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所圖

一月之後，映霜的傷已大好，綻青每日里都會來，只是時辰不定，映霜因受傷不便與他人一起住，管事便單獨予了她一個小院子，又找了個小丫頭幫她打理起居，供她養傷。綻青次次來，都恰好丫頭不在，映霜也並不多問，有時綻青會帶來一些書，帶走之前映霜看過的舊書，有時兩人就一坐一卧，聊聊詩詞歌賦，幾天下來，發現二人竟志趣相投，同樣嚮往道家出世的生活態度。有時對著窗外新發的枝芽，做一兩首小詩，聊一些人生感悟。

少瑩更是一有時間就來陪映霜說笑，常常的也想在衣食起居上多多照顧她，奈何她的了劍，卻於這些事上總是出差錯，映霜一向不說什麼，只溫語寬慰，倒是少瓊見她毛手毛腳的，說道「你呀，不知說你幹活好還是添亂好，總往雜役房跑，像什麼樣子。」

「師姐，映霜還沒完全好嘛。」少瑩委屈的說道。「再說雜役房怎麼啦，大家都在努力工作啊，宋管事，林非凡他們也都待我很好啊。」

「好了，我說不過你那些歪理。」少瓊略有一絲不耐煩。「師父要出關了，你還不快些練練你的劍法，師父若見了你這麼久劍法都沒有太大的長進，又要批評你了。」

「哎呀師姐，幹嘛說這些不開心的嘛。」少瑩吐吐舌頭，她一向在練劍上不怎麼用心，可是又很怕師父。

「哎，你今天見沒見過大師兄。」少瓊問道。

「沒有啊，是不是又在議事？大師兄最近好像很忙。」少瑩使勁的想了想，好像確實比較少見到綻青。

「那…你去岳姑娘那裡可有見過大師兄？」少瓊試探的問道。

「沒有啊，遭了，我忘了，我要去給映霜看看七醬！」少瑩一拍大腿道。

「是什麼？這麼個鬼名字？」

「是林非凡養的貓啦，黃白色的大臉貓，整天眯著眼睛笑嘻嘻的，特別討喜，又好笨，走邊邊的時候七次都掉在了伙房制醬的大缸里，哈哈，所以給它起了這麼個名字。映霜院里人少，住著很悶的，我要帶七醬去給她解悶。」

「好了好了，不想聽你說這些有的沒的。見過大師兄的話來告訴我一聲。」少瓊揮了兩下手，轉身走了。

月華洞外，綻凌立於綻青身後「哥，你怎麼看？」

「多久了？」綻青望著洞前清潭問道。

「月余」

「也許那灰衣人已經走了。」

「那他圖什麼？求財，這裡沒有，搜集情報，這裡離無望閣甚遠又人跡罕至。」

「如今江湖已不太平，也許只是哪派高人藉此地避避風頭。」

「可我覺得他沒走。」

「綻凌」綻青回頭望著他的弟弟，那雙眼睛與他十足的相似，只是那眼神卻冰冰涼涼的讓人生寒。「好吧」綻青嘆了口氣「再等五日吧，如果再不出現…」綻青略頓了頓「父親要出關了，相信你是為了讓青靈山到時不會發生意外，而不是因為沒有追到那灰衣人一時不忿。」綻青拍了拍綻凌的肩膀。

十日後，映霜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侍書的工作也並不繁重，平日里在朗書苑做書藉的歸類整理與簡單的打掃活計，逢先生教弟子們讀書識字，便伺候一邊，添茶倒水，日子倒也和樂。

「映霜，你的性子還真適合侍書這個工作」，一日少瑩下了午課，來找映霜聊天。自映霜開始做工以來，少瑩每日幾乎都要來找映霜聊天，比之前映霜病中時更頻繁，總擔心她新來乍到，被人欺負冷落了去。

映霜望著少瑩笑了笑，拿起手裡的書輕輕的撫摸了下。

「這次又看的什麼書？」少瑩一把搶過映霜的手裡的書，翻看書面上的題目「？又看這些詩呀文呀的，我就不愛看」，少瑩將書丟還給映霜，映霜接過搖著頭無奈的笑笑。

「我呀，最愛舞劍！」少瑩將腰中寶劍拔出，揮起舞了兩下，劍光閃閃，動作颯爽。「人人來清靈山，都是想學我無望閣高深武功，你倒好，整日躲在朗書苑看這些勞什麼子，也不喜歡大家一起熱熱鬧鬧的。」

「誰說的，我也喜歡熱鬧呀。」映霜望著她寵溺的笑笑，眉眼間都是溫柔。

「才怪，一月一次的授劍大會，也不見你參加」

授劍大會是青靈山的傳統，一些雜役、僕役等人，雖然資質平庸，不能入選為閣中弟子專註於學武，但青靈山為保這些弟子不受外幫派的欺辱，將一些入門級別的防身劍法傳授給他們，每月初一由綻青教授他們。

「我又不善武，去了也是丟人。」映霜倒不以為意，臉上仍然掛著溫柔的笑意。

「誰說的，你若是會這些防身技法，當初也不至於被那些歹人欺負。」少瑩憤憤的說道。

「說什麼呢？這麼熱鬧」綻青長身立在門邊，看著門內的映霜眉眼間的笑意，心中沒來由的一陣舒心，這些日子綻青得了閑，便來朗書閣坐坐，如同映霜養傷時一般，漸漸的綻青發現在映霜面前特別的輕鬆，彷彿平日里無望閣大小事務帶來的重擔在她這裡可以暫時放下。而映霜也活躍了很多，偶爾也會開個玩笑，終於有了些這個年紀的少女該有的天真爛漫。

「在說映霜不喜學劍呢」少瑩立刻答道。此時綻青已入房內，卻見綻凌緊跟其後，也走了進來，少瑩面上一紅，輕輕的說「二師兄好」

綻凌抬眼看著少瑩，嗯了一聲。

最後進來的少瓊見了少瑩的樣子，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這大日頭對著冰塊，倒也不那麼熱了呢。」

「師姐！」少瑩極快的偷瞥了一眼綻凌，綻凌倒似沒有聽見，自顧走到書架前挑起了書。

「就你這貪玩的態度，新劍法招式可練會了？心法要決可記全了？就會耍那幾個，還到處賣弄。」少瓊看了眼少瑩還沒插好的劍道。

「哼，師姐你就會說我。」少瑩不滿的說。「那你們怎麼都來了？」

「剛見過師父，路過這裡，聽見裡面你們聊得熱鬧，便進來看看」少瓊狀似不經意的從映霜臉上劃過，只見映霜低了頭細讀著書上的字，倒不似對他們的話感興趣。

「在讀什麼？」綻青問映霜

映霜抬了頭，溫和的眼神望著綻青回道「今日新翻到一本，覺得有些意思」

「如何有意思？」綻青走了兩步，坐到臨窗的書桌前，抬頭望著映霜。

「很多描寫自然風光的書要麼辭藻華麗，用眾多的修飾詞來形容一景，雖字數不少，但失了天然的本色，要麼平鋪直敘，難以使人產生美感。這本書用語詼諧，頗有些民間話本的煙火氣，用詞用語卻精練異常，讓人讀後回味無窮」

「有機會可以去走一走，親身經歷一下才更覺箇中滋味」綻青微笑道。

「不錯，大師兄少年成名，所到之處頗多，體會也更深。我們這些師弟妹們平時歷練的也不少，但有時聽大師兄講起也仍舊神往，有機會都要去看一看」少瓊介面道「映霜姑娘既喜山水，欲語說百聞不如一見，也可親自去走一走，才會有更深的感受。

「什麼走走？這是要趕映霜走嗎？」少瑩聽到少瓊的問話急急的說道。綻青聽聞也略皺起了眉頭，看向少瓊。唯有綻凌，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尤自翻著書架上的書。

「少瑩你急什麼，我只是見映霜如此喜愛山水，給她些建議罷了。」

「我覺得這樣很好」映霜淡然一笑「青靈山清靜無比，在朗書閣做些事，看看書，我喜歡這樣的生活」

「無望閣劍法江湖聞名，就是普通人也想來學個一招半式，你竟不想學嗎？」少瓊略顯驚異的問道。

「那劍太重，我要舞劍，必是劍拖著我走的。」映霜掩口笑著望向眾人。

少瑩撲哧一聲也笑了出來，跟著大家也笑了，唯綻凌瞥了映霜一眼，聲音沉沉地問道「不喜習武？」

綻凌向來不愛言語，突然問了這句，倒讓眾人一愣。少瑩看向綻凌，不解為什麼綻凌的突然發聲。

映霜絲毫沒有神色上的變化，仍是那樣淡淡的，向綻凌望來，眉目清晰，口角似帶了一絲笑意，「我還是喜歡看看書」。

綻青定定的望著映霜，自他出師以來，幫閣中處理大小事宜皆不少，見過各色的人物也不少，有人覬覦無望閣舉世無雙的劍法，有人想攀附青靈山的名號，卻沒見像岳映霜這樣無欲無求的樣子，總是神色淡淡的，也不像其他少女喜歡鮮艷色彩的服飾，精緻絕倫的妝容，似乎只關注於書中的世界是，不華麗卻給人一種超然的寧靜，讓人難以忽視。

少瓊見綻青面上那似要陷落的神色，心裡一陣陣的酸楚。「大師兄，我們還是不要打擾映霜了」少瓊趕快拉了拉綻青的袖子。令綻青回了回神。

「走了」回答她的卻是綻凌，玄色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

「二師兄，我也走」少瑩急欲跟上，卻又想到了什麼頓了腳步，將頭湊到映霜身側「映霜，你現在還綉不繡花」

「偶爾會繡的」

「那能不能教教我？我想…我想…在那件衣裳上…」少瑩臉上一抹緋紅閃過。

「好的」映霜見她這個樣子，有所領會沖她笑了笑。

「那我晚上去你房中找你。」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