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2章 連環醉
聞得聖上突發不適,眾人等急急前往。
大殿外室,異常安靜,太子沉吟著來回踱步。稍刻,站在一處目光順出門外,發著呆的看著來回進出走動著的人等。
宮人侍者太醫臣子等,無不輕手輕腳不敢弄出一點兒聲響,恐是驚擾了聖上。
皇後由內室出,貴妃與太醫人等隨在後,太子轉過臉來,目光從眾人等身上掃過,落在太子妃的身上。
「他這是怎麼了?」太子妃心中暗忖,「異常蒼白的臉,沒有一絲血色,就像是他昨夜就寢在水榻之中,被發泡得慘白浮腫。」
太醫與皇后說著聖上突發疾症,病情已經控制住,似是積勞成疾,心情焦慮而起急火攻心。方子都已經吩咐下去,且飲葯且觀察,料不會有大礙。
皇后眉頭緊鎖,臉上儘是愁容。
貴妃臉色暗淡,雖已梳洗打扮。
濃妝艷抹,衣著華麗,卻無往日一半姿容悄色,形若一去不復返色衰的乾癟老嫗,清晰可見填在褶皺中的脂粉,一道道橫在臉上,酷似梯田。
人是突然間變老的,而不是一天天變老的。
眾人等躬身禮著站在室內之中,大氣不敢呵一口。
太子妃的手冰涼著,雖不明白一向康健的聖上怎麼就會突發疾症?但也能從中揣度出幾分。
起風了。
天極暗。
出得大殿之外,頭頂深灰一片,迎面而來的風捲起沙塵,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衣角噼啪作響,似是就在頭頂上揮舞著的長鞭。
回到延慶宮中不多時,大雨就悶下來了。
太子妃沉默著,感覺到極度的睏乏卻無有一絲的睡意。
小宮女冰蕊,莫不做聲的一會兒就端過來一碗燕窩羹,一塊點心水果什麼的,好像是突聞得聖上得了疾症而把她給嚇壞,不知所措的把太子妃的飲食伺候好。
一個時辰之後,太子妃聞得室外的雨聲漸小,命宮人傳來肖中太醫。
肖中蒼老憔悴了很多,家裡接連的出事,對於這一把年歲的他的來說,可不就是一下子變得蒼老憔悴。
禮罷,肖中捋了一下額頭前濕漉漉的頭髮道:
「回太子妃娘娘,梅霞昭訓最長兩周內就會生產。孕相穩定,即便是突發意外事件,應急措施也已經準備穩妥,料會保得母子平安。
另兩位昭訓媚乞跟垂燕,也不出這個月就會接連生產,皆已準備好。太子妃娘娘請放心。」
稍沉默了一會兒,太子妃道:
「梅霞就要生產了。
如果,我是說如果有意外的話,一定要保大人而非是孩子。二姑父,你要記得。」
聞得此言,肖中一愣,但不知太子妃娘娘因何會如此說?卻也沒有追問。
隨即見室內無人,極小聲音道:
「家中正在料理後事。
聞得太子妃娘娘車駕匆匆回宮后,喋虛先生至府上致哀,室內問得任伯與長海等人詳情,轉身哽噎,而後,又去了卷鐵家裡。
今天早起,齊安平回到了府中。
初被關起之時,受得皮肉之苦卻也無有大礙,問得官府怎將其放出,又一頭霧水。卻是一直還沒有見到小少爺回府。」
太子妃的心頭一顫,鼻子感覺到發酸,將噙在眼中的淚瞪了回去,半晌沒有說話。
「太子妃娘娘,府中無人識得喋虛先生,以前也從來沒見過他。
有所耳聞,他隨在睿王身邊,韜略過人,邊關反叛賊子聞風喪膽,前番雖敗猶榮。但不知,此一時來到府上致哀,是否是奉了睿王之命?」肖中問道。
「他若有話,無需遲疑,立刻照做便是。」太子妃低聲道,「可知聖上突發何疾?為何在此時?」
「嗯,」
肖中點頭道:「到是輪不到我上前去為聖上診病。但聞得太醫院裡有人私下裡言,表象上看似是突發疾症,但脈象極沉,邪氣入內,氣血困阻,為實病久矣。」
正說著話,忽見灰蘭快步入內道:「娘娘,太子殿下已經到宮門口,渾身被大雨澆透,奔著溫良娣的住處而去。」
「太子妃娘娘,我這就到梅霞昭訓處再看看,在這兩個星期內,隨時都有可能生產。」肖中道。
「嗯。」太子妃點頭,「宮中已鋪好了月子房。」
看著灰蘭不安的臉色,太子妃問道:「感覺會發生什麼事情嗎?遇事莫慌,慌則生亂。」
「娘娘,也不知道為何?自昨晚上看見形若幽靈一般飄入室內的太子殿下以來,心中莫名的不安。」
灰蘭道:「剛剛見他冒雨而回,渾身上下澆得濕透,就像邪神惡煞突然闖入一般讓人打怵。」
「沒事,你是被昨晚上徘徊在窗外的影子嚇到了。」太子妃道,「一會兒,命宮人前去二姑父處取來壓驚藥丸服用,便也無事了。」
「娘娘,我這就去盯緊了奶娘處,觀其可有動靜。接連著沒見她出來,一來也是頭上有傷;二來也是外面在下著雨。但從太子殿下匆匆的腳步上來看,奶娘不會得閑的。」灰蘭低低聲音道。
「處處要謹慎。保護好自己的安全為第一。」太子妃囑咐道。
「娘娘放心,絕不會突然的做出冒失之舉。」灰蘭言罷,轉身而出。
她起身走向窗前,將窗子打開了半扇,外面的雨時大時小,落得很急。天空幾成紅色,分不出來黑夜黃昏。
視線穿過傾斜著的雨絲,園中的小徑直穿入樹林當中。
那個雨夜裡,她跌跌撞撞的往回跑,不知道跌了幾跤,又險些走錯了路,直奔樹林的深處,幸好發現的早調頭回來。
她低頭看著濕漉漉的窗檯往下淌著水流。
大雨將窗檯沖刷得很是乾淨。
她突然的想到,那天回來時外面的雨沒有停,至少比現在還大,怎麼就在窗台上留下了腳印呢?這不太可能啊!
仔細回想起那日里翻進窗口時,還特意的回頭以手在窗台上抹了一把后才關上窗。
接連兩次半夜三更出現在園子當中的身影,接下來就是他若幽靈一般飄進室內的身影。驀地,她明白過來了。
她跟本就沒有留下什麼腳印,而是他動了手腳,那夜裡他一定是看著她了,而他這樣做就是想再來一次人贓俱獲,有理由直接殺了她!
之所以他沒有立刻動手殺了她,極有可能是擔心著怕引起聖上與後宮眾人等的疑惑,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不管怎麼說,太子妃都是聖上親下聖旨親封,豈能是他說殺就殺的?
也極有可能是因為六一還沒有被他找到,還需要她繼續當著誘餌將他誘出!
想到這裡,她的身子突然激靈靈地打了個冷戰,伸出手到窗外接了一把雨水,撲在了臉上。
就在剛剛聞得肖中言,在她前腳剛回宮之時,喋虛先生後腳就邁進了沈府。
難道本應當隨在睿王身邊在邊關平息戰亂的他,沒有走嗎?難道他不怕引起別人的注意,而要飛蛾撲火嗎?
為何他冒雨回來臉上帶著怒氣直奔溫婉之處?奶娘是不是活不過今夜了?
我的天,奶娘活不過今夜了嗎?
今夜,都會發生些什麼可怕之事呢?
......
她的臉色極其蒼白,眼見著園中的花朵連成片的倒在泥水當中,風雨卷進來一股泥土與花瓣還有腐枝混於一處的氣味兒,有著雨腥味兒還有著花香,就像是貴妃身上散發出的那一種香氣。
她總覺得這一種香氣有些邪惡!
可能是錦青手上戴著的鐲子散發著這股香味兒,令她失去孩子跟永遠做為母親的資格。
初來,灰蘭曾在嗅見這種花香之時,壯膽懷疑過太子與貴妃之間不一般的關係。事實說明他們之間的關係確實不一般,貴妃是他的親姨母,聖上是他的親姨父而不是父親。
而真正的太子殿下流落到胡府當中,自小到大經歷過無數次的死亡卻終是沒有死。
命大的他雖然活著,卻落得一身的病,他不是不知道胡府有人想要他的命,以至每日里打著治病的旗號給他喝著慢性毒藥。
而他為了能破解這個謎團就這樣喝著慢性的毒藥自殺。
想到此處,她忽然聯想到這麼多年裡,貴妃服侍在聖上的身邊,有沒有可能以慢性的毒藥想讓聖上早日的駕崩呢?
她既然說出騎虎難下,滅九族難抵死罪,為了求一條活路,她又有什麼干不出來的呢?
聖上早駕崩一日,她定是早安心一日。
太子登基后,這後宮之中還有皇后什麼事嗎?她必是一手遮天。
而知情者,必然都得被滅口,哪怕只是被懷疑的知情者。
...…
「娘娘,兩個宮女在前打傘,兩個宮女在後給溫良娣抬起身上的大氅,溫良娣手持金酒壺奔著奶娘處去了。」小宮女冰蕊從門外匆匆而入,上前耳語道。顯然是灰蘭吩咐她過來的。
「嗯,」太子妃點了一下頭道,「現在什麼時辰?」
「酉時初刻。」冰蕊道。
「溫良娣不是不知道,奶娘頭頂上的有傷,怎可飲酒?」太子妃道,「太子在何處,可知道?」
「知道。太子從溫良娣處出來,就去了方良娣處,有可能此時正在共用晚膳,剛剛傳膳宮人從其門口前走過時,聞得有酒香之味兒。」冰蕊認真道。
「你也吩咐宮人,晚膳之時擺上酒來。」太子妃稍沉思道。
「娘娘,娘娘不可飲酒啊?絕對不可以!」冰蕊眼睛瞪得滾圓驚詫道。
「非是我飲,」太子妃道,「且去準備便是。」
冰蕊沉思著,目光仍是有些猶豫的看著太子妃,接著,轉身向外走去,走到門口處還回頭看了一眼太子妃,確定沒有聽到喊她回來之聲音時,身影才磨磨蹭蹭著消失在門口處。
窗外的雨停了。
灰雲就像是瞬間換了一件衣裳一般,變成白色鋪貼在天空當中,很是清透。
月亮沒有出來,但外面卻不黑。
一陣風吹斜了房檐往下淌著的水流落到她的手上,感覺到一陣的冰涼,她順手推上了窗子,已經是推測到接下來有可能發生的事情。
如果,
如果就在今夜裡,溫婉前去殺死了奶娘,暫且不論她用了什麼方法,註定了她要成為奶娘的陪葬者,而誰來殺溫婉?恐怕將是方嫣紅!
方嫣紅所生之子早已經夭折之事,太子極有可能以酒後失言來刺激挑唆她,令她跟瘋子一般的殺死溫婉。
然後,就是誰來解決掉這個瘋了的方嫣紅?
恐怕太子會回到她這處,將她沈家接連的哀事一股腦的說出來,方一世小人從中扮演了什麼角色,做了什麼惡,激怒了她去殺死方嫣紅。
她確實暗自說過,她沈家之事若是查出來與方家有半分的瓜葛,她必親手掐斷方嫣紅的脖子。
但是,不是在此時,不是受人擺布而如此。
她正是想以這備好的酒,封殺回他要說出的話,最好你免開尊口,事件的來龍去脈她清楚。
外面的雨停了,天色還沒有完全黑透。
見時辰還早,她披上一件大氅招手玳瑁前去探望聖上,她覺得有必要。
遠遠看見聖上寢殿張起了燈,門口處守衛森嚴。
玳瑁走上前說明來意,一個侍衛入內回稟,不一時,走出一位年長公公拒絕道:「太子妃娘娘請回吧,聖上正歇著。」
太子妃急忙道:「聖上歇息我自是不敢打擾,但不知聖上疾病可好了些?」
年長的公公稍尋思了一下道:
「太子妃娘娘有心了,待聖上醒探來時,我定將太子妃娘娘來過之事回稟。剛剛貴妃前來,也回去了。」
「有勞公公。聖上突發疾症,還得催促聖上按太醫所開之方,及時用藥。」太子妃道。
公公點點頭沒有說話,太子妃轉身回。
晚膳開得晚了些,室內燭光並不是通亮。
小宮女冰蕊手中捧著一把金酒壺,眼睛瞪得滾圓看著太子妃,好像酒壺放在桌上,分秒中就會被太子妃喝個底朝天一般。
「你捧著它幹什麼?放到身後的桌上去。」太子妃笑了下,「裡邊有多少酒?」
「滿滿一壺,滿滿一壹,」冰蕊回過身一本正經道,「足以將一頭驢給悶倒!」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