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戰決
天光微亮,趁著朦朧夜色,日月交織,紅衣教外大軍齊聚,六人齊站於高台上,神情嚴肅,迎風而站,大風吹得衣袍鼓鼓囊囊,台下士兵身著鎧甲全副武裝,每一個人臉上寫著堅毅與憤怒,沒有一個有過退縮之色,昨日還互看不順眼的族民,今日卻愈發團結。
六人對視一眼點點頭,舉起武器,他們將帶領自己的族人將這群侵略者趕出他們的領地。
「殺!」
「驅逐蟲族,衛我六界!」
這一刻終於來了,戰爭一觸即發!
墨枝山外沈約早沒了以往的嘻嘻哈哈,臉龐冷厲,眸色深沉,額間仙皇印記突現,紅色耀眼。左手緊握后羿弓,手心有些出汗,緊張卻又堅決。
一聲令下,萬軍齊發。
四方戰鼓擂動,琵琶聲錚錚傳來,士氣大漲,炮聲如麻,嘶吼聲、廝殺聲……鮮血味、硝煙味……只為守護自己的家園。
沈約殺紅了眼,金色箭矢萬箭齊發,密集散落;葉潯手中的劍刃早已染血,一舉砍下對方的頭顱。
青菱三鋼叉恨不得將蟲族刺成一串,微微轉動,肉被攪在一起;紅矛□□在手,毫無修為的人皇也沖在了最前方。
月神銀針淬毒,發揮出了最強威力,可救人,亦可殺人;鋥亮的刀劍倒映著嗜血的笑,一手持刀一手持劍,人稱「鬼刀輕弦」。
殘陽如血,滿地屍山,蕭蕭北風,聲嘶力竭,直到最後一刻主帥也沒有現身,沈約閉眸,藏得太深了,卻又早已暴露。
眾人廝殺之際,只聽天邊鳳鳴,卻與普通的鳳鳴不同,那鳳凰通身赤色如火,共有九頭。
沈約認出了那正是玉佩上合成的神獸,卻不知那是什麼獸。慕枝兒當場倒吸一口冷氣。
「竟然是鬼岐九鳳!」
蟲族的天敵,這些年組織一直在找它,但鬼岐九鳳善於隱藏,極難尋找。唯一一個弱點就是鬼岐九鳳愛美人臉,若是碰見美人臉就會化成那人的模樣,還會粘在那人身邊,直到厭倦了這幅皮囊。
鬼岐九鳳,色赤,似鴨,有九頭,可吞天滅地……
慕枝兒聽著這形容覺得愈發像是沈唐那小子。
它從天而降,一張口便將蟲族吃了個乾乾淨淨,好似小雞啄米,鬼岐九鳳的到來令沈約等人如虎添翼。
直到戰鼓停、戰旗飄。
蟲族的屍體被堆積在墨枝山廣場處,沈約一把火燒了個乾淨,期間望向某人,正好精準地捕捉到那人的一抹不忍。
血如紅梅散在衣衫上,眾人齊聚,那鬼岐九鳳長鳴一聲化成一個紫色的小糰子滾落在沈約身邊,果然是沈唐那小子。
九把鑰匙自沈約手中飛出,各自散發著光芒旋轉成太極的模樣,嗖地一聲進了黑洞中。
到了最後的抉擇!
是左,還是右!
左閉右開!
沈約閉著眼眸,心臟劇烈加速,手心冒著冷汗,一念對錯,一念生死。
旁邊人也有屏住了呼吸,只等最終結果,手中的武器依舊不敢放下,心中的弦緊緊繃起,他們已經做好了死的準備。
黑洞的沙子似的流速依舊,沈約抬手,眾人呼吸一滯,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只見他雙手如打太極一樣往右狠狠一轉。
黑洞內部的流向跟著雙手而動。
沒有動靜。
沈約正要鬆一口氣,卻見天地間突然狂風大作,沙石飛起,打在他們身上,黑洞的流速陡然變快,快到叫人眼花繚亂只剩一片模糊。
從黑洞中砰地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光芒過後,百萬蟲族大軍驟現。
眾人臉色一變,手中武器又緊了幾分,冷汗密布,帶著視死如歸的堅毅。
糟了!
「哈哈哈」
人群中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聲,那是計謀得逞的笑,眾人尋著聲音望去,卻見那一直隱在人群中默默無語的白衣仙人低聲輕笑。
見被人發現,他也絲毫不慌。手中長劍輕轉,在人們的注視中,身形一晃消失在原地。
他立於黑洞前,笑聲不止。
三百年了,他籌劃了三百年,就為了等這一刻。
我的族人啊,吾為你們尋了最肥沃的土地和糧食。
沈約飛身而上,他深吸一口氣,「我真的很不希望是你。」
沈彎嗤笑一聲,「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嗎?」
沈約苦笑道:「是啊,可笑我還抱著一絲希望。」
他也終於明白這三百年沈彎為什麼常年不在山上了,他所謂的下山遊歷就是謀划、布局。
神女、謝良、萬仙盟、三眼魔族、碧海紫蟒一族……都是他的棋子,為他內亂六界,消耗大陸的實力,好一舉拿下。
「哥哥不是提醒你左閉右開嗎?可惜,你不信哥哥。你一世聰明,這算不算是聰明反被聰明誤。」沈彎輕嘆一聲故作惋惜道。
沈約緊握雙拳,「為什麼?」
到底為什麼謀划這麼久。
「沒有為什麼,蟲族以位面為食,我也不過是拿些食物罷了。就好像你們捕魚為食,都不過是為了生存。」
沈約沒有說什麼,「兄長最了解我,可你卻忘了我也了解兄長……」
沈彎不明所以,突然臉色一臉,想到了什麼,立馬看向蟲族大軍的方向。
沈約打了個響指,一層薄膜化開,哪裡還有什麼蟲族大軍,天地間一片清明寂靜,唯有底下不明所以的群眾。
青衍和稀月明啪地擊了個掌,露出成功的笑容,朝沈彎露出一個挑釁的眼神,若論幻術,誰敵得過人魚族與稀月明的聯手,沈彎自然中招。
「你……」沈彎臉色青一塊白一塊,滿臉的不可置信,可身後空無一人,頭頂的黑洞也是寂靜無聲,連最初的流動都停了,已然關閉。
「聰明反被聰明誤的不是我,是你。」沈約沉聲道。
說罷手中后羿消散,喚出一柄長劍,上前一步。
「還請兄長賜教!」
沈彎勾唇,卻散了手中的劍,只留一把摺扇,摺扇閉合,他雙臂張開,做出一幅任君宰割的樣子,薄唇輕啟:「殺了我。」
「你……」沈約握劍的手在顫抖。
底下眾人一陣焦急,素聞沈家兄弟感情和睦,而沈約也很依賴這個哥哥,若是沈約放水……
「你不是想要救他們嗎?殺了我,這黑洞就散了。」沈彎不斷地引誘著。
沈約面色痛苦,最終似乎是下足了決心,抬劍閉眼朝那人刺去。
那人分毫未動,劍如血肉,白衣瞬間被染紅了,沈彎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卻依舊在笑著,他看向胸口處的劍,那把劍是他送小約的禮物,他們也終於走到這一步了。
「你還是心軟。」沈彎嗤笑。
就差那麼一寸,明明可以直入心臟,叫他一擊斃命。
憑沈約的修為怎麼可能失誤這一寸。
沈彎哈哈大笑,笑得痴狂瘋魔,突然後退半步,衣袖翻飛,人消失在原地。
他也心軟了,他不忍再讓那人手中沾上自己的血,他那個喜歡自責的弟弟,定然要懊悔許多年吧。
底下其餘人要攔,不知哪裡來的一道劍氣突如其來擊倒了幾人。
沈約趕來時沈彎人已經走了。
葉飛鴻!
沈約眸色暗了暗,這道劍氣是葉飛鴻,但……
葉飛鴻絕不是蟲族!
如今沈唐在手他卻突然明白了,怪不得沈彎從來沒有抱過唐唐,是因為天敵的威壓,天生的畏懼。但葉飛鴻經常帶著唐唐玩兒。
沈彎重傷出逃,塵埃落定。
人人臉上都露出了一抹笑容,撥開雲霧,夜盡天明。
清晨第一縷陽光散進來時,墨枝山恢復了往日的熱鬧,一如當年瑤池境后那般見面定要問候一句「喝了嗎?」隨後相視一笑。
經歷此劫,墨枝山的弟子們好似一夜之間成長了,那些整日里遛狗鬥雞的少年們開始閉門修鍊,只為終有一日可以守護自己的身邊人。
葉飛鴻醒來的十分及時,大概是沈彎倉皇而逃,沈彎下的禁制也散了。
於君逢似乎也真的成長為一個真正的掌門繼承人,不再騷擾沈約,而是試著去分擔葉飛鴻的擔子,修鍊自身。
各個山頭漸漸恢復了往日的平靜,鐘鳴依舊不知在哪方位面遊盪,但命牌未碎,憑藉那位的聰明才智,黑的都能說成白的,估計到哪裡都能混的風生水起,沈約也在努力探查他的位置,只是一直沒有線索。
李桃花的一位大弟子接過了她的山主之位,成為新任的山主,山上沒了一盞長明燈,但多了一枝艷麗的桃花枝,日日精心養護,待花枝開出新芽,就該回來了吧。
六界恢復了以往的和平,六大仙門也恢復了日常,只是喜洋洋自娜娜走後就一蹶不振,天天悶在實驗室不知在研究些什麼,沈約邀他喝酒想緩解他心情都約不到人。
他曾經托謝輕弦嘗試尋找那些逝去人的靈魂,有些弟子已經去重新投胎,有些還在排隊,只是古哪啦他們的靈魂卻遍尋無果,或許是她們本身自帶金手指,靈魂沒有去鬼族,而是不知去了哪個位面,但始終無法定位。
芭拉拉在沈約一眾人的扶持下成了魔仙城新任女王,以後就要靠她自己撐起一個門派了。
沈約走的那天她還哭著喊著要大哥常來看他。
青山派重新開山立派,阮清任新任掌門,謝輕弦留在了鬼族,軟磨硬泡逼著沈約撤了鬼族的鎮壓,時不時爬上來探望一下老婆。
而說起神族,眾人記得的還是那日空中巨響,漫天花瓣,花香瀰漫,神島浮出水面,眾神歸位……
沈約的火焰山也恢復了往常的熱鬧,葉潯辭去了魔族的事務,親自逼著川穀登基,自己則跑到火焰山頤養天年,哭的川穀一把鼻涕一把淚。所謂上樑不正下樑歪,慕枝兒也跟著葉潯學了一套,拍拍屁股辭去了紅衣教主。
「你小子……」沈約將紫糰子抱在腿上捏了捏他的臉。
慕枝兒磕著瓜子,瓜子皮扔得滿地都是,撇撇嘴,「聽說鬼岐九鳳極其兇殘。」
沈約扯了扯嫩嫩的小臉,「給她狠一個。」
沈唐聞聲露出小小的兩排牙齒朝她呲了一下,慕枝兒哈哈大笑,就這玩意兒,誰信它的鬼岐九鳳。
笑著笑著聲音戛然而止,她看到葉潯拿著掃帚,一雙死魚眼盯著她。
再看看地上那一堆瓜子皮,葉潯剛掃完的地……
她拔腿就跑,葉潯的掃帚聞聲而動,直接揍了她滿頭大包。
「好了,快去天堂打些飯來,你師弟餓了。」沈約戳戳沈唐的肚子。
慕枝兒翻了個白眼,到底是誰餓了?
自打那滿山的屍體被沈唐一口吞了個乾淨后就再也沒說過餓,也沒啃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了。
「拿不動。」
沈約直接把沈唐放下來,推了推,「去幫幫你師姐。」
「你這是雇傭童工。」慕枝兒咬牙切齒道。
「他還是個蛋的時候就比你大了。」
慕枝兒哼了一聲,「我開始做任務時還沒他這個蛋呢。」
突然慕枝兒眼珠一轉,「師尊吶,說起來,你才是年歲最小的吧。」
沈約虎軀一震,一口清茶險些噴了一地,說起來,好像算是這麼回事……
葉潯一千多歲,慕枝兒一萬年前就存在了,沈唐那個蛋估計也形成幾千年了,而自己如今沒有神族時的記憶,就算上他穿書前也堪堪三百多歲。
慕枝兒捂著肚子哈哈大笑,指著沈約嘲笑道:「三百歲的小屁孩……」
沈約臉色一沉,指尖輕轉,慕枝兒就再張不開嘴了,任她嗚嗚了半天,沈約二郎腿一敲,「你爹就是你爹。」
「乖,過幾天帶你去神島玩。」
當帝君大人知道當年的慕使君成了他孫女輩的人時,又驚又喜,見到沈唐得知自己當爺爺后再次驚喜,忍不住感嘆自己孫子孫女雙全。
聽說神島慕枝兒很是歡喜,拎著沈唐就跑了,當年的神島美得不可方物,至今念念不忘。
沈約身形一晃,下一秒人就躺在了吊床上,樹蔭正好擋住了刺眼的光芒,唯有天邊的黑洞久久不散。
「你說,它什麼時候才會散去?」
黑洞內雖然不再流動,而且日漸縮小,但它只要在,就是懸在人們心口的一把刀。
沈約道:「我想,他在等他的主人吧。」
葉潯聞言抬眸問道:「沈彎會回去嗎?」
「不會。」
「為什麼?」
「我猜,他現在在大師兄手上,大師兄不會放他回去的。黑洞等不到他就會消散,到時候他再也回不去了。」
「你就不擔心葉掌門會包庇?」
「不會的。」沈約十分篤定。
葉飛鴻絕不會如此,他有自己的堅持,他不會叛變,也不會任由沈彎為所欲為。
而此時的無敵山一間布滿了禁制的房內,床榻上一白衣男子被挑斷了手筋腳筋,雙手抬起綁在床頭,腳腕也被鎖住,渾身被鉗制地不能動彈。
眸色憤恨,對著眼前人怒吼道:「葉飛鴻,有本事你就殺了我。」
葉飛鴻聞言微微抬眸,神色未變,他端來了一碗水,靠近沈彎,輕抿了一下,溫度剛好。
勺子碰到唇瓣的一刻,沈彎別過臉去,水灑了他一臉,順著臉頰滑入喉嚨。
葉飛鴻也不氣,將他的臉掰過來,又一勺餵了下去。
「我不知道你們愛吃什麼,就先喝些水吧。這些水都是乾淨的。」
最後一句話好似刺痛了沈彎,他瞪大了眼睛,胸膛因氣氛起起伏伏,眼睛痛紅,「葉飛鴻,你憑什麼?殺我族人,斷他口糧,卻要我安心留在這裡。」
「你所謂的族人從到來之時就毀我山川,傷我族人,多少人流離失所。」
「那你要我們怎麼辦?蟲族天生以位面為食,被封印在那漆黑不見天日的黑洞里,無水無糧,若不自尋出路,眼睜睜看著族人去死嗎?」
「你口中的自尋出路卻是把別人往死路去逼。」
葉飛鴻僵硬著脊背,「我若是你,也會如此。你若是我,也會如此。」
只是你是你,我是我,註定天生為敵。
半響,葉飛鴻才抖著嘴唇道:「你留在這裡,我可以定期送些特產過去。」
沈彎嗤笑一聲,「那真是要謝謝你,高高在上的施捨我們。」
「不是施捨。」
葉飛鴻不會辯駁,卻又不想他誤解了自己的意思,語氣有些慌亂。
他緊緊捏著碗的邊緣,若論辯駁,他是最差的,他乾脆不辯。
「喝些水吧。」
爭執到此為止,葉飛鴻也不想再與他談論此事,推開房門,天上的黑洞又小了幾分,待黑洞散盡,他將走不了了。
留在這裡,山川河流夠他一人吃。
葉飛鴻自覺自己不是蟲王,顧不了一族,只顧得了一個沈彎。
他早就知道沈彎並非仙魔大陸之人,只是萬萬沒想到他的身份竟這般不同。若是早知,他絕不會允許沈彎做出這等事。
……
「那他出逃至今,六界似乎也無人去尋。」葉潯坐在吊床旁正在削蘋果。
好像那日後,一切都結束了,無人再談論那位白衣仙人。
沈約在葉潯的注視下懶洋洋地往嘴裡丟了一粒青提,「又不是不知道他在哪兒,我還活著,誰敢逼師兄交人。」
只要主帥不現身,那世間便無主帥,只有沈彎。
「但是說起來,這玩意兒還是快些散了好。」
沈約指尖輕動,之前被投入黑洞的縮小版七把鑰匙環繞在手心,每一把鑰匙都著自己的故事。
「記得鄴城時差點成了那個女鬼的妾。」
沈約想想就雞皮疙瘩起了一身,用手帕包裹著還魂珠,湊近去瞧,似乎還能瞧見裡面的梁山和趙辛。
「是啊,還記得歡城時你說此事再提,便是師徒緣盡。」葉潯似是不經意間提到,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沈約一僵,立馬改口道:「這不是師徒緣盡,夫妻緣起嘛。」
山河圖還是那幾位姑娘給的,沈約眸色暗了下來;長明燈還亮著,不知師姐是否還會再選擇嚴不修;時間軸……
猛地想起時間之城時時間老人似乎和慕枝兒打過招呼,原來時間之城也隸屬於組織么?
葉潯見沈約拿著時間軸眼神放空,心下一緊,他該不會是要……
「不要。」
葉潯大吼一聲就去奪,沈約一臉懵逼下被他撲倒,手中的時間軸金光大亮。
削好的蘋果白白凈凈滾落地面,沾染了一圈灰塵。
微風吹來,吊床輕輕搖晃,已不見方才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