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虞嬋忐忑，轉身走了幾步，這才按下接聽鍵，盡量用正常的語氣開口：「喂，什麼事？」

電話那頭傳來虞辛固不耐煩的聲音：「幾點了？還沒回來！」

「我在路上，很快就到家。」

「小嬋嬋！」裴雲初轉頭沒見著虞嬋，隔著人群叫了她一聲。

虞嬋的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也不確定電話那頭的虞辛固有沒有聽見，匆匆道：「沒事的話我就掛了，拜拜。」

虞嬋瞥見朝她這邊走過來的裴雲初，迅速掛掉電話。

「接個電話還跑這麼遠？父母打來的？」裴雲初隨口問。

虞嬋含糊地嗯了聲，沒敢抬頭看他。

裴雲初輕笑了下，「父母打來的，你遮遮掩掩做什麼？如實給他們說就是了，免得他們擔心，要是下次你不方便，那我幫你說。」

虞嬋：「啊？」

「你啊什麼？我天天接送你放學，你沒和家裡人提過？」

虞嬋有點懵。

裴雲初頗為無語地笑了笑，「喂，小嬋嬋，哥哥就這麼拿不出手？你都不和你父母說清楚，萬一哪天你父母誤會我誘拐小朋友，那我豈不是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虞嬋臉一紅，「我和他們說過。」

「那你是怎麼和他們說的？」

虞嬋支吾道：「我說你是我的朋友。」

「那我的姓名年齡班級，你給他們也說清楚了？」

「我……」虞嬋答不上來。

「哥哥高中部高二14班，記得給你父母說清楚，還有電話號碼。」

他說得很坦蕩，虞嬋卻十分心虛，她不敢和家裡人坦言，裴雲初還不知道她有個同樣上高二的親哥。

她拒絕虞辛固接她放學，要是虞辛固知道她口中的朋友是個高中生，不知會作何想。

虞嬋含糊地應了聲。

裴雲初也沒在意，摸了下她的頭頂，「走，過去選東西。」

裴雲初打中了10發，再加上虞嬋打中的兩發，他們能選的小東西還是挺多的。

虞嬋選了一隻小豬佩奇儲蓄罐，裴雲初拿在手上看了眼，「粉粉嫩嫩的，倒是跟你很配。」

「我才不像它！」

裴雲初被她嬌憨的模樣逗樂，「我只是說和你很配，又沒說你像它，你幹嘛對號入座？」

虞嬋：……好像並沒有得到安慰。

「本來還想請你吃個晚飯，不過你父母已經回家了，那我也早點送你回去吧！飯吃不了，那就吃點小吃，畢竟今天可是我們小嬋嬋的節日。」

濱江路除了玩就是吃，整條街大半都是小吃攤，虞嬋看得眼花繚亂，很多小吃她根本都沒見過，一時也不知道該選什麼。

離他們最近的小攤上有不少糖葫蘆，山楂、草莓、葡萄、哈密瓜各種水果串成一起，花花綠綠的，看上去很漂亮。

裴雲初看虞嬋盯著那些糖葫蘆看了好一會兒，就道：「喜歡？喜歡就拿一串。」

虞嬋選了一串各種水果串在一起的，裴雲初給了錢。

「哥哥，吃。」虞嬋把糖葫蘆遞到裴雲初面前。

裴雲初一笑，「你吃吧！哥哥不和小朋友搶。」

「你嘗一顆。」

見她這麼執著，裴雲初低頭咬了最上面的一顆草莓，他不喜歡吃水果，不過被糖漿裹著的草莓味道好像還不賴。

「好吃嗎？」

「還成，就是太甜了，剩下的你自己吃。」

虞嬋低頭正要咬，一旁的石頭開始逗她：「喂，小侄女，給你哥哥吃，就不給叔叔吃？」

「滾！」裴雲初毫不客氣地送了他一個字。

聶海辰和童鑫等人也買了不少小吃，他們喜歡吃辣，都是些土豆花、臭豆腐、羊肉串、手抓餅之類的。

沿著濱江路的街邊吃了一路，他們才回到停自行車的地方，裴雲初看時間不早了，就送虞嬋回去。

到小區門口，裴雲初把書包遞給虞嬋，「回家好好和你父母說清楚，免得他們擔心。」

虞嬋心虛地嗯了一聲，轉身進了小區。

林嫚和虞少輝都還沒回來，只有虞辛固一人在家，虞嬋鬆了一口氣。雖說林嫚和虞少輝都很疼愛她，但正是因為這份疼愛讓她倍感壓力，總怕真實的自己讓他們失望。

虞辛固坐在沙發上打遊戲，虞嬋知道他不喜歡自己，對自己愛搭不理的，便也沒打算和他打招呼，直接朝書房走去。

虞辛固看她悶聲不吭，心中莫名來氣，煩躁地放下手機，「你幾點放學？」

虞嬋心下一驚，不過很快又穩住了情緒，扯謊道：「我上完課後做了會兒作業。」

她長得比同齡人瘦小，總愛低著頭，一副怯懦的可憐樣。虞辛固最見不得她這副模樣，搞得他像個十惡不赦的惡人。

「和誰一起回來的？」虞辛固追問了句。

虞嬋抓著書包肩帶，「我自己回來的。」

他其實不想管的，只是回到家半天都沒見虞嬋回來，又擔心她出事，最後才給虞嬋打了個電話。而且剛才那通電話裡頭明顯有道男聲，還有點熟悉，就是虞辛固想不起來哪裡聽過。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聽錯了，那道聲音不像小學生，他也不確定對方是不是叫虞嬋。

虞辛固上下打量著虞嬋，虞嬋被他看得很不自在，擠出一句：「沒事我回房了。」

虞辛固看她那畏首畏尾的樣子，估摸她也沒那膽量在外面鬼混，就道：「以後放學早點回來，家裡一樣可以做作業。」

「知道了。」

虞嬋回書房做題，虞辛固去廚房翻了一圈，剩菜也沒有，最後就點了兩份外賣，叫虞嬋出來吃。

虞嬋在濱江路就吃得差不多了，對虞辛固點的外賣沒什麼興趣，象徵性吃了兩口。

虞辛固瞟她一眼，「你不喜歡吃牛肉？」

「沒有。」虞嬋看了眼食盒中沒有動過幾塊的菜，又補充：「這個味道怪怪的。」

虞辛固夾了一塊嘗了一口，沒有怪味。

還挺挑！

「爸媽今晚不回來吃，將就一頓！」

虞嬋又只好埋頭數飯粒。

最後她連三分之一都沒吃完，虞辛固以為不合她胃口，想起她腸胃不好，虞辛固只好從冰箱里拿了一隻雞蛋，煮了給她，「只有這種了，你不吃就等著半夜餓肚子吧！」

虞嬋不敢給他說自己在外面吃了東西不餓，只好剝來吃了。

六月份的日子過得挺緊張的，虞嬋幾乎天天都在題庫中度過，每天最期待的時間就是等裴雲初接她回家。

黃天不負有心人，期末考試虞嬋進步了不少，數學還拿了滿分。這一次期末考試出的題比較難，全市都沒幾個滿分，虞嬋能取得這成績出乎很多人意料。

她的班主任劉老師給了她很高的評價，覺得虞嬋是棵值得栽培的好苗子，邏輯能力非常強，要是語文和英語也能跟上，絕對穩進初中部實驗班。

江城私立的小升初英語成績也佔一定的比例，雖然市聯考並沒有考英語，但江城私小獨自考了。

林嫚自是高興，不過看到虞嬋的語文和英語成績，這份高興又被沖淡了一些。

虞嬋的語文成績很一般，班上大部分同學都能考90多，她卻沒到90。她的作文和閱讀理解還算不錯，反倒在一些填寫拼音的基礎題上錯得比較多。

英語那就更差了，在班上屬於墊底的，聽力部分基本全軍覆滅。

虞嬋最大的問題在她的口音，她的咬字不是很清晰，而且帶著很濃的地方口音。她的發音不正確，導致她聽到的單詞無法正確轉換。

知識點老師可以講解，但是口音這個問題得面對面糾正才更有效。

這個任務最後便落在了虞辛固頭上。

虞辛固看了虞嬋的錯題集，嚴重懷疑她是不是根本就沒有學過拼音。

「你先把聲母韻母讀給我聽。」

他和虞嬋交流不多，不過平時聽虞嬋說話，確實有很土的口音。只是她聲音軟，說得也少，便被忽略了。

虞嬋以前讀的那個村小師資很差，老師不負責不說，還自帶很重的口音，虞嬋一直接受的就是這種口音，一時間要改變確實很難。

她對虞辛固那張高冷嚴肅的臉有些犯慫，硬著頭皮讀了一遍。

虞辛固聽得直皺眉頭，「nl你不分？uan，ian你也不分？」

虞嬋低頭，她確實不太分得清這其中的區別。

「跟我念一遍，n、l」

虞嬋：「n？n？」

虞辛固：「l」

虞嬋：「n」

虞辛固無語，「l，嘴巴張大，舌尖頂上牙齒，不要發鼻音。」

「n。」

虞辛固：……

他敗下陣來，這他媽怎麼教？

虞辛固耐心告罄，「自己去對著鏡子練，用手機錄下來聽區別，你這樣我沒法教你。」

虞嬋羞得面紅耳赤，眸子里蓄了些水，卻又倔強沒流下來。

她的瞳仁佔比大，顏色也深，看上去很清澈，盈著淚時像小鹿眼一眼，楚楚可憐。

虞辛固見不得她這模樣，在平板上搜了一個視頻給她，煩躁道：「哭也沒用，自己看著鏡子對著音頻讀。」

正巧林嫚從門口路過，聽到虞辛固的話，氣道：「怎麼教妹妹的？你要好好教，怎麼能用這種語氣和她說話？」

「那你和爸當初還用雞毛撣子教我呢！」

虞辛固並不覺得自己說的語氣有多重，他小時候可沒少吃竹筍炒肉。

林嫚更氣，「你是男孩子，小嬋是妹妹，這能比？」

「想不到我們家竟然這麼重女輕男！」

「你真是不可理喻！滾出去！」林嫚氣得把他攆走，然後又去開解虞嬋。

「小嬋，你別傷心，你哥就是不懂事。你已經很優秀了，劉老師都誇你是她見過的最聰明的孩子，媽媽也相信你能行。語言學科跟我們平時的交流息息相關，急不來，我們不慌，慢慢糾正。」

「嗯。」

林嫚看她低頭泄氣的模樣，輕輕摸摸她的頭，「你能學多少就盡量學，爸爸和媽媽也沒要求你一定要進實驗班，我們儘力就行，好不好？」

「謝謝媽媽，我會努力的。」虞嬋哽咽道。

虞辛固從虞嬋的房間出來后就回自己的房間打遊戲了，他在遊戲里殺了一圈。

死黨寧俊瀚連線問：「虞辛固，你今天是怎麼了？怎麼這麼暴躁？」

「沒什麼，就是煩！」

妹妹這種生物簡直不要太嬌氣！

想起虞嬋剛才帶淚看他的一幕，虞辛固心中更煩躁了。

虞嬋躲在房間跟著視頻練了很久，也實在是找不出自己哪裡發音不對，但每次錄出來的都和視頻發音不一樣。

虞嬋躺在床上，心情落到了谷底，比被曾淑芬打了還傷心。一旁的手機發出低電警告，她找到充電器插上，屏幕上還有一條未讀消息。

點開，是「哥哥」發過來的祝賀簡訊——祝她數學考了滿分。

虞嬋盯著屏幕看了一會兒，最後點開了「哥哥」的電話，撥過去。

電話響了兩聲便被接起，熟悉的聲音沿著話筒傳來，「小嬋嬋，這麼晚了還沒睡？」

虞嬋跌落到谷底的心情在聽到這個聲音后，再也忍不住，全都化成了委屈的淚水，一滴滴落下。

裴雲初沒有等來回話，只隱約有些微氣音，很快便察覺到虞嬋的情緒不對勁，就問道：「誒，怎麼回事兒？心情不好？受什麼委屈了？」

虞嬋確實感到很委屈，她已經很努力融入這個新的環境，但她的自卑和土氣已經深入到她骨髓，彷彿怎麼努力都改變不了。

她還常常夢見曾淑芬，夢見他們張羅著過幾年就把她嫁給各種陌生男子，以謀幾萬的彩禮。

她想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拼了命的學習……

如今她終於逃離了那個噩夢，但那個噩夢帶給她的影響卻彷彿伴隨她一生。

「喂，小嬋嬋，你半夜給哥哥打電話又不說話，那是想讓哥哥陪你一起傷心呀？」溫柔的聲音打斷了她的胡思亂想，也給了她一絲安定。

虞嬋終於開口，低聲叫了句：「哥哥。」

「嗯，在呢！」

「我是不是很沒用？」

「怎麼這麼說？」

「我想努力變得更好，但是無論怎麼努力，都還是很差勁……」

「誰說我們的小嬋嬋很差勁了？這次聯考數學滿分，全市都找不出幾個，我們的小嬋嬋已經很棒了。」溫柔乾淨的少年音帶著一絲笑意，像春風化雨，溫暖人心。

虞嬋心情好受了些，委屈傾訴道：「可我連拼音都不會，我說話好難聽，還有很土的口音……」

「噗！我還以為是什麼大事，誰說你說話難聽了？明明很可愛。」

「但是我想學正確的發音，可怎麼都學不會。」

裴雲初聽后覺得好笑，寬慰她：「那這樣吧，你先別想那麼多，好好休息。下次碰面哥哥親自教你，哥哥成績雖然不怎麼樣，但教你發音是沒問題的。」

他說得很輕鬆，虞嬋的目的達到了，心情也跟著變得輕鬆了，「那我可以周末約哥哥去圖書館嗎？」

「周末？」

「嗯，我在圖書館等你，你什麼時候來都行。」

裴雲初遲疑了下，「好吧！早點休息，別亂想。」

他的聲音太溫柔，虞嬋忽然就不舍掛電話，「我睡不著，哥哥給我唱首歌吧！我想聽哥哥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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