「怎麼？要查哥哥戶口呀？」

虞嬋又窘迫得臉頰泛紅，「我只是隨便問問，哥哥不想回答就算了。」

裴雲初發現這小姑娘一逗一個準，一害羞就臉紅，特有意思。

「嗯，趕緊進去吧！」

虞嬋：……

她沒想到裴雲初就這麼打發她走了，虞嬋站在原地，看上去十分糾結。

「怎麼？還有事呀？」裴雲初問。

虞嬋輕咬下唇，鼓足勇氣道：「哥哥，我以後放學可不可以和你一起走？」

小女孩不太懂得掩飾情緒，裴雲初一眼就從她眼裡讀出了小心和不安。他一點都不懷疑，如果自己現在拒絕她，這小朋友肯定會傷心很久。

「哥哥每天還要上晚自習，下午放學是不會回來的。」

「我也要補到晚上八點半。」虞嬋解釋。

裴雲初看她這麼執著，看來今天是真的被嚇住了，裴雲初也有些擔心那幾個小混混報復虞嬋，就道：「行吧！不過哥哥的時間很寶貴，得按時計費。」

虞嬋為難，「我沒錢，可以用別的回報嗎？等我以後有錢了，就還你。」

裴雲初笑得歡，「行，那我記在賬上，等你長大以後慢慢還。」

虞嬋鬆了一口氣，還一臉鄭重，「可以。」

裴雲初樂得不行，心中都快有負罪感了，「這可是你說的，哥哥記住了，進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