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你們怎麼來了？姑姑看到我們三個一進來，馬上從病床旁的凳子站起來。
剛才回家看看爸媽，才知道媽住院了。媽媽輕聲說著走到奶奶床前。
奶奶正在睡覺，樣子很安詳，大概因為生病的原故，面色蒼白，臉頰瘦得只剩一條，顴骨顯得特別突出，臉上的皺紋更加清晰，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背上正扎著針，藥液一滴一滴緩緩流進奶奶的血管里。
可能是聽到我們說話的聲音，奶奶慢慢睜開眼睛，輕輕轉動一下眼珠，對上媽媽的目光：周瑾，你怎麼來了？奶奶發出一個虛弱的聲音，語氣中帶著一絲安慰，說著想要坐起來。
媽，你躺好別動！媽媽馬上用手給奶奶輕輕掩了掩被子，你病了怎麼不讓爸給我單位去個電話呢？
媽說你工作忙，怕你擔心，不讓我告訴你，姑姑接話道，然後眉頭緊鎖看著奶奶，這老太太也不想告訴我，要不是前兩天回家想拿點菜籽，我也不知道，她就在家裡硬挺著呢！
媽媽聽了也微微蹙眉，從牆角拿了個凳子坐在奶奶床邊，沉默片刻才開口問道，媽，你現在胃還疼嗎？感覺怎麼樣？
你姐就小題大做，我沒事，我今天就想出院，這兩天該把種子下地了，不然——
媽，你就別惦記你那兩畝地了，小鶴不是說晚回部隊兩天么，他幫你把地種上再走，你就別操心好好治病吧！
小鶴回來了？媽媽詫異的看向姑姑。
嗯，姑姑突然聲音低沉，我打電話叫他回來的。
唉，就你多事兒，一驚一乍的，我這就是老毛病，吃點葯躺一會兒就好了，還把小鶴給折騰回來，真是的！奶奶斷斷續續不樂意的說道。欸！偉麗，偉偉，你們也來了啊！奶奶好像才看到我們，臉上立刻堆出一個笑臉，快過來！到奶奶這邊來，偉偉好像又長高一些？偉麗，你沒好好吃飯嗎？怎麼被妹妹拉下這麼一大截？
奶，我家好吃的都被趙偉偉吃了。趙偉麗說著站到媽媽旁邊，笑著看我。
她怕長胖不敢吃。我撇了趙偉麗一眼。
來，奶奶這有好吃的，恩霞啊，你把我柜子里的餅乾拿出來……
中午的時候，媽媽出去買了午飯。奶奶因為胃病的原因，只喝了一些粥，我和趙偉麗則趁機改善了伙食。姑姑說回家看一眼順兒，晚上再過來，順便帶晚飯。於是我們便留下來照顧奶奶。
不知道幾點鐘，病房門忽然被推開，我眼前頓時一亮，一個身著軍裝，身材魁梧的男人出現在我的視野。那是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一張好看又剛毅的臉，一張比荊濤還英俊，比凌峰更帥氣的臉。
他就是我的小叔！
小鶴！媽媽看到他立刻喚了一聲，微笑著站了起來。
嫂子！小叔輕輕喚了一聲，就如一座青山快步移動到我的眼前。舉止穩重，眼神清明。
小叔和媽媽開始說話，我和趙偉麗則用眼睛打量這個多年沒見過的小叔。其實休學在爺爺家的時候我見過他一次，那時我並不覺得他有多好看，只是覺得他整日穿著蔥葉一樣顏色的衣服，也不嫌膩煩，那時小叔不愛說話，只是常常神情憂鬱地看著我，時而自言自地的說：長得很像大哥，眉眼都像，還有嘴……
幾年不見，偉偉長這麼高了！偉麗也出落成大姑娘了！小叔和媽媽說過幾句話，突然看向我和趙偉麗說道。嫂子，真是辛苦你了！他的語氣又開始變得低沉，沙啞。
她倆都挺懂事的，我不操心，也不覺得辛苦。媽媽看著我和趙偉麗，滿臉安慰的神情。
偉麗今年該中考了是吧？小叔問道。
嗯。趙偉麗只嗯了一聲沒有多話。
我聽你姑姑說你學習很好，上省重點沒問題。小叔看著趙偉麗，嘴角輕輕牽起，好好學習，以後上大學，在讀研究生，然後參加工作賺錢孝敬你媽，她很不容易——
我不考研究生，大學畢業就參加工作。趙偉麗打斷小叔的話。
也好，先工作，以後想讀研在考也行。小叔停頓一下看向我，偉偉今年也要小升初了吧？
嗯。我面帶微笑回答小叔，心裡暗想：爸爸和小叔是不是長得很像呢，我長得像小叔，特別像！
你們都要好好學習，長大才能有出息，不要像小叔，初中沒畢業就去當兵，這輩子算是沒什麼出息了，小叔自嘲的笑了一下，將來你們有出息，小叔臉上也有光……
奶奶早已經醒來，聽到小叔說他和爺爺已經把地種上了，才輕輕呼出一口氣，緊縮的眉頭似乎才慢慢舒展開。天快黑的時候姑姑帶著兩個飯盒回來了，媽媽說太晚了我們改天再過來，於是起身向奶奶和小叔告別。
小鶴，你陪著媽，我去送送周瑾。姑姑站在門口，說著和我們一起出去。
周瑾，你知道媽得了什麼病嗎？剛走出房門幾步，姑姑突然小聲說道。
不是胃黏膜慢性炎么！媽媽漸漸放慢腳步，疑惑的看著姑姑。
是胃癌。姑姑直接說道，不過幸好發現的早，現在是早期沒有擴散，醫生說手術切除一部分就沒事了。
癌症？那不是很嚴重的病嗎？只要切除一部分就會好起來嗎？趙偉麗馬上擔心的問。
嗯，醫生說發現的及時，只要做了手術，應該就沒什麼大問題。
那什麼時候做手術？大姐，這樣，轉到市中心醫院吧，我那有認識人，能好好照顧咱媽——
現在關鍵不是手術的問題，是血液問題。姑姑打斷媽媽的話，臉上的表情變得凝重起來，我們來那天本來就打算做手術，結果一抽血化驗，醫生說咱媽是特殊血型，叫RH陰性O型血，手術過程中以防突發事件，需要準備這種血，可是血庫里現在沒有這種血，所以手術只能延期了。
RH陰性O型血？媽媽皺起眉頭，我以前怎麼沒聽說過媽是這種血型？
咱媽身體一直挺好，連醫院都很少來，血型啥的都不知道，填報戶口都隨便寫的。
那，那問過市中心醫院嗎？那的血庫有這種血嗎？媽媽問。
問過了，沒有，連一些小醫院都問過，都沒有。姑姑嘆了口氣，人家醫生說，咱們這種小地方血型意識淡薄，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什麼血型，戶口本上寫的多半兒都是假的，遇到用血，特別麻煩，尤其像咱家這種特殊血型，更是不好找。
那怎麼辦？媽媽愁眉不展，喃喃自語。
所以，我把小鶴叫回來了，醫生說直系親屬遺傳幾率大，可惜我和小鶴都不是，唉！
那看看我和趙偉偉是不是那個血型？趙偉麗突然接話。
不行，你們太小了！姑姑摸了下趙偉麗的頭無奈說道，獻血要18歲以上才可以，體重也有要求。
要不先驗一下血看看，萬一是，以後說不定能用到，可以先讓媽保守治療，等著血源，要是手術血不夠，就讓倆孩子少抽點……
我不知道我的人生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我竟然是那個什麼罕見的HR陰性O型血。我想我應該是不幸的，因為要是哪天我也得了什麼急症，生命垂危需要輸血，那豈不是要和奶奶一樣，在病床上痛苦的煎熬等待？
凌峰說的果然不錯：我果真是個特別的人。
趙偉偉，你以後走路都要加小心了，別摔著，省著磕得頭破血流都沒地方輸血去！趙偉麗假裝一本正經的說道，語氣中卻洋溢著幸災樂禍的快感。
你是咒我還是關心我？是羨慕還是嫉妒？我瞪了趙偉麗一眼，媽，我和姐是親姐妹么，她是不是從醫院撿來的，她怎麼是A型血？
傻丫頭，媽媽是A型血，你姐和我一樣，然後停頓一下又接著說，偉偉，你姐說的也沒錯，你血型罕見，那平時多注意些，別磕磕碰碰有什麼危險……
趙偉偉，你知道你還有什麼地方特殊么？晚上熄燈躺在床上，趙偉麗突然在我耳邊小聲說道。
什麼特殊？我再不想有什麼地方特殊了！
你是滿族你知道吧！
且！這有什麼特殊的！我滿不在乎的翻個白眼，我們老師說只有六小民族高考才加分，滿族沒什麼了不起的！
要是你是滿族八旗中的正黃旗，是不是就有點與眾不同了？趙偉麗的語氣變得興奮起來，然後一翻身趴在床上，雙手拄著下頜，欸，趙偉偉，說不定在清朝咱們還是皇親貴胄——
拉倒吧，還沒睡著就開始做夢！你想說咱們是格格么？你看誰家格格睡在硬板床上，身穿至少三個補丁的破衣服！
身份，那可是身份象徵，你懂不懂！這跟穿什麼衣服沒關係！傻冒！沒見識！沒落的貴族也是貴族，至少曾經輝煌過呢！接著趙偉麗給我普及了一下滿族八旗的常識。
可惜，咱們沒趕上好時候，我的和碩格格，對了，你聽誰說咱們是正黃旗的？我打個哈欠，睡眼朦朧。
今年過年去爺家，因為說起不吃狗肉的事，爺爺就和我聊起咱家是正黃旗的事，我聽了覺得挺自豪的，一直忘了告訴你……
趙偉麗再說什麼，我都沒聽見，已經去見周公了。
都沒落貴族了，還有什麼好說的，再輝煌也是曾經，離我那麼遙遠，而且也不屬於我，我不稀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