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閥世家

一處偏僻的院子里，楊雨和陳軒先是驚喜接著又執手相看淚眼了。「沒想到，我們竟然還活著，而且都到了這個地方。看起來你過得不錯啊！」楊雨擦擦眼淚，嘆口氣：「就是不知道我們是蝴蝶還是庄生呢。這是個夢境還是另一個世界。」

「我現在才覺得人真是渺小，不過是大千世界的一顆微塵。這就是夢境，我們也沒辦法打破。我恍惚記得，我們都躺在血泊裡面——」陳軒提起自己最後一點現代社會的記憶，眼裡的欣喜逐漸冷淡了。重逢的歡喜並沒帶來任何轉機。

「好了，我們不想那些了。看你還很適應這裡啊！哎，對了，你來了這邊，身份可不一樣了。你現在是金枝玉葉，身邊必然是倚紅偎翠的。算起來還是男人佔便宜啊，尤其是傳來這種地方。今後是不是大展身手和某點的穿越男主一樣啊？」楊玉揶揄的拿著肩膀撞了撞陳軒，對他送去個曖昧的眼神。

陳軒立刻板起臉：「別胡說！看樣子你也不錯。今後你有什麼打算啊！」陳軒忽然握住楊玉的手：「你剛才態度不正確啊，你難道一點也不緊張我嗎？其實這樣更好，我們本來就要結婚的。在哪裡都是一樣，我回去立刻打申請，娶你回家好不好！」

楊玉感覺一陣不自在，她甩開陳軒的手：「你要死了！被人看見你可要負責的。我現在可是孩子呢，你怎麼能做出如此禽獸的事情。」楊玉下意識迴避著陳軒的建議。新的身份，新的環境，以前順理成章的事情都變得不可捉摸了。陳軒有些失落的收回手，放緩語氣開導著楊玉：「你太緊張了，我看長寧公主如此安排，就是對著我來的。我正好吃下她的糖衣炮彈，連著糖衣和炮彈一起吃進去。你別是看上了那個帥哥吧。這裡雖然也有不少質量不錯的帥哥，但是你說過，婚姻最要緊的是三觀相合。你能肯定你能和千年以前的人三觀相合嗎？」

楊玉忽然站起來，看向不遠處的牆角：「好了，我感覺有人過來了！」說著她甩開陳軒的手，一溜煙的跑了。在這裡遇見陳軒的確叫人激動，但是碗里他鄉遇故知的激動並沒沖淡她內心異樣的感覺。陳軒似乎急著向自己逼婚呢。他的話雖然沒問題，但是卻叫楊玉渾身不自在，潛意識的排斥陳軒。她需要冷靜的想一想他們在這個世界的關係了！

看著楊玉的背影，陳軒若有所思，他摸著下巴沉思片刻，忽然一笑，轉身走了。宴會的時候，伴娘們都坐在一起，大家被眼前精緻的菜肴給吸引住了，其中年紀最大的梅娘笑著說：「這是聖人和惠妃娘娘親自賞賜的，全是平日吃不到的東西啊。你還發什麼呆呢，嘗嘗這個！」說著她一伸手，先給楊玉夾了一筷子菜：「這個是糖腌的螃蟹，你不是一直惦記著吃螃蟹嗎？」

……楊玉面前碟子裡面的螃蟹滿頭黑線，糖腌的螃蟹，簡直是黑暗料理啊！楊玉硬著頭皮拿著筷子，對著梅娘一笑：「謝謝大姐！」梅娘也是楊家的女孩子，她父親只做個小官兒，家境平常。不過平凡的父母卻生可標緻的女兒，她從小就是楊家族中有名的小美人。這會梅娘得了長寧公主的青睞，她們全家上下期待著梅娘能嫁得金龜婿。

不過梅娘倒是個沉穩寬厚的性子，從來沒持寵而嬌，反而是溫柔體貼，謙遜可愛。這些女孩子裡面就數楊玉年紀小，平日相處，都是梅娘照顧這個：「小妹妹」。楊玉對著梅娘露齒一笑，甜甜的說：「謝謝大姐！」

梅娘盛了一碗湯放在楊玉面前：「不要著急，慢慢吃。等一下我們進洞房服侍，你年紀小，別打翻了東西，只在外面安心吃東西吧。」

楊玉巴不得安靜一下，她忙著給梅娘夾了一塊她喜歡吃的魚：「這個魚膾真新鮮，姐姐們趕緊吃吧。別誤了吉時。」

洞房中正在舉行合巹之禮，楊玉看著碗里的黑暗料理不由得皺皺眉，她四處看看，幸好沒人注意，正要悄悄地毀屍滅跡，忽然被人猛地一拍肩膀：「嘿，你幹什麼呢？你可知道這裡飴糖可是多珍貴的東西，浪費食物會被天打雷劈的。」

咽下尖叫，楊玉怒目而視著一臉輕鬆的陳軒：「你姐姐人生重要時刻，身為親弟弟怎麼能缺席呢。你出來做什麼！」看著楊玉鼓著臉，陳軒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她帶著嬰兒肥的臉蛋：「我竟然第一次覺得你這麼可愛！」楊玉打掉陳軒的爪子：「有話快說，別動手動腳的！唉，人家都說的情人眼裡出西施，你以前竟然從沒覺得我可愛，看樣子我們真是不合適啊！」楊玉決定還是和陳軒劃清界限。在杜氏的眼裡，李瑁大概是楊玉能夠著的最好丈夫人選。但是楊雨的看法沒變，她和陳軒並不是很合適。

「剛才是口誤，口誤！我的意思是，我們那個時候都是成年人了，老黃瓜刷綠漆不膈應人嗎？成年人有成年人相處的方式。不過我們很幸運，能夠再來一次青春期。按著你的年紀算起來，當年你這個年紀，應該是在準備中考吧！」陳軒忽然壓低聲音：「你想不想去龍門看看？」

整天在家悶著，她早想出去了。楊玉內心掙扎了下，她面色嚴肅的說：「你是真糊塗呢，還是揣著明白裝糊塗呢。我們現在關係可不是以前了。你貴為金枝玉葉，天之驕子，我高攀不起啊。你要是念著以前的情分，就不該給我憑空找麻煩。我很想出去溜達，但是我分得清輕重緩急。」

陳軒垮了臉：「我們是什麼關係？我們是男女朋友！你不能翻臉不認賬啊。我知道，當初我們商量婚事的時候，你就有點緊張。那是你精神緊張。你怕我們結婚後沒有預想那樣好，因此開始焦慮和恐懼。我會用自己的行動，叫你放心。」

「哈哈，可是被我抓住了。十八哥你在做什麼呢？」一個梳著雙環髻的女孩子忽然跑出來，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一臉：「看，被我抓住了！」的表情。

「我一直覺得伴娘裡面就這位小娘子最好看，十八哥的眼光和我一樣啊！」那個女孩子對著陳軒做個鬼臉，上下打量著楊玉。「太華公主安好。」這就是武惠妃最小的女兒，太華公主了。楊玉忙著站起來給公主請安。真是階級壓迫無處不在啊。見著個阿貓阿狗都要站起來請安！

「小妹眼光真好，我說吧，可不是我哄你呢。連著小妹都說你長得好。你喜歡不喜歡這位漂亮姐姐啊。」李瑁拉著太華公主坐下來，拿了剝好的果子給她吃，細心的用手絹擦掉太華公主嘴角上的果汁，整個一個疼愛妹妹的好哥哥。

楊玉可不會給李瑁任何機會，她站起來對著他們叉手行禮：「原本是咸宜公主體念，叫我先吃東西。我已經吃飽了，也該去看看那邊有沒有要幫忙的了。失陪了！」說著楊玉轉身就走了。太華公主咬著果子，含糊的笑著：「小娘子走遠了，十八哥你的眼神也該收回來了。」

「小妹，你覺得她做你嫂子怎麼樣？」李瑁含笑看著太華公主：「等一下我送你回去。阿娘囑咐過了，要你早些休息，不能熬通宵！」

「我很喜歡她，她是楊家的女孩子是不是。不過，十八哥你還是別這麼篤定。她美則美矣，可惜，卻未必能如願——」太華公主一臉狡黠，有著和年紀不相符的成熟。

李瑁挑挑眉：「是嗎？願聞其詳——」

「你要是叫我留下來，高高興興的玩一個通宵，我就告訴你，而且我還能幫著你籌劃下，叫十八哥抱得美人歸。這個交易你不虧本吧。」太華賴皮的伸出，李瑁咬著牙作勢拍一下：「你這個小壞蛋！好吧，說說看。」

太華眼巴巴的看著桌子上一個銀執壺：「我想嘗嘗蘭陵酒的味道。」

「阿娘囑咐了，你不能喝酒——」李瑁忽然泄氣皮球一樣，給太華斟一杯酒：「真是拿你沒辦法，身體不好還要喝酒。小孩子家家的這麼饞酒！」

太華心滿意足的喝一口：「人生苦短，沒準我等不到能喝酒哪一天呢。別打岔，我和你分析下。母親同意姐姐和楊洄的婚事，固然楊洄是弘農楊氏，出身名門。而且人也是一表人才。更是因為楊洄的母親是長寧公主啊。聖人善待兄弟姐妹，對這位堂姐也是很照顧的。再有就是長寧公主和阿娘走得近。但是你看上的這位小娘子，她雖然是楊家的人，你可知道她的家世？她父母雙亡，是叔叔嬸子撫養。她叔叔是楊玄璬，一個從七品的小官。就是她父親楊玄琰也是官場上默默無聞。你應該清楚，阿娘對你可是抱很大期望呢。就是五姓七望家的女兒，阿娘還嫌棄不能配上你呢。」

李瑁開始並沒把太華的話放在心上，但是聽著聽著，他臉色越發嚴肅起來。李瑁皺著眉：「我知道阿娘的心思，但是夫妻姻緣的事情，不是只憑著家世門第就能幸福的。或者，她是個賢內助呢。」

「這有什麼難的？阿娘不同意她做正妃，做個妾室也不錯啊。而且做十八哥的妾室，不委屈她啊！」太華站起來，側耳聽了一會：「歌舞開始了，我們去看！」說著太華公主拉著李瑁到後花園去了。

楊洄的婚事之後，咸宜公主倒是留在了洛陽，夫妻兩個今天賞花，明天春遊的，很是悠閑。真正是一對男才女貌的神仙眷屬！楊玉對別人的婚姻生活完全沒興趣，但是咸宜公主卻好像對楊玉特別感興趣，時常邀請她過去參加各種宴會和遊玩。杜氏和楊玄璬受寵若驚，對著楊玉耳提面命，杜氏很直白的說：「人家說天下的士人都盼著一朝躍龍門，因此十年寒窗，發奮苦讀。他們一次考不中，還有第二次。就是從青春年少一直考白髮蒼蒼，只要一朝躍龍門就能青雲直上。咱們女子卻是可憐，不能出去闖蕩一番事業。女人嫁人就是和他們男人科舉考試一樣。但是咱們只有一次機會。玉奴，你今後是飛黃騰達還是默默無聞，守著鍋台過日子，就看在此一舉了！」

可是愛情呢，楊玉很像和杜氏辯論下婚姻中是感情重要還是金錢地位這些身外之物重要。但是杜氏的一番話反而叫楊玉無言以對了。嬸子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然無話可說！但是能不能換一個人呢，別人看起來壽王殿下英俊瀟洒，脾氣溫和，對楊玉是一見鍾情一往情深的。誰家姑娘腦子壞掉了，才會把這樣的金龜婿往外推。但是在楊玉看來，那不是壽王，而是三年之癢的男朋友陳軒。

咸宜公主在洛陽的都宅邸，見著楊玉環翩然而來，楊洄笑嘻嘻對著悶悶不樂的李瑁說：「殿下，快看仙子來了。」咸宜公主抿著嘴一笑：「這衣裳也就是玉奴配穿，這條裙子可是我和阿娘軟磨硬泡很久才要來的。我可是費盡心思，你今後要怎麼謝我呢？」

楊玉有些鬱悶的看著身上的裙子，這裙子真是美極了，嫩嫩的粉色，就像是樹上盛開的桃花花瓣。尤其難得是上面還織出各種精緻的暗花。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這樣的東西在現代社會雖然稱得上精緻，但是並非極品。可是放在這裡，真是——天上少有，地下難尋的。最叫楊玉心裡不舒服的是，這是長寧公主特別送來的，還明著指出給玉奴穿的。而且來人來傳達了公主的意思：「過幾天咸宜公主賞花宴會上，希望玉奴穿著這條裙子。」

今天一早上，天還沒亮，楊玉就被杜氏給叫起來，梳妝打扮，被七手八腳的打扮成個精緻的娃娃，送到咸宜公主的府上。哼，這都是陳軒乾的好事，他想幹什麼？顯擺自己如今不是默默無聞的小老百姓了，是天之驕子了。可惜陳軒殷勤並叫楊玉心花怒放，她心裡愈加煩躁起來。

等著見禮寒暄之後，咸宜公主推了推李瑁，對著楊玉說：「我就說呢，哪裡來的仙女啊？！還是十八弟的眼光好，這個裙子也就是玉奴能穿出來神韻，才算不辜負匠人們的辛苦。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十八弟進宮給阿娘請安，一眼看中了這個裙子。這裙子原本是聖人特別賞賜給阿娘的。被十八哥軟磨硬泡的弄到手，獻給佳人。玉奴，你怎麼也該回饋一笑吧！」

楊玉在心裡冷哼一聲，臉上卻是沒任何驚喜嬌羞之類，大家期望的表情。她半垂著眼睛，端莊大方的對咸宜公主表示個感謝，然後一臉正色的對著李瑁說：「我原先不知道這裙子的來歷，現在知道了，就不該再穿了。」說著楊玉對著李瑁義正辭嚴的作了一番的孝道和節儉是美德的大文章。李瑁臉上一陣尷尬，半開玩笑的說：「你可真是個謹守本分的女道學家啊，我知道錯了，一定聽你的教誨。下次再也不敢了。說了半天大道理也該渴了，喝一口茶潤潤嗓子好了。」

說著李瑁親自端著一杯茶到了楊玉跟前，趁機在她耳邊低聲的說：「你再這麼賢德，等著傳到了娘娘的耳朵里，她可就直接賜婚了！」

楊玉瞪一眼李瑁接過來那杯茶：「你這樣叫我很不舒服。為什麼我們不能重新開始呢？」

李瑁無賴的笑著：「好，我們重新開始！我對你一見鍾情，小娘子，我要追求你！」

楊玉瞪一眼李瑁狠狠地灌下一口茶水：「噗——怎麼是鹹的啊！」

「我特別為你泡的啊，要不然怎麼配得上你的『鹹的』呢？」李瑁那副德行恨得楊玉牙根痒痒。

「哎呀，我們還是走吧，別打攪人家眉目傳情，打情罵俏！」咸宜公主哈哈一笑，拉著楊洄走了。「喂——事情不是你們想的那樣！」楊玉欲哭無淚的看著咸宜公主的背影，她算是解釋不清了。

洛陽紫微宮，武惠妃的寢宮內，侍女們忙著安頓著從長安帶來的行李，咸宜公主則是拉著母親在幔帳深處，嘀嘀咕咕的咬耳朵，說私房話。武惠妃垂著眼，看不出什麼神色，「楊玉倒是個妙人，她長相才情自不必說，只是沒想到，她小小年紀那麼穩重得體。阿娘可還記得那條裙子，就是我要去的那條裙子。其實是十八哥想要求得美人一笑。誰知她知道了那裙子來歷，反而把十八弟說了一頓……」

咸宜公主說完了事情的經過，窺探著武惠妃的神色，試探著說：「她倒是個懂事的，沒有因為十八哥寵愛她就忘乎所以了。我覺得她這個性子，做個正妃也是可以的。阿娘，楊氏也是大族。不如就遂了十八的心愿吧！」

「你知道什麼？娶媳婦哪有這麼容易的。十八從小不在我身邊，在婚姻大事上，我可不能虧欠了他。唉，聽你說這個楊家的小丫頭也是個不錯的。只可惜，她父母雙亡，也沒什麼有體面的親支近派。今後她若是做了十八的正妃，沒有外家襄助，也是難事。」武惠妃嘆口氣，婚姻是結兩姓之好，雖然世界上沒有誰比皇家更顯赫了。但是給十八選個那樣的女子做正妃，楊玉再好也不是最好的選擇。她沒有父母，而且楊家也沒什麼大權在握的人。今後在朝堂上，李瑁就少了外戚的助力。她比誰能體會沒有強大娘家的苦楚。

武惠妃武氏子孫，可惜今非昔比，現在再也不是武皇在位的時候了，武家子孫甚至成了原罪！若不是因為這個，自己早就是皇后了！

咸宜公主看著母親沉默不語，明白武惠妃這是想到了自己娘家，不僅沒有助力，還被當成攻訐她的武器。「阿娘，你好容易到了洛陽，可一定要到我府上看看。我把楊玉叫來，你親自把關。」咸宜公主轉開話題。

武惠妃滿不在乎的一笑：「不用那麼費事了，既然十八喜歡，就娶進來，若是真的好呢，我就請聖人冊封她做正妃。若是徒有其表，她不是姿容艷麗，服侍十八也是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