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劍南案真相終現 奇兵助神策平叛

第十一章 劍南案真相終現 奇兵助神策平叛

這一年正月,劉辟策動劍南西川變亂,旬月之內攻佔梓州,奪取東川,而後差人上表憲宗,請領山南東西二道,並討要白銀五百萬兩充作軍餉,字裡行間氣勢凌厲,流露出的桀驁與肅殺寒芒也甚是逼人。i。com

憲宗李純新登大寶,對於這種突如其來的兵患事先沒有足夠的準備,他本以為賞給劉辟一個西川副使,就足夠令其感恩戴德,再過兩年,進為節度使再賜他一些金銀玉器、寶馬良駒,更會令這個利欲熏心之輩死心塌地地看好我大唐的西南門。可是……真是沒想到!

「早知如此,不如從韋執誼之言啊……可是現在,一來,渤海匪患不止、北地不寧,左右衛剛剛開赴邊關,關內道守衛空虛,二來,劉辟乃沙場宿將,文韜武略皆屬上乘,何人能與他勢均力敵呢?良將甄選一事也是著實難辦……」憲宗從接到這份塘報之時便在心中盤算對策,半日過去了,卻依舊沒有成算。

這時,一名宮人來報:「陛下,金吾衛將軍高崇文求見。」

「嗯,讓他進來。」高崇文這個名字,對於憲宗來說並不陌生,當年吐蕃軍進犯寧州,就是這個高崇文率三千兵勇大破敵軍萬餘人,可謂英武神勇。這次我能順利即位,也是所賴嚴綬舉薦的這位金吾衛大將從俱文珍手中取得先皇詔書和神策軍的兵符將令,掃除了我的一大隱憂。

正當憲宗思考之時,高崇文進入殿內,行禮之後對憲宗言道:

「陛下,臣聽聞西川劉闢作亂,叫囂攻佔長安,可有此事?」見憲宗未置可否,高崇文又言道:

「陛下,微臣願往鋤奸平叛!」

憲宗一聽心中暗喜,神策軍左右衛、東西行營諸將聞知此事個個都是裝聾作啞,不知替朕分憂,今日高崇文一個金吾衛將軍卻能如此見義而為,實在是難能可貴!只是不知……此人除了驍勇善戰之外,領兵之道究竟如何,是否熟諳兵書陣法,畢竟他要對付的是詭詐多智的劉辟,想到此處,憲宗神色和緩地對高崇文言道:

「將軍高義,能為朕分憂,國之良將也!不知可有什麼對策,打算如何平叛?」

「啟奏陛下,劍南東西二道,山川相繆,易守難攻,此去平叛,必先攻取劍閣(註:在今四川劍閣縣),衝破蜀地的咽喉,而後再行攻佔劍南腹地,德陽一破,西川諸郡便暴露在我軍面前了。」

高崇文從容不迫,娓娓道來,聽得憲宗頻頻點頭,甚為嘆服,於是言道:

「好。高將軍,果然有大才,劍南西川就託付於你,此去若成,朕定有重賞。」

「陛下放心,不殺了劉辟這個奸賊,臣提頭來見!」高崇文後悔自己當初自己在承天門前沒有殺了這個逆賊,否則豈有今日之亂,多虧韋相提點,否則自己整日巡城,又怎會可以留意這個劉辟的動向?

「即刻傳旨。」憲宗站起身來言道,「封金吾衛將軍高崇文為左神策行營節度使,統兵十萬即刻開赴西川。」

……

元和元年,四月中,高崇文率神策軍攻破梓州,將東川治所復又奪了回來,而後揮師西進。但是,事情遠遠不像高崇文事先想象的這般順利,劉辟早就安排手下在鹿頭關(註:鹿頭關,在今四川德陽北部)和萬勝堆(註:萬勝堆,在今四川德陽東北部)兩大戍鎮修築堅固堡壘、囤積糧草輜重,同時,派重兵把守此二鎮,力圖憑藉有利地勢和便利補給拖垮高崇文的大軍。兩個月過去了,神策軍依然久攻不下,高崇文內心也不由得急躁起來……

……

六月初,有一俠士模樣的青年人騎一匹快馬而來,行至渝州刺史府門前停了下來,此人抬頭看看府衙匾額,確認無誤后翻身下馬,朝著守門的差役拱手施禮,笑問道:「上差,在下想要求見司馬王叔文大人,煩勞通稟。」

兩位差役對了一下眼神,而後其中一位略帶疑惑地問來人:「你是不是記錯了名姓?」

「絕對沒有,確是王叔文大人無疑。」

「咦?那就怪了,新任渝州司馬姓方,你說的那個王什麼的,我二人都沒有聽說過。」差役回答道。

來人聽罷,如墜雲霧之中,一時間也不知自己是去是留,自己從越州千里迢迢而來,竟然被告知找錯了地方!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就在此時,有一身著綠色官衣之人從衙內走出,看樣子是府中的文吏。「對,去問問此人。」來人心中盤算著,便走上前去,剛欲開口問,那綠袍官吏臉上頓顯驚訝神色,道了聲:「是你?」

「薛校書,怎麼會是你啊?」那來人見到薛濤也是一愣。

「哦,我左遷渝州刺史府錄事,在此供職。」薛濤一見王勇,便已經知道了此來的目的,沒等王勇問話,便又說道,「想必兄台是為打探王世伯下落而來,但此處說話甚為不便,我二人找一間茶肆慢慢說。你看如何?」

「也好。」王勇應道,便牽著馬跟在薛濤身後。

……

渝州城北,聚賢茶樓。薛濤自從來到此處便自顧自地喝茶,一言不,這讓王勇心中好生焦急。然而,薛濤雖然面色平靜,卻是心中卻反覆掂量,因為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該不該將真相告於王勇,或者說,該怎樣將真相告知王勇。

「薛校書,您倒是說話呀。」王勇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

薛濤緩緩地放下了茶杯,其實這一盞茶已在其手中停留很久,早已經涼透了。她沒有回答王勇的問題,反而向對方問道:

「王兄是怎麼知道世伯在渝州的呢?」

「我是聽剛剛卸任歸鄉的上官大人說起的。」

「御史台的上官越嗎?」

「正是。」

「他是越州人,這麼說,你是從越州趕來的?」

「薛校書說的一點不差,實不相瞞,小的此前已在越州呆了將近一年了。」

薛濤聽了王勇的回答,再加上數月之前自京城長安來的閣部行文,二者結合起來分析,便能將事情猜出個**不離十:看來,王世伯早已遭逢不測,時間恐怕比行文中還要早些,絕對不是今年正月,而是新皇即位之前!想必去年七八月之交,長安城中有一場殊死搏殺啊,王勇許是當時唯一僥倖逃脫之人……

「來得正是時候,」薛濤暗自言道,「去年劍南西川節度使府內接二連三的離奇命案,並沒有隨著所有當事人的死亡而結束,想不到此時還能有如此深意。此事若成,劉辟之亂就能夠迅平息,劍南二道及山南二道的百姓也能少受些戰亂了。」

……

薛濤明白得很:其實,這個世上,並不是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險,而是讓別人覺察到自己知道的多才真正危險。「德陽之役已有一月有餘,再這麼拖下去,情況對神策軍極為不利。顧不了這麼多了,賭上一把,試試!」思考僅於瞬息之間便已完成,薛濤心意決絕,今日在此茶樓,便向這個殺害弘文坊掌院學士李序的兇手和盤托出!

「王兄,請聽我說,待我把事情講完,你只需要回答行或不行,好嗎?」

王勇有些莫名其妙,也就應下:「好。」

「今年正月,渝州先後接到兩份閣部公文,一份是說原戶部度支王叔文調任渝州司馬,知會渝州府衙做好交割,這第二份就很蹊蹺了,它幾乎與前一份同時到達,內容是渝州司馬王叔文已在上任途中被皇帝下詔賜死,渝州司馬一職,吏部已經派另外一位方姓大人改任。」

「什麼?你是說老爺他死了?」王勇插話道,內心的激動與悲憤溢於言表。

「聽我說完。其實從你去年逃出長安趕奔越州的時候,想必就已經猜到自家老爺多半已經遭逢不測,今日,卻無意間從上官越口中得知了老爺貶謫外放的消息,這才來到渝州刺史府門打探。我說的不錯吧?」

「長安之事,你,你是怎麼知道的?」王勇驚詫之下,說話也不連貫了。

「我不過是據實分析,推測而已。能跟我說說,你所知道的長安之事嗎?」薛濤問道。

劍南一遇,王勇已經了解了薛濤的為人,故此也就不再掩飾,將自己親歷之事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訴了薛濤……

……

「唉——」薛濤聽罷,長嘆一聲道,「廟堂之爭豈如棋局?世伯你守規制,對手也一定會嗎?」

「薛校書,您說什麼呢?」

「哦,沒什麼,想起了一些別的事情。王兄,想不想為世伯報仇?」

「當然想了!做夢都想殺了俱文珍那個狗賊!」王勇咬牙切齒地說道,可馬上又改了回來,「可是老爺臨走前嚴令,不許我報仇。」

「當然不是讓你去殺人了。如果能夠了卻世伯的心愿,就是對他在天之靈的最好告慰,這種報仇遠比取俱文珍的性命要有價值得多!」

「嗯,薛校書說得有理,要說老爺心愿,當然是推行新法新政,除去強藩權宦,讓老百姓安心生活。」

「那現在劉辟叛亂,山河無寧,百姓能夠安心生活嗎?」

「當然不能了。」

「所以,我們現在要做的便是消弭西川之亂,更何況,真正害死世伯的元兇巨惡還有一人。」

「是誰?」王勇急不可耐地問道。

「當然是劉辟!」

「這……怎麼可能?劉辟原是老爺在翰林院中的屬下,對老爺向來畢恭畢敬。而且,在西川時,……」王勇意識到自己險些說錯話,急忙停了下來。

但是,薛濤卻接下去說道:「在西川時,劉辟與世伯秘密會面,答應在韋皋死後自領西川,率部支持世伯。對嗎?」

「這……這你都知道?」

「想想那日接風酒宴之上的賓客,現在仍然在世的還有幾位?而今,劉辟倒反朝廷,更加印證了這種判斷。」

「嗯,薛校書分析的果然不差,當初我家老爺前去西川,要找的人無非兩個,一個是您,另外一人便是支使劉辟,就是希望在酒宴之上,先由您用九曲鴛鴦壺鴆殺韋皋,而後,由劉辟挾持住在座節度使府高級僚佐,接管西川。」

聽罷王勇之言,薛濤略一沉吟,繼而言道:「王兄,我對足下坦誠相見,為何兄台你卻對我遮遮掩掩,不露實情呢?」

「薛校書,你……這是從何說起啊?」

「試想一下,如果沒有在西川頗具勢力的另外一人作為內應,世伯剛到西川不到兩個時辰,如何能夠派親信聯繫上我?那九曲鴛鴦壺,乃是韋令公的至寶,一直由弘文坊掌院學士李序負責保管,藏於坊內聚珍閣之中,而世伯久在長安,他是如何得到這把九曲鴛鴦壺的?再有,支使官卑職小,就算我在酒宴之上鴆殺了韋令公,以劉辟一人之力,焉能控制得了西川的局勢?凡此種種,都讓人很自然地聯想到,劍南西川節度使府內,還潛伏著一條真正的內線,暗中為世伯效死命!」

「誰?」王勇戰戰兢兢地試探道,此時,他更希望薛濤沒有猜中,因為這個人與自家老爺是磕頭換帖的異性兄弟,是老爺再三叮囑要嚴防泄密、保其安全的刎頸之交。

「行軍司馬劉廷琛!」

「啊?」王勇猝然心驚,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薛校書不會是在開玩笑吧,我家老爺與劉大人並不相熟啊。」

見王勇右手暗中扶了扶肋下橫刀,薛濤也猶豫了片刻,但是還是將話題繼續下去,她篤定王勇最終會聽從自己的勸告,依照自己所說的去做。

「別再故作不知了好么?薛濤是真想懲治奸佞,了卻世伯遺願,你又何必對我如此心懷芥蒂?……劉廷琛,真正的西川暗伏策應之人,沒錯,就是他!王兄定然不會忘記,自己還曾奉世伯之命,將李序滅口,以保劉司馬安全之事。」

「連這些你都知道?……你,你太可怕了!」王勇歇斯底里地喊道,突然他拔出隨身橫刀,向薛濤砍去。

薛濤陡轉身形,閃躲了過去,王勇心亂之極,故而揮刀混亂,毫無章法可言,薛濤幾招閃避之後,得空隙拔出隨身的修竹劍,看準了王勇的疏漏之處劍走中鋒刺去,「倉啷」一聲,橫刀落地,修竹寶劍架在了王勇的脖頸之上。

「王兄,你怎麼還不明白?時至今日,劍南之案已為陳跡,又有誰去追究李序、祁玉命案的元兇?劉辟身陷與高崇文部的鏖戰之中,根本無暇顧及西川異己劉廷琛,更何況,薛濤若真是有加害之心,會蠢到當面對你言講嗎?啊?」薛濤又急又氣,呵斥之聲引得茶樓小兒進入雅室內一看究竟。

「二位客官,您這是……」

「沒事,我二人方才鬧了些小誤會,損壞的杯碟,待會兒結賬的時候會一併付給你。先下去吧。」薛濤急忙將修竹劍放下藏於身後,對店小二言道。

「好嘞,二位繼續聊,我就不打擾了。」小兒關門,轉身離去。

王勇愣在原地,想了很久,才痛下決心道:「都怪我一時糊塗。薛校書,對不住啊,我知道您是好人、好官,這樣,都聽您的吩咐,您說讓我做什麼,我就去做什麼。唉,剛才我一時昏了頭了,真是……」

「哎——無妨,想必是世伯生前交待過,讓你將一切會威脅到劉司馬安全的知情人滅口,以防韋皋或是劉辟對其痛下殺手,對嗎?」

「我真是服了,感覺就像您偷聽過我們的談話似的。那麼接下來,我們怎麼辦?」

「而今,劉辟與高崇文在德陽以北的鹿頭關僵持了一月有餘,再這樣下去,神策軍怕是要士氣衰微、喪失戰力了,而劉辟依仗地利,輪輸轉運、補給不斷,完全可以將高崇文的大軍拖垮,若是進入七月,天氣炎熱潮濕,神策軍將士難以適應劍南道的這種氣候,恐生疾患啊。因此,必須戰決!」

「可是,我們二人,無一兵一卒,能幫得上什麼忙呢?」

「此言差矣,我確實不能,但是,你卻可以!」

「什麼意思?」

「唯今之計,需由行軍司馬府出兵把守成都府各門,不讓轉運使向德陽輸送糧草、傷葯,同時,於成都通往德陽的官道上設卡,嚴查過往車輛,從而切斷鹿頭關西南方向這條唯一的補給線。這樣一來,在高崇文一部的圍攻之下,用不了多久,等到鹿頭關現存的糧草、傷葯一旦用完,劉辟叛軍便會如瓮中之鱉,任由神策軍或捉或殺。劉廷琛雖老成持重,但是看得出,他與世伯確是情深意篤,但有相求,定然義不容辭,何況當他得知劉辟的真面目之後呢?所以,一定要你去!這樣,方能出奇兵,定西川!」

「啊!我終於明白了!我這就去。……大恩不言謝,薛校書保重。」王勇朝薛濤深深一揖,繼而轉身離開,快步走下樓梯,策馬疾馳而去。

薛濤隔窗望去,心中默禱上蒼:「但願一切順利!」

……

回到自己住處,薛濤又拿出了李序一案的證物——那一方竹制笏板,正是以此物為契機,薛濤才想明白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可是,死者已矣,一切便都是枉然了……

「倘若我早些想到,不知事情會如何進展?……敬庠兄啊敬庠兄,怎麼寫得如此隱晦?……竹制笏板,上有一個『玉』字,不是祁玉,而是劉廷琛,因為,記事手板中,竹製為笏,玉製為琛,而玉笏僅為四品以上朝臣持有,故而又名廷琛。所以,盜走九曲鴛鴦壺的乃是劉廷琛無疑,而王世伯聞聽劉司馬不小心遺失了笏板,恐事情被韋令公知悉,故而遣王勇將李序密殺,王勇慣用橫刀,這一點也與仵作驗屍的結果相同,敬庠兄的傷口確實是橫刀所致。……其實,真相就算沒有遲來,我等草芥之人的性命又有誰來掛懷?李序、祁玉、章燦……就算是韋皋、王世伯等人,在先皇與太子的權利之爭中,不也是糊裡糊塗地被人利用了嗎?……也罷,也罷,夫復何言?只待王勇不辱使命,高崇文能儘快平定劉辟之亂,還我等庶民以安寧……」薛濤將笏板放回原處,便不再想這些往事,繼續伏案謄抄公文。

……

六月下旬,成都通往德陽的弛道被眾軍把守,輜重車輛一律不準通行,劉辟叛軍的補給線被切斷。在苦苦堅持了一個半月之後,鹿頭關守軍投降,然而,劉辟與其家眷卻趁亂出逃,一路向西,奔彭州而去。

高崇文一面派人追趕,一面揮師南下,直取成都,西川節度使府行軍司馬劉廷琛大開城門迎接神策軍,至此,西川之亂接近尾聲,此後,劍南西川各州各縣紛紛請罪歸附朝廷,彭州刺史在大唐與吐蕃邊地生擒了化裝成吐蕃人、準備越境投敵的劉辟一家,又親自押送,移交給高崇文。

十月二十九,高崇文班師還朝,憲宗大悅,封其為新任劍南西川節度使。三日後,劉辟滿門處斬,暴屍東市。

至此,劍南西川重新歸治,百姓重獲安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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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南驚變永貞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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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劍南案真相終現 奇兵助神策平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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