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殷行知注視著陸川寒,近乎冷漠的眼神里略有幾分疑惑。他不明白,他家小師妹如此好的條件,嫁給怎麼樣的男人不好,為何偏偏嫁給了陸川寒這樣的?
他雖不是京城人,但來之前,也和黎溪打聽過有關陸川寒的事。這人是肅遠侯府的小侯爺,又是皇親,原本該是一個十分明朗可靠的身份,可惜,京城人皆知,肅遠侯府小侯爺陸川寒是個不學無術,紈絝不化的傢伙,不是什麼好東西。
殷行知挑了下眉,眼中緩緩浮現出些許無奈意味來。
陸川寒也看著殷行知,只不過,他是躲在柳飛絮身後盯著殷行知看。
他左手搭在柳飛絮肩膀上,右手放在她腰上,眼神警惕,又帶著那麼點挑釁意味看著殷行知。
殷行知眯了眯眼,伸出手來指著他:「小師妹,你為何嫁給他?以你的條件,嫁給誰不好啊,怎麼偏偏選個這樣的?」
柳飛絮還未來得及答話,身後的陸川寒卻先開口了:「你什麼意思?我堂堂肅遠侯府的小侯爺,怎麼就比不上柳飛絮了?我和柳飛絮站在一起,無比登對,你瞎啊,看不出來?!」
他語氣很是不滿,像是在指責殷行知沒有眼光。
殷行知眼中迅速浮現出大把的詫異,繼而是難以置信。現在看來,這位小侯爺不僅是個紈絝,臉皮也不是一般的厚,這樣的話,他還真是說得出口。
簡直不要臉!
柳飛絮也沒有想到陸川寒會忽然說出這番話。她稍稍轉過頭去看了陸川寒一眼。
陸川寒眼神堅定,絲毫不覺得哪裡有問題。見柳飛絮有疑惑,他又道:「你看什麼,我說的哪裡不對嗎?」
依舊是無比堅定的語氣。
柳飛絮挑眉:「沒有。」
你臉皮厚,你怎麼說都是有理的。
陸川寒一聽,立馬得意,朝殷行知的方向揚起下巴:「聽見沒有,柳飛絮都說沒有哪裡不對,你個外人,有什麼意見?」
殷行知:「……」
「就算你有什麼意見,那也不重要,反正也不能改變什麼!」
「……」殷行知忍不住翻了個白眼。
繼而陸川寒低頭看向柳飛絮,放在她腰上的手抬起搭在她肩膀上,又道:「柳飛絮,我們回去吧,我今天的功課還沒做完,你回去監督監督我。」
「監督你?」柳飛絮有點意外:「你不是挺自覺的么?」
「不,我不自覺!我裝的!」
「……」
柳飛絮嘴角抽了下。這二貨,她明明記得陸川寒平時在家裡看書寫功課都很自覺,早起都不用催一下,自己也能起來,反而倒是需要提醒他吃午飯。想讓自己回去就直接說,還找什麼亂七八糟的借口。
柳飛絮忍不住輕搖了下頭,表情略無奈。
陸川寒晃了晃她肩膀:「柳飛絮,回去嘛,我讓人給你做好吃的!今日的糕點都做你愛吃的那些,我絕對沒有半分意見!」
「……」柳飛絮抬手扶額:「知道了,我回去就是了,你去馬車裡等著。我和師兄說幾句話就來。」
陸川寒面色嚴肅:「你說的說幾句話,具體是說幾句話?」
柳飛絮瞥了陸川寒一眼。
陸川寒隨即露出個笑容來:「我馬上回去,你慢慢說!」
陸川寒動作利落的爬上了馬車。
柳飛絮轉頭看向殷行知,嘴唇輕啟,正要說什麼。馬車窗帘忽然被扯開,陸川寒從那裡鑽出個腦袋來,笑嘻嘻又提醒道:「但是你也不能說的特別慢,要不還是快著點說吧。」
柳飛絮:「……」
她瞪了陸川寒一眼。
陸川寒立刻放下了窗帘,沒有再說其它。
柳飛絮心下暗暗嘆息一聲,這個傻子……
對於他們倆方才的行為,殷行知幾乎全程保持密切的注視。雖說柳飛絮臉上有那麼點對陸川寒的嫌棄意味,但她並未有任何真正憤怒與不滿的反應。
顯然,他這小師妹對陸川寒的容忍度還挺高。
這要是換了別的人,他家小師妹可絕不會是這副模樣。
開口前,殷行知還是忍不住先嘆了口氣。而後他看著站在他身前的柳飛絮,問:「小師妹,如果是你自己做的決定,那我也不好說什麼。但如果以後他要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我一定幫你狠狠教訓他!」
柳飛絮愣了愣,而後輕笑出聲來。
緩了一會兒,她道:「師兄說笑了,若真有那種事,我一定親自動手,何須麻煩師兄你。」
她輕飄飄的瞥了眼方才落下去的馬車窗帘,又道:「再說,他不會的。他也不敢。他很清楚,如果他敢做什麼對不起我的事,我就敢把他打的他爹娘都認不出來。」
殷行知笑起來:「哈哈哈哈,說的也是!小師妹你的身手,我還是很放心的。」
柳飛絮也笑著。
而此時坐在馬車裡將柳飛絮的話清楚聽到的陸川寒,嘴角下拉,一臉委屈模樣。就這麼光明正大的跟一個外人說這些話,真的合適嗎?怎麼一點面子都不給的啊!
說好的在外面要給自己面子的呢!!
他再次掀開窗帘,不高興道:「柳飛絮,還走不走啊?快著點,就等你呢!」
柳飛絮轉頭看了他一眼,眼神滿是無奈:「知道了。」
她又回頭去看了下殷行知:「師兄,那我先回去了,明天再來看你。」
殷行知點頭:「好。」
「什麼?」陸川寒卻是錯愕:「你明天還要來看他?!不行,我不同意!」
但陸川寒同不同意,向來都不是很重要。
因為他說了不算。
第二天柳飛絮要出門時,陸川寒靠在她房間門上,手裡的拐杖撐著另一邊,擋住了她的去路。
他眼神有些許陰沉,整張臉上都清楚寫著不高興:「昨天不是才見過那個殷什麼的嗎,為何今日還要去?你該不會是喜歡他吧?」
柳飛絮淡然回答:「師兄許久才來一次京城,我儘儘地主之誼,陪他在京城逛逛而已。」
「我不信!」
「你信不信,很重要嗎?」柳飛絮語氣淡淡,神色亦是淡然,似乎並不覺得陸川寒是否相信自己說的話,會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她瞥了陸川寒一眼。
陸川寒望向她眼神那瞬間,愣了那麼一下,眼中有一瞬間的詫異閃過,雖很快消逝,卻又有幾分不甘浮現而出。
他低頭不悅那會兒功夫,柳飛絮已經彎腰從他拐杖下方的空間鑽了出去。
他望著她的背影,下意識張開嘴,可卻什麼都沒能說出口,獃獃看了一會兒后,他閉上嘴,繼而收回了目光。
拐杖被他拿回拄在手裡,嘴唇緊緊抿著,眉頭更是不自覺擰到了一塊兒。不知為何,總是覺得心裡不舒服,悶得慌!
柳飛絮執意要出去,肯定沒有什麼好事!說不定這個女魔頭還記著之前自己去「華燈初上」的事,想要趁此機會也報復一下自己!
不行!絕對不行!!
絕不能給那個女魔頭給自己戴綠帽子的機會!!!
他一咬牙,撐著拐杖往自己房間那邊大步走去,隨即大喊出聲:「阿華,給我備車,我要出門!!」
半個時辰后,陸川寒和阿華出現在了京城街頭。
這會兒兩人都是與平時不同的裝扮,腦袋上還戴著斗笠,遮住了大半張臉,光是看打扮,很難看出這就是以往在京城有著「赫赫名聲」的肅遠侯府小侯爺。
他們不遠處就是柳飛絮,以及走在柳飛絮身側的殷行知,與一個陸川寒沒有見過的穿著一身紫色衣裳的女子。三個人有說有笑,看似聊的十分開心愉悅。
他們一往前走,陸川寒便眯了眯眼,確定他們沒有要轉頭往後看的意思,便小心翼翼著躡手躡腳跟了過去。
阿華卻有些擔憂。他小聲提醒道:「小侯爺,咱們這樣跟著小侯夫人真的合適嗎?萬一被她發現了,可不得了啊!」
挨罵都是輕的,就怕要挨揍啊!
小侯爺,您是真的一點兒記性也不長啊!!
陸川寒全然沒理會阿華的話,眼睛注視著柳飛絮所在方向,全神貫注,要不是害怕被發現,離得稍遠,他還想湊過去聽聽他們都在說些什麼呢!
他只能看見他們的嘴巴在動,臉上在笑,但他們具體在說些什麼,不清楚。
陸川寒不由鬱悶:「他們到底在說些什麼說的那麼高興啊!平時也沒見柳飛絮這樣笑過!」
阿華戰戰兢兢站在他身側,渾身透露著些許害怕意味。
而並不算很遠處的柳飛絮一行人中,有人已然察覺到了陸川寒的存在。
黎溪抬手捂嘴,輕輕笑道:「小師妹,你那夫君真是放心不下你,傷著一條腿居然都跟著過來了。」
柳飛絮愣了下,不由轉頭朝後看去。視線所及處,都是些普通裝扮的百姓,除了……她轉頭過去那瞬間,有兩個農夫打扮、卻戴著斗笠的男子忽然轉過身去。
她眯了眯眼。其中有個人的背影,似乎,有些眼熟。
殷行知隨著探頭過去看了眼,卻沒發現什麼眼熟的人。
殷行知問:「人在哪裡?」
黎溪問:「小師妹,你好像看見他了。看他那緊張兮兮的樣子,要不要把他喊過來和我們一起?」
柳飛絮搖了下頭:「不必。不用管他。」
黎溪笑:「真的不管?」
「嗯,」柳飛絮收回視線:「他自己累了就會回去的,不必管他。」
黎溪聳了下肩,也沒再說什麼。
陸川寒那邊,見柳飛絮一行人走了,有點意外,方才柳飛絮忽然轉過來,他還以為自己被發現了。
阿華小心翼翼詢問:「小侯爺,咱還跟嗎?我們會不會已經被發現了?」
「跟!」陸川寒語氣堅定:「為什麼不跟?她沒過來,就證明她沒發現!我倒要看看她今天要幹些什麼!」
阿華:「……」
陸川寒拿過旁邊放著的棍子,怒氣沖沖往前一瘸一拐走去。
阿華無奈嘆息一聲。
小侯爺,您怎麼就是喜歡作死啊,咱回去等小侯夫人不好嗎?她早晚都是會回府的呀!
唉!。