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皇帝
「夫人,」
紅杏悄悄咽了一下口水,很不情願過來稟道,「卓姑娘又來了,請夫人示下,要讓進來么?」
就是那個卓雪宴,昨晚她們這些丫頭,也是第一次見識了這位卓姑娘的飯量!
這時候這個卓姑娘過來,該不會是聞到香味,又想過來蹭飯的吧?
「哈?」
景雲熙失笑,果然小丫頭們沒有不饞的,這麼想著一笑道,「咱們的蜜多得是,等一下我給你們多弄一點麵糰,等我進宮了,讓李嬤嬤都炸出來,夠你們吃了!」
紅杏登時眼睛一亮,繼而激動地臉有點漲紅又十分忐忑:夫人竟然還會專門給她們這些奴婢們做吃食?
哪家的夫人能這樣?!
這這這……這太不合規矩了!
「給卓姑娘送點過去,」
景雲熙又吩咐道,「就說我今日要進宮去,先不請她進來玩了。」
紅杏連忙應了一聲給卓雪宴送了一碟過去。
裝好食盒,景雲熙開始重新換衣收拾,對著鏡子照了照,不滿意地一挑眉,讓白杏去她私庫的嫁妝堆里找一找陪嫁的東西。
很快,白杏帶著紅杏和王嬤嬤一起,搬進來屋裡兩個箱籠,一個是衣服一個是首飾。
「簾帳還在收拾,一應擺件也都整理了,列個單子請夫人過目,看夫人要擺哪些,奴婢就叫人一併換了,」
王嬤嬤很是仔細地遞給了景雲熙一個單子,「還有一些家件之類,還有不少木料,夫人若是不喜歡這些傢具式樣,還要請示夫人,是不是找人重新做了好換!」
夫人昨夜就吩咐了,要將這屋裡很多陳設都要換,這可是個大動作,一時半會換不完,一些細節還是要請夫人示下。
景雲熙掃了一眼屋子裡的傢具,伸手又摸了摸,心裡有點小小的激動。
之前她一直嫌棄這屋裡傢具樣式太過沉悶,不過才留意到這傢具木料,竟然都是好紫檀。
就連她睡的那個拔步床,也是難得的紫檀,如果不是屋裡熏香的味道太重,也不至於她才剛留意到這木料淡淡的香味。
「傢具不用換了,」
景雲熙笑眯眯道,「硬裝就這樣吧,咱們用心換一下別的軟裝就好!」
帳子啊床褥啊,帘子啊屏風啊……這些換一換,一樣可以改變一下這屋裡的沉悶。
「對了,多添一點綠植,」
景雲熙連忙又道,「到時候看著屋裡生機勃勃的,多好!」
「綠……直?」
王嬤嬤艱難重複了一下這個音,「夫人是覺得……哪裡彎么?綠……直……的東西,夫人指的是……」
「哦算了,」
景雲熙失笑,「等我自己琢磨好了再說綠植的事情吧!」
她還不知道這大景朝都有什麼合適的綠植鮮花之類的,等到時候問了花農再琢磨也不晚。
說話間,景雲熙已經從箱籠里將衣裳拿出來都堆到了衣架上。
從穿過來她就發現,這大景朝的衣裝,跟她之前知道的一些古時候各朝的衣裝都不太一樣。
女子的衣服,除了裡面的束衣,也就是裡衣外,第一層一般上面穿一個稍短的上衣,稱為素衣,冬天的叫素襖,很多都是一個顏色,當然也有帶各種紋飾花圖的,各自的講究不同,這層素衣或素襖也不盡相同。
上面穿素衣,下面是穿長裙,這長裙的式樣,也有幅數的不同,自然幅數越多越費料子,富貴家就越愛。
不過由於大景朝是在滅掉暴君的前朝基礎上,才剛立國不久,這種百廢待興的時候,朝廷上就推崇節儉,一般長裙,都採用六幅、八幅。因此,除了刻意炫耀,極少有人用十二幅乃至更多。
這上衣下裙,算是基本裝束。
居家閑居時,可以套比甲,這大景朝的比甲就景雲熙來看,就是長馬甲,無袖的那種馬甲。
這種叫比甲的東西,相對素衣來說,一般會更講究,因為權貴婦人閑時一起聚會之類,只要不是特別重要的場合,都是穿比甲的。
因此,比甲上顏色、繡花乃至裝飾都有著明顯審美的體現,這一點,越講究的人,比甲自然越想翻陳出新。
「我進宮就不好穿比甲對吧?」
景雲熙其實從心裡還比較偏愛這個比甲,畢竟,她穿來之前,在家時就喜歡穿馬甲,覺得活動什麼的比較方便。
但是大景朝也有大景朝的禮儀規範,進宮之類的很重要的儀式場合,就不能穿比甲了,要穿所謂的「大衣裳」。
這「大衣裳」在權貴圈子裡,也叫錦衫,其實照景雲熙看來,就是帶袖子的比甲了。
很講究的外罩衣,錦衫的式樣用料,跟比甲一樣,女人們都是特別講究,絕對不肯敷衍的。
她要進宮的話,穿比甲有點不正式,到底是見皇帝,得穿這種錦衫。
身為公主,或者命婦,在特別重要的正式場合,除了要穿錦衫外,和一般婦人不同的,就是要有錦帔。
錦帔,就是類似披肩,這是有講究的,不能亂穿。
她身為長公主,也是有錦帔的,但她這次進宮,不是參加什麼皇室重要儀式,只是一次很普通的進宮,因此,是可以不用這個錦帔的。
「夫人,這件錦衫怎樣?」
白杏從幾件錦衫中,撿出了一件月白色折枝滿繡的拿給景雲熙看。
景雲熙看了看后微微一笑,果然新皇是太想掰正這姐姐的性子了,給這位長公主陪嫁過來的衣裳,都不是長公主喜歡的布衣,而是綢緞。
大景朝東南各郡,桑田眾多,養蠶也是很多農家的一項很重要的收入項目,綢緞種類乃至質量都是不錯的。
哪怕大景朝才立國還很窮,但權貴家裡,除了長公主這個異類,誰還穿布衣?
就連權貴家的下人,也很多都不穿布衣了,畢竟哪個家族,這時候都想弄出來一種風流富貴的時尚,免得被別的世家嘲笑鄉巴佬。
這和大景朝此時官方推崇節儉有了一點點矛盾,但人心向美,人心向富,如果能富貴風流,誰從心裡不偏愛呢?
因此,景雲熙猜測,她這位新皇弟弟,只怕也是盼著國庫充盈,國強民富的,對這位姐姐的嫁妝,他並不是節儉到吝嗇的地步。
「月白的不要,」
這麼想著,景雲熙笑著指了指另一件道,「就那件淺綠銀紋的吧!」
那件繡的團花,胖人穿是不好看,但原主把她自己的身體折騰的重度營養不良,瘦弱不堪,穿上這個,顯得嬌嫩之餘,還不會覺得太弱。
白杏等人都是眼光一顫。
實在是這顏色太鮮亮了,當初這些衣裳若不是新皇給的陪嫁,這位長公主能氣的把衣裳都鉸了!
這時卻要穿……怎麼都覺得不敢相信。
頭上的首飾,之前由於原主強烈抗拒,皇帝陪嫁也都只給準備了一些相對簡單的式樣。
景雲熙沒怎麼挑首飾,讓白杏盡量從簡。不是她不喜歡,實在是這長發盤起來,再加上首飾太重了……
比她穿過來前穿的漢服那頭飾要重多了,畢竟金是真金!這種頭上的重量感覺,她還得先適應一下。
不管白杏等人再驚訝,景雲熙已經換好了衣裳,第一次穿上這大景朝的服飾,景雲熙對著半身銅鏡細細還照了一會兒。
覺得白杏給她畫的眉毛有點不滿意,景雲熙瞅了瞅這種陌生的眉筆,站了一點黛墨,稍微加重了一下眉形。
不知道是白杏的技術,還是這大景朝的化妝技術,景雲熙發現化妝上很樸拙,像是陰影對五官的影響之類……
似乎都沒在她們的考慮之內!至於眼妝,感覺就更加死板。
伸出手指試了試這黛墨,又瞅瞅箱籠里收著的這些粉啊胭脂啊,景雲熙起身走過去拿了出來。
胭脂調一下可以簡單做眼影啊……景雲熙很是熟練地化了一個自己熟悉的淡妝。
「夫人……」
看著轉過身來的景雲熙,一向穩重的白杏竟然沒忍住脫口輕呼了一聲。
啊,夫人好像變了一個人!
好美!
「走吧,進宮了!」景雲熙眼睛有點發亮,真正的皇宮大內啊!
……
一路車馬折騰,景雲熙也沒想到,誠遠候府其實距離皇宮並不近,加上京都街道人多,車馬又慢,這種速度晃得她昏昏欲睡。
到了這邊,從東宮門直接進去后先下了馬車,景雲熙又要換乘軟轎。
她身邊伺候的,也就剩了白杏和玉杏,其他的,都換成了一直迎候在這裡的宮內嬤嬤們。
「奴婢恭迎元長公主——元長公主千……啊!」
宮裡迎候為首的一個嬤嬤,一見車轎打開,立刻帶頭跪了下去請安,話沒說完,一抬眼看到車裡下來的女子,登時嚇了一跳。
「放肆!」
這嬤嬤立刻站起身,看向立在一旁服侍的白杏呵斥道,「誰敢冒乘元長公主車駕!」
「元長公主?」
景雲熙這才想起來,原主封號是「元」,因為她算是大景朝第一位公主也是第一位長公主。
她這話一出口,那嬤嬤聽到她的聲音,驚得身形一晃,一把扶住了身邊的另一個嬤嬤。
「元,元,元……長公主?」
那嬤嬤看著景雲熙,比見了鬼的神色還誇張,訓練有素的宮嬤嬤竟然如此失態,這也是她這輩子頭一回!
「是我呀,」
景雲熙心情倒是很好,終於下車了,她笑笑道,「怎麼,不認識我了?」
那嬤嬤連忙重重又磕了頭,壓著心底的驚疑戰戰兢兢請長公主上了軟轎,本來從容的腳步竟然透出了幾分僵硬。
「還成,」
景雲熙優哉游哉坐在軟轎上,打量著這宮殿建築,點點頭自言自語道,「不錯,值得開發一下,旅遊資源應該——」
說完一頓,忘了她已經不是一個小導遊了,而是長公主!
不過說實話,這建築是真不錯,應該是前朝暴君的功勞,斂民脂民膏建成了這一片奢華宮殿……
卻便宜了新朝!
等景雲熙下了軟轎,引領嬤嬤恭恭敬敬將她帶進了一處偏殿。
「清華殿?」
看到這殿的匾額時,景雲熙不由一笑,這名字果然有點熟悉的高大上感覺。
「皇后可好?」
等這偏殿的嬤嬤帶著宮女過來伺候,端上茶后,景雲熙笑著問了一句。
她這位此時二十一歲的便宜弟弟,可是已經大婚了。這皇后在他還沒登基的時候,就給他生了一個兒子。
這時候,這位小皇子應該有三歲了。
原主記憶中,就似乎只見過這侄子一次,還是滿月的時候,由於原主的古怪性子,跟皇后關係幾乎是很陌生,對這個侄子更是從來不聞不問。
在原主的記憶里,別說早已忘了侄子的樣子,就連這位皇后的模樣,這位長公主竟然也都是模糊的記憶……
景雲熙再一次對原主這樣的人表示無法理解,也許原主這樣的,真是對世間外物不縈於心了。
由於原主厭惡接觸「外人」,每次進宮都要清靜,這偏殿還是她讓新皇給專門準備的。
要不然,她這個長公主進宮來,一定是要先被引到皇后那兒去的。
「回元長公主,」
那嬤嬤雖然有點驚訝,但還是連忙恭敬回道,「皇後娘娘一切安好。」
開天闢地頭一回,元長公主竟然問起了皇後娘娘!
而且……
這位嬤嬤悄悄又打量了一下景雲熙的一身打扮,眼底的驚疑差點都想壓不住了。
「哦!」
景雲熙點點頭道,「皇上呢?」
「朕在這裡,」
景雲熙話音才落,屏風那邊傳過來一陣颯沓的腳步聲,以及一聲清朗矜持又疏離淡漠的聲音,「元長公主久等了!」
滿屋子伺候的人呼啦啦都跪了下去,猝不及防下景雲熙連忙站起了身。
皇帝!來了!
等那人一轉過屏風,正面沖她走過來,景雲熙不由眼光一跳。
好帥啊!眉宇間一股勃勃的英氣,比起來賀北林的少年稚嫩感,她這個便宜弟弟明顯多了幾分成熟堅實的感覺。
一身龍袍很是扎眼,越發加強了他的氣場,舉手投足間已經帶出了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度。
「元長——」
新皇一走過來才要開口,乍然間看到眼前站著的女子,不由一下子頓住了,聲音一冷,「你是誰?!」
「我……」
景雲熙定定神,察覺到這新皇眼底的忌憚和怒氣,連忙道,「我是你皇姐呀!」
至親的那種!
這古代君王可是老虎啊,萬一翻臉不認人,別說姐弟了,親父子母子還能下毒手呢!
而且聽這皇帝叫她,不叫皇姐,而是很疏遠地稱她的封號……可見親姐弟兩人私下關係太差了!
「元長公主?!」
新皇一個愣怔,上下打量了一眼景雲熙,皺眉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