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燈歲月

「你愛我嗎？」我用眼睛看著他，等著他回答。．

「我愛你。」李治臉紅紅的，用手摟著我，有點不敢直視我的眼。

「是嗎？你以後會忘記我嗎？」我追問他，我要說得更直接一些。

「不會，你是我的全部。」他用眼睛認真地告訴我。在他的眼睛里，我讀到了真誠。

我們就是一對熱戀中的年輕情人。

在我們衝破世俗的籬蕃中，我們愛得很深。

我們的心就象鳥兒一樣，在這個不大的，還有著重重隔離的皇宮裡雙雙飛翔。

我享受著愛的憐憫，暫時擺脫了對前景的憂慮。

公元649年，太宗皇帝終於一病不起，駕崩歸西。

命運的航船生了大拐彎。和眾多的宮女一樣，皇帝駕崩，他的嬪妃們也就不能留在宮中了，這一年，我二十二歲，被配到感業寺，成了一名尼姑。

其實，我早就想到了這一天，一個小小的宮女，就如有權勢的人身邊的灰塵，揮一揮手，便把我們揮到一個不知名的地方。

命運是如此地殘酷！

難道我們就是不是人了嗎？

可憐我服侍皇帝八年，最終的命運竟是這樣？！

要強的我從沒哭過，但今天我哭了，把委屈了八年的淚水一併泄出來，任由淚水流過我的臉，流過我的頸，我大哭一場。

我使勁地哭，為我自己，也為這所有的宮女，為全天下受到不公平遭遇的女人哭。

我想到了我的父親，他曾經為國家做了這麼多事，也當了三品高官，可她的女兒難道因為男女不平等，就這樣被對待嗎？

庵里哭聲一片，所有的宮女都在哭，甚至有人暈厥過去。可憐陪了我二十多年的秀，在一把剃刀下，化為烏有。從此，我不再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女人了。

我不能說話。

命運就象一隻小帆船，在社會的大海中，顛簸前行，有時一個大浪打來，小帆船只有傾覆的命運。我們就象船上的螞蚱，橫豎只有一條路。

看看頭頂上的天空，天空還是那麼湛藍，只是我現在處的天空已經不是以前的那片天空了。

我們就象一群被人可以隨意驅趕的小貓小狗，甚至沒有自己固定的窩！

一盞青燈兩扇門，三響鐘聲四滴淚。

看著這許多如花似玉，許多還是青春少女的柔弱女子，卻將一輩子在這凄苦的歲月中度過，我的心如刀絞。

女人啊女人，你獻出的不僅是自己的**，還有自己的精神，未來，甚至是生命。

時間在一天天的流逝。

每天對著那昏暗的青燈，手拿著如那毫無生氣的木魚，機械地敲打著，那敲打聲彷彿是吸取著我的青春，掠去我的美貌。

但在我的心裡，此時還有一絲期待。有一個人可以救我，改變我的命運，他就是曾經的九皇子，現在皇帝——李治，那個曾經和我有過愛情的男人，我相信他還記得我。

我是在利用他嗎？我要抓住人生中每一棵可能的稻草，因為那樣都有可能改變我的命運！我們之間是有感情的，他重情義，性情溫和，他不會把我忘掉的，他也曾親口對我說過，他會來找我的，當時他的語氣是那麼地堅定。我相信。

我不知在這裡敲了幾天木魚了，有時，我敲木魚時都心煩意燥。我也不知道在對面的河裡洗了幾次衣服，對面岸上的石頭上都被我的腳印磨得光滑。

每次我洗時，我都忍不住望望那山腳下延伸過來的路，希望那個男人從那遠處的路上走來，然後迎接我回去。而我們又像那麼當初地甜蜜的愛情一樣，他拉著我的手，在皇宮裡的花園的小路中走過，在柳樹邊走過。

他是那麼可愛可親，笑容是那麼甜蜜，在我的身邊呢喃，他吻我時那全身心地投入，我甚至看到那孩子氣一樣，就象需要我這個姐姐安慰他一樣。

而一年多過去了，他肯定比以前更神采飛揚，那秀氣的臉，高高的鼻樑，俊逸的頭……

如今，他當上了皇帝，命運的女神眷顧他，在萬人之上的高高的龍椅上，他是否還象從前一樣，那樣純情，那樣專心。

可是，他始終還沒有出現！

難道他變心了，難道我看錯了？

透過我那閱人精深的眼光，我不太相信，我能看懂他，能看懂的表情，能看懂他想說的話，我更知道他心裡的想法。

不會的，我們的愛情是牢固的。

他也許只是忙，新皇帝登基，肯定有很多事要做，許多一大堆繁文縟節，雖說他成了皇帝，九五之尊，萬人之上，但他也要象俗人一樣，遵守著先祖的規定，去那些也許他不願意的事。

他只是抽不出時間來，他要在太宗皇帝的陵前守孝，他要做他的孝子，他的孝心會讓天下人都感動的，讓人知道他是一位好皇帝。

也許，在傍晚，或在夜深人靜的夜晚，當他一個人的時候，他一定會記得，記得我們曾經一起經歷過的愛情，記得我這位給過他初戀與甜蜜的姐姐。

我在等，在太陽初升的時候等，在太陽下山的時候等，在滿天繁星的時候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等，我就象那小時候期待下雪天的小女孩一樣。

我看見他身著官服，不，或只要那一身的平民服裝，我甚至不太希望他是那個皇帝，還是做他以前的皇子，孩子氣一般地來到我身邊，然後跟我說，他來接我，他親自接我上轎，沒轎就是只有一匹馬也行，我們同騎一匹馬，策馬賓士，在路上飛馳而過，或在原野上飛馳。他的清純的目光看著我，而我又回到那初戀的少女，嬌羞的緋紅映上我的臉，馬在飛馳，我只看到他痴迷的雙眼，當然，我也聽到他的輕聲輕語：回來吧，回到我的身邊。

寺里沒有鏡子，只有在洗衣服的時候，我看到水面的倒影，倒影中的我還是那麼年輕，臉還是那麼細緻，艱苦單調的生活並沒有壓垮我，我不是那麼容易壓垮的，它只會更加鍛煉的意志，讓我象鋼一樣堅強，我遺傳了我父親剛毅的品格，我會象我父親一樣功成名就。

看到寺里有一些女伴，不堪生活的艱辛與無望，整天愁眉苦臉，唉聲嘆氣，甚至在艱苦的勞動中變老，她們對生活已經幾無企望。

我不相信，我的明天不是這樣，我還年輕，我還有未來，明天的美好在向我招手，我充滿信心，雖然這信心的艱難的等待中有所減損。

愛人，你還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