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陳新甲案(三)
朱由檢的詔令就像是一盆冷水,錦衣衛和東廠幾乎同時接手陳新甲的案子,這樣一來,朝堂上下頓時噤了聲,那些上書為陳新甲求情的官員立即閉嘴,誰都明白,錦衣衛既然和東廠插手了這個案子,他們若在為陳新甲求情勢必會被牽連進去,誰不知道這網羅罪名、酷刑逼供是錦衣衛和東廠的拿手好戲?
不僅如此,就連彈劾陳新甲的奏章也在霎那間收住了步伐,六部官員一個個望而生畏,不敢再多說半句,朱由檢的目的再明白不過,就是要他們統統閉嘴,否則以錦衣衛和東廠的手段,要將他們牽扯進去,實在再容易不過了。
北鎮撫司的衙門內,洛養性正召見李漁,只聽洛養性道:「李千戶,聖上有旨,讓錦衣衛和東廠接手陳新甲的案子,這件事你可知道?」
李漁點了點頭:「屬下已經聽說了!」
洛養性道:「如今各地戰報頻繁,其餘幾所多有人手派出,只你三所可以稱得上人手充足,所以這件事須得交給你們三所去辦!」
「屬下領命!」李漁躬了一身。
洛養性滿意地點了點頭:「你來錦衣衛不久,有些事情你可能還不清楚!我須和你說得明白一些。」洛養性說到這裡,站起身道:「自創立錦衣衛和東廠以來,除了永樂年間錦衣衛尚有立足之地,這些年來一直處處受東廠壓制,尤其是在劉瑾和魏忠賢的時代,雖說聖上英明,除了魏忠賢這個閹黨,可現任東廠廠都曹化淳也絕非等閑,崇禎十五年來,幾多大案都是由東廠主審,我錦衣衛難能插進手腳,所以這一次,我希望你們三所能夠迅搶奪陳新甲案的主導權。」
李漁聞言,眉頭一皺,錦衣衛這是要與東廠對著干,可是他李漁不過一個新任千戶,沒有任何後台關係,要想爭奪這案子的主導權談何容易?更何況,若自己真將曹化淳得罪了,日後絕難好過,如果說洛養性肯為自己撐腰倒還好說,可是洛養性對自己又是一個什麼樣的想法呢?李漁心中臆測,或許洛養性就是想將自己充做與東廠較量的炮灰,若自己處理不當,屆時殺一儆百,自己難逃厄運,可若自己做得不錯,他洛養性在與東廠的爭鬥中占處上風,自然再好不過,一念至此,卻只點了點頭。
洛養性見李漁面有猶豫,又道:「其實要搶主導權無非有二,第一,立刻去大理寺牢房提出陳新甲,交由我北鎮撫司衙門受理,第二,便是搶佔陳府,搜索證據,讓東廠毫無插手的餘地。」
「屬下明白!」李漁沉聲道:「陳府之外,我已經遵照指揮使的命令對陳府進行了隔離,相信東廠不會有我們的人手快,難的,就是提出陳新甲了。」
洛養性淡淡一笑:「你放心,你可以放手去做,出了什麼事有我洛養性在後面撐著,曹化淳不敢拿你怎麼樣的!」
李漁心中冷笑,若萬一出了什麼事,洛養性只怕跑得遠遠的,又豈會關照自己一個花銀子買來的千戶呢?
洛養性見狀,卻催促道:「李千戶,這件事便交給你了,聖上還有召喚,我要即刻進宮了。」
洛養性受命進宮,李漁調頭回到三所,卻喚來副千戶伍原帶著三名百戶,錦衣衛三百餘人快馬加鞭趕往大理寺監牢提出陳新甲。
皇宮內,洛養性由王承恩引著前往朱由檢所在的文華殿東暖閣,路上,洛養性小心翼翼地問道:「王公公,可知聖上急招有什麼要事嗎?」
王承恩眉頭微微一皺:「指揮使大人真不明白嗎?」
洛養性搖了搖頭,卻轉而道:「可是為了陳新甲之案?」
王承恩有些疑惑,見洛養性如此說法,沉聲道:「指揮使大人最好心中有數,聖上今日可不大歡喜,莫要說錯什麼話才是。」
洛養性心中一寒,別看他在錦衣衛北鎮撫司一手遮天,洞悉聖意,可是當他真正要面對朱由檢的時候,他還是有些顫慄,這位而立之年的君主實在讓他有些摸不透,朱由檢的反覆、寡恩讓朝廷每一位官員都十分害怕,試問,歷朝歷代,有哪一位君主以十五年之期連換十二位兵部尚書的?而陳新甲更極有可能是這第十三位。
兩人到了東暖閣外,王承恩率先進去通報,隨即有執事太監過來傳喚洛養性,洛養性進了東暖閣,倒地便拜,良久,卻未見朱由檢有任何反應,不禁覷眼抬頭,卻見朱由檢面籠寒霜,正死死盯著自己,頓時一嚇,匆忙低下頭去。
朱由檢哼了一聲,卻道:「洛養性,沒想到朕的錦衣衛指揮使居然也有私心啊!」
洛養性臉色大變:「臣又豈會對聖上有私心呢?臣忠心耿耿,專心為聖上辦差,臣若有二心,定不得好死!」
朱由檢聞言眉簾一挑:「好得很,那朕便問問你,你錦衣衛是不是拿住兵部職方郎中馬紹愉了?」
洛養性一呆:「啟稟聖上,此事臣實屬不知啊!雖說臣的錦衣衛不屬三法司管轄內,可也不能無緣無故對兵部職方郎中下手啊!」
「是嗎?」朱由檢心中也是微微疑惑,但看洛養性的樣子,卻又似乎實屬不知內情,便道:「這馬紹愉可是去造訪陳新甲的府上便被錦衣衛拿住了!」
「造訪陳新甲!」洛養性眉頭一皺,陳新甲一案他可是全權交給了三所處理,這一來也確實眼下只有三所人手夠足,第二他也是想看看這位新任千戶有多少本事,只憑一個琮虎案例,他還不能肯定李漁的能力,交付給他任務也是希望能夠讓他自己看得清楚一些,可是,距離隔離陳府也已經有了幾人,他卻從未聽三所彙報過他們抓了馬紹愉,而且他剛剛還曾見過李漁呀,想到此,忙解釋道:「啟稟聖上,這陳新甲之事臣全部交給三所辦理,這三所千戶剛剛上任,對諸項程序還不甚清楚,因此,臣還沒有得到他的稟報!」
「連你也沒有得到彙報?」朱由檢冷冷一笑:「什麼樣的新任千戶居然連你這位指揮使都不放在眼裡?」
洛養性的汗已經從額角滲了出來,他實在摸不透朱由檢現在的意圖,這錦衣衛不屬三法司管理,按理說便是隨隨便便抓一個朝廷官員,只要自己給個合理的解釋,朱由檢應該也不會過問才是,可是朱由檢今天的反應實在有些異常,難道這個馬紹愉有什麼干係不成?當下慌聲道:」回稟聖上,這位新任千戶名叫李漁,升任三所千戶一職不過半月,處理諸事多有不善,臣管教不言,還請聖上恕罪。」
「管教不嚴?」朱由檢看了洛養性一眼:「怎麼?這位新任千戶原本不是錦衣衛中人嗎?」
「這......!」洛養性一時語塞,這李漁的官職可是用銀子疏通了來的,若是讓朱由檢知道了,自己難逃干係,可若編個瞎話,若被朱由檢識破,那自己可就欺君罔上了。
洛養性正自為難,卻聽朱由檢道:「那你可知道這個新任千戶李漁現在在什麼地方?」
洛養性見朱由檢換了話題,微微舒了口氣,忙道:「聖上有旨,讓錦衣衛接手陳新甲案,臣已經讓三所千戶去大理寺監提審陳新甲。」
「是嗎?」朱由檢臉色陰晴不定:「朕的指令可是讓錦衣衛和東廠協查此案,怎麼到了你的嘴裡就只有一個錦衣衛了!」
「是是,臣疏忽了,臣疏忽了!」洛養性急忙改口,這廠衛不合,朱由檢自然早就知道的。
朱由檢並不在意,帝王的權術其實就在這裡,廠衛的不合他朱由檢卻是做了手腳的,如果還像天啟年間讓東廠做大,那他朱由檢的寶座又如何能夠穩當?想到此,卻不理洛養性,只轉頭對王承恩道:「承恩,你親自去一趟大理寺,帶著朕的旨意,讓錦衣衛三所千戶前來見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