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楚煦聽完暗四的解釋后,並未倉皇無措地開始收拾東西準備跑路,反而是異常冷靜地將楚茴喚到了自己面前。
他輕輕地撫摸了兩下楚茴的腦袋,眼神深邃的凝視著這個自己從襁褓養到少年的孩子,眸中滿是慈父般的光芒。
隨即,楚煦將楚茴推到了暗三的身邊,冷淡地開口道:「你們把我師兄和阿茴帶走吧,我留下。」
「師父!!!」
「師弟!!!」
柳旭和楚茴一聽到楚煦打算自己留下,頓時就著急起來,兩人撲過去一左一右地拉起楚煦的胳膊,那架勢分明就是在表明要走一起走,要留也要一起留下。
楚煦毫不留情地一人賞了一個腦瓜崩兒,成功地收穫了兩聲痛呼后,板著臉教訓道:「這都什麼時候了,你們兩還如此不知分寸。」
他先看向柳旭:「白瞎了你在京中混了這麼些年,王員外家的水有多深,你不知道嗎?如果你的身份暴露,姓言的就能順藤摸瓜地將所有人一個個地抓出來。」
楚煦說到這裡頓了頓,有些自嘲地開口道:「可我不一樣,有多少人還會記得一個離開京城十幾年的罪人之子呢?」
他又轉頭看向淚眼汪汪的楚茴,雖然心中不忍,但還是狠下心來,冷著臉將自己的手臂抽離。
「至於阿茴,你一個小孩子家的跟著瞎摻和什麼?怎麼?如今你長大了,為師使喚不動你了是不是?」
楚茴當然知道師父是故意說的這些話,目的就是想要他乖乖地跟著大人們走。
但他還是不死心地重新抱住了楚煦的手臂,帶著哭腔喊道:「阿茴不想離開師父,咱們不能一起走么?」
暗三也猶豫道:「楚先生,您這是......」
楚煦嘆了口氣:「如果今日來的是王員外府上的普通家丁,我們自然可以一走了之。」
「但是,丁掌事和吳山是言首輔的人,言首輔生性多疑,他的手下估計也好不到哪裡去。我們突然間倉惶離開,難保他們不會多想。」
「一旦他們起了疑心,自然會想辦法調查與我交好的人家。這些日子,阿茴每天都給王爺和小璐送葯,興隆街那頭家家戶戶早就看在了眼裡。他們根本不用費多少力氣,就能找到雲家姐弟的所在。」
楚煦沉聲道:「所以,我不能走。」
柳旭沉默地與其對視一眼,最終還是敗下陣來,他走上前一把抓起哭得淚眼朦朧的楚茴,側頭低聲對楚煦道:「我等著你回來。」
楚煦點點頭:「放心吧,我還挺愛惜這條命的,更何況咱們還有個約定未完成呢。」
柳旭輕哼一聲:「你還記得就好。」
說罷,他像拎小雞崽兒一樣地將楚茴扔進了暗四的懷裡,自己則自覺地過去挽住了暗三的胳膊,沉聲道:「走吧!」
暗三知道此舉是當下最好的選擇,他從懷中掏出一枚特製的竹哨遞了過去。
「我們會將柳大人和阿茴送到王爺的住處,那裡十分安全。至於楚先生您這裡,暗衛們會一直在暗處保護您,如果有重要的事情,您只需要吹響這枚竹哨即可。」
楚煦接過竹哨穩妥地放進懷中,催促道:「行了,你們快走吧,算算時間他們也應該要找過來了。」
暗三和暗四點點頭,下一刻就帶著柳旭和撲騰著四肢想要留下的楚茴飛離了院子。
楚煦看著空蕩蕩的院子,心裡空落落的。
在他離開繁華京城的這些年裡,先是被年幼的楚茴佔據了全部心神,後來伴隨著雲家姐弟的出現,這院子里是越來越熱鬧。
如今猛地安靜下來,他竟然還有一絲絲的不適應。
但是楚煦並沒能感慨多久,一陣劇烈又粗魯的拍門聲打斷了他的嘆息,那動靜就像是要把院門給拆下來一樣。
楚煦的眼神冷了幾分,他在原地坐了一會兒,才緩緩地起身去開門。
......
院門外,吳山早已等得不耐煩,要不是有丁掌事在一旁攔著,他早就一腳將這扇看上去破破爛爛的院門給踹開了。
就在吳山快要忍不下去的時候,楚家院子的木門終於從裡面被人拉開。
楚煦冷著一張臉出現在門后,漠然地開口道:「諸位如此大的陣仗,不知找老夫有何要事?」
吳山在京城裡是言首輔的得力手下,即便是被下派到王員外府上也是被當成爺給供著的,他哪裡受到過他人如此冷淡的對待,心中的怒火立刻就熊熊燃燒起來。
「糟老頭子!你......」
丁掌事的手掌暗自運功,他在吳山的後背上輕輕一拍,輕而易舉地將吳山還未出口的污穢之語打散。
吳山猛地咳嗽了兩聲,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丁掌事,在收穫一個威脅的瞪視后,憤懣不平地閉上嘴往後推了一步。
楚煦冷眼看著這兩人的互動,在心裡將丁掌事的危險程度提高到了吳山的上面。一個心懷惡意的莽夫不可怕,可怕的是那種手狠心更黑的偽善之人。
丁掌事還不知道自己已經在楚煦的心裡掛上了號,他帶著和善的笑容,拱起手行了個見禮。
「想必您就是大名鼎鼎的楚郎中吧?鄙人姓丁,是王員外府上的一名小掌事,今日府上遭了難,我們的管家受了重傷,一群郎中束手無策。又聽說您的醫術十分高明,主子特派我們來請您過府療傷。」
楚煦雖然明白此行已無法避開,但為了不引起懷疑,他還是像往常一樣冷漠地答道:「老夫不過是個略通醫術的赤腳郎中,當不得掌事『大名鼎鼎』這四個字。」
他停頓了一下:「大同府里人才濟濟,醫館無數,坐館的郎中一抓一大把,幾位何必非要折騰我這把老骨頭。」
楚煦說完便將腦袋縮了回去,眼看著就要將門重新關上。
吳山一著急,使著蠻力沖了上去,粗壯的大腿橫亘在門縫之中,兩掌再用力一拍,那扇本就不太牢實的木門頓時散了架。
楚煦早就料到會有這種結果,他靈活地往旁邊一閃,險險地躲開了差點砸到身上的木板。
木板「砰」地一聲摔在地上,揚起了一陣塵土。
楚煦故作驚駭地捂著胸口:「你們......你們竟敢......」
丁掌事見事已至此,放棄了以禮相待的想法。
他朝身後揮了揮手,兩名手下立刻心領神會地走上前,一左一右地將楚煦架出了門外。
丁掌事看著空蕩蕩的院子,皺了皺眉:「聽說楚郎中有一個乖巧懂事的小徒弟,不知他現在人在何處?」
楚煦掙扎了兩下,憤怒道:「你們想做什麼?」
丁掌事和善的笑容裡帶著一抹陰毒,他勾了下嘴角:「沒什麼,只是楚郎中此去,怕是要在府上耽擱不少時日。在下擔心那孩子照顧不好自己,便想著一起帶到員外府上去做客,也好讓您安心治療病人。」
楚煦冷笑了兩聲:「那還真是不巧,在下醫術不精,所以將徒弟託付給交好的杏林高手磨鍊一段時日,前兩天就離開大同府了,沒有一兩個月怕是回不來。想用我徒兒威脅我?門都沒有!」
丁掌事皺了皺眉,示意幾個手下進去搜查一番,轉頭看向被牢牢壓住的楚煦:「你難道都不等過完年再把徒弟送出去?」
楚煦斜眼看著他:「你這等庸人懂什麼?能夠妙手回春的醫者向來可遇不可求,人家願意親自指點一二已經是天大的幸事,你居然還狂妄地想挑時間?」
丁掌事被他噎了個倒仰。
楚家院子不大,手下們很快就陸續回到丁掌事的身邊。
「報告掌事,屋子裡只有大量的醫術和藥材,一個人都沒有。」
另一名手下小聲嘀咕道:「窮得要死,一個銅板都沒有算了,藥材還專門用木盒子裝起來,這玩意兒又不能當飯吃。」
楚煦差點沒笑出聲來,這人怕是不知道他口中的那些藥材,隨便賣掉一盒都足夠他們一家躺著瀟洒下半輩子了。
丁掌事聽完回報后,冷眼看了過來:「看來楚郎中並未欺騙在下,既然如此,那就勞煩楚郎中跟我們走一趟吧。」
他也不等楚煦的反應,帶著頭向王員外府所在的方向走去。
......
由於楚煦的不配合,一行人直到日落西山時才回到員外府上。
這期間,王瑞早就等得不耐煩,瓷器擺設就跟不要錢一樣地往地上砸。
王瑞的內心實在是有些恐慌,他只是家中次子,萬事都有實力雄厚的父親和大哥操心,他只需要做一個擅長吃喝.嫖.賭.的蠢貨就足夠了。
如今父親將要歸家,如果他知道自己因為爭強好勝,先是把富貴樓和王掌事賠了出去,現在又害得王管家生死未卜,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丁掌事一路暢通無阻地將楚煦帶到了房門口,他打了個手勢,兩個手下立刻鬆開了轄制著楚煦的大手。
楚煦被顛了一路,險些沒趴到地上去。
丁掌事連忙扶住了他,還輕柔地幫楚煦整理了一下凌亂的衣裳:「楚郎中,既然你人都到了這兒,我勸你還是識時務點兒為好。王管家早一日康復,你也能早一日回家等徒兒歸來,你說是不是這個理?」
楚煦狠狠地將丁掌事的手從自己肩膀上打了下去,抬腿進了面前的廂房。
屋內,一股濃郁的血腥味撲面而來,熏得人直想作嘔。
楚煦皺了皺眉,還未來得及打量屋內的景象,就被王瑞一把拉到了王管家的床邊。
「楚神醫!你快看看!王管家還醒得過來嗎?」
楚煦看向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的王管家。
王管家如今的模樣已經比剛挖出來時好了許多,身上的傷口已經被妥善的包紮起來,通紅的皮膚昭示著他正在發熱。
楚煦簡單地給他做了個檢查,重點關注了背部和頭部那兩個致命的傷口,又把了半天的脈象后才收了手。
王瑞立刻追問道:「情況如何?」
楚煦看了眼床邊哭哭啼啼的婦人,開口道:「咱們出去說。」
兩人來到門外,楚煦也沒有拐彎子,直接道:「老夫有把握讓王管家醒過來......」
王瑞那一臉的橫肉上了,每個褶子都溢滿了驚喜:「真的?!」
楚煦又接著道:「不過......」
「不過什麼?」
楚煦沉吟一聲才道:「不過,治療王管家需要大量的珍貴藥材。而且他醒來后應該只有脖子以上的部分能動,下半輩子估計就只能躺在床上了。二少爺,這就看你怎麼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